11 狩獵02

  蘇釋並沒有走出多遠。


  繞過山道,前面有兩個人靠著樹榦站著,一個閑閑的嚼著巧克力,另一個仔細的整理著放在地上的幾個箱子。


  薛純茶——蘇釋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自行向後猛跳——


  「嗡」的一聲響,幾張大網四面八方的打開,把他罩了個嚴嚴實實,那放在地上的幾個箱子,正是網槍!姜天然蹲在地上正是在調節臨時做的網槍外接開關。


  「哈羅!」薛純茶對他揮了揮手,「你別懷疑我們星星寶貝,她真不知道我們在這裡,我們只不過跟蹤了她,然後又跟蹤了你而已。」


  「哼!」蘇釋筆直的站著,眼睛仍然是睜得很大很圓。


  薛純茶走近了,微微彎腰看著他的眼睛,「放鬆放鬆,別那麼緊張,我只是想弄明白幾件事而已。」一旁的姜天然從隨身攜帶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支一次性針頭,蘇釋變了臉色,「你——」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薛純茶抓了抓頭,「我說了不需要那玩意的,天然堅持說如果你不肯說實話,他就要給你打催眠針。」他很遺憾的看了姜天然一眼,「這小子一向很聽話,就是喜歡什麼針頭、皮鞭、蠟燭之類的玩意兒。」


  蘇釋緊緊抿著嘴唇,冷冷的看著那支針頭,就是不說話。


  姜天然的針頭閃著寒光,薛純茶拍了拍手,很溫柔的問,「我們先來第一個問題,是誰殺了魚塘里的六個人?」


  蘇釋咬住了唇。姜天然迅速拗住了他的手臂,蘇釋反抗了一下,很快放棄了,一方面是因為姜天然的腕力比他還強勁,另一方面是因為人在網槍里,即使掙開了姜天然的手臂,又能怎麼樣呢?姜天然捋開他的衣袖,毫不猶豫的在他的上臂扎了一針。


  蘇釋惡狠狠地瞪著姜天然,那目光正如一隻受傷的孤狼,姜天然對他彎眉微笑,拔出了針頭,動作麻利的將用過的針頭丟進了隨身攜帶的垃圾袋裡。


  呸!他還真環保!蘇釋兇狠的盯著他,漸漸地天旋地轉,心裡堅定不移的告訴自己什麼都別說,要毫不懷疑的相信自己能夠抵過藥性,能夠什麼都不說,但漸漸地他連自己是不是在說話都分不清楚了。


  「是誰殺了魚塘里的六個人?不是你,對不對?」薛純茶對姜天然的動作顯而易見的不以為然,但他也並不反對。


  「……」蘇釋緊緊抿著嘴,眼神已經漸漸渙散,卻不說話。


  「是誰殺了魚塘里的六個人?他們是自殺的嗎?」姜天然溫柔的問。


  蘇釋的目光有些獃滯,極慢極慢的……搖了頭。


  「誰殺的?」


  「他要殺我。」蘇釋這一次答得很快,卻答非所問。


  薛純茶揉了揉頭,把那一頭長發揉得有些亂,「是因為他們要殺你,所以你才殺了他們?」


  「不是他們,是他。」蘇釋說。


  薛純茶頭痛的敲敲自己的腦袋,「哦!我明白了,只有一個人要殺你,而你只殺了一個?」


  蘇釋僵持了很久,慢慢的點了頭。


  「剩下五個是誰殺的?那個女孩嗎?」薛純茶問。


  這一次蘇釋卻說什麼也不回答了,只是獃滯的看著他。


  薛純茶上下看著這個網中的漂亮男孩,這個孩子很古怪,保護別人的執念顯然比保護自己要頑強很多,從某種程度上算得上三貞九烈,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還是個捨己為人的好人啊!「理佳是誰?」


  問到「理佳」的時候,蘇釋的臉上突然泛起了一陣紅暈,連脖子後面都紅了,「好朋友。」


  薛純茶看著他靦腆的表情,實在覺得很好笑,「你們見過面嗎?」


  「沒有。」蘇釋的回答出人意料。


  「那是怎麼認識的?」


  「信。」蘇釋低聲說,「我撿到了她的信。」


  薛純茶往嘴裡丟了一塊糖,嚼了兩口,「哦,你撿到她的信,就寫信回去,然後就交上了朋友?」


  蘇釋咬唇不答,那倔強又遲疑的表情很可愛。


  「呃……見過……那個照片沒有?」薛純茶又嚼了嚼糖,「女孩的照片。」


  蘇釋點頭。


  「漂亮嗎?」薛純茶吹出一口氣,「能不能——」他突然悄悄地說,「給我看看?」


  蘇釋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姜天然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有節奏的在他眼前晃動,在他耳邊輕輕的數:「一、二、三、四……」蘇釋的動作加快了,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封信。


  姜天然左手接過信,遞給了薛純茶,右手毫不懈怠,依然有節奏的在蘇釋眼前搖擺,正常人左右手同時做事,一定會互相干擾,他卻做得非常自然,連搖擺的節奏都一絲不差。


  薛純茶打開了信,信里掉下一張女孩的照片。他感興趣的摸了摸自己的瓜子下巴,「伊耶~~~~」


  信里不只有女孩的照片,還有一張彩色鉛筆畫的畫,畫下面淡淡的寫了兩個字「理佳」。畫紙是普通的速寫紙,畫著淡綠色的菜地,菜地上開著鵝黃色的花朵,遙遠的天空藍得很淺,幾朵小小的白雲天上飄著,一個撐著粉紅色洋傘的女孩站在菜地里看著天。


  她有一頭長長的黑髮,穿著一身粉紅色的洋裝,就像個溫順的娃娃。


  眉目是朦朧的,菜地是朦朧的,花朵是朦朧的,天是朦朧的,雲是朦朧的,因為是鉛筆。


  只有洋傘畫得很精緻。


  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象,那洋傘下的女孩是不是也同樣的精緻可愛?


  女孩的照片不大,放在手心裡盈盈一握,戴著帽子的面頰充滿稚氣,一頭烏髮扎了兩條白色的緞帶,穿著白色的弔帶小背心,肩頭的曲線很美,清純而浪漫。


  看到這樣的照片,沒有哪個男孩會不喜歡吧?薛純茶吹了聲口哨,連他這種年近三十的老男人都心動了,像蘇釋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呆鳥怎麼可能不上鉤?「哇!真美人啊!信呢?你們寫的信呢?」這個老色狼開始春心大動,不懷好意的想看人家純純的情書了。


  蘇釋眨了眨眼睛,姜天然停了手,只聽他說,「畫。」


  「你們不寫信,就這麼畫來畫去?」薛純茶張大了嘴巴,提起那張畫,「這就是信的全部內容?」


  蘇釋點頭。


  薛純茶使勁扯著自己的頭髮,現在是什麼年代?二十一世紀!神州都上天接著嫦娥就要登月了,這種年代,竟然還有人干寫信這種事,最可怕的是竟然沒有內容,長期就這樣畫來畫去,你畫一張寄過來,我畫一張寄過去——上帝啊!哦不,耶穌他媽!誰來告訴我這是噩夢!這絕對是一場噩夢!

  「魚塘里的六個人是理佳的什麼人?」姜天然在旁邊問了一句,溫柔的把問話的主題從色狼的方嚮導回了正途,「親人?」


  「她的爸爸、叔叔、哥哥、表哥、姨丈、舅舅。」蘇釋漠然回答。


  薛純茶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媽的,你和她談……哦不,你和她畫畫,卻千里迢迢來殺了她親人,你真他媽的下得了手?」


  「任務就是任務。」蘇釋的眼神驟然透露出另外一種銳利熾熱的光芒,「任務絕對——」他的話聲戛然而止,姜天然輕輕拍了下薛純茶的肩頭,話題敏感了,開始刺激起蘇釋反抗的情緒。


  「你的任務完成了嗎?」薛純茶開始放緩了語氣,「我的意思是——那些茶葉?送出去了?還是被你燒毀了?」


  「送……回去了。」蘇釋的語氣有些不穩定,「任務絕對不能失敗。」


  「哦,為什麼?」


  「失敗了就死。」


  薛純茶再次摸了摸自己尖秀的下巴,「嗯。任務完成了,你留下來幹什麼?」


  「莎莎要殺理佳。」蘇釋突然說了這句,隨即一驚,他的眼神回復清醒,震驚而嫌惡的看著薛純茶,「你們——」他隨即緊緊閉上了嘴。


  這是很少見的能自己擺脫催眠的人。


  姜天然一揚手,同樣一記手刀砍在他頸后,蘇釋應手而倒。


  因為莎莎要殺理佳。


  薛純茶輕輕磨蹭著下巴,任務、蘇釋說到「任務」,那說明這個收錢買命,或者說收錢無所不為的組織並不小,至少他們並不是單幹戶。莎莎要殺理佳,蘇釋任務完成了卻沒有離開,是因為想救人嗎?莎莎是誰?另外一個長得像中學生的女孩?


  是她殺了魚塘里的另外五個人?


  而理佳是誰?

  真的是照片里的女孩?

  也許是他懷疑的神經太過敏感,他始終覺得照片里這個清純可愛的女孩眼熟得很,好像——哪個遊戲網頁的宣傳模特。


  這麼想會不會是褻瀆了蘇釋小子純純的精神戀愛?薛純茶撓了撓頭,平生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記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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