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投石
客棧夥計上了茶水 ,三人分賓主坐定。
忍冬牽著馬 兒去喂草了,白芷和紫蘇去了伙房煮魚,當歸焚香煮茶。
清風徐來,茶煙清揚。
「聖 上常常提起老廬陵王,言及當年舊事,感佩不已。」宣竹不疾不徐地說道。
「是麽?那麼家兄在燕京不明不白地故去也算是感佩不已麽?」謝寶樹勾著嘴角冷嘲道,「這麼多年對家父不聞不問也是感佩不已麽?」
「不說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那我們就來說一說李代桃僵吧。」宣竹垂眸淡淡地道,「廬陵是個風景秀麗、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小舟慕名已久,因此我們夫婦二人去玩賞了一番。」
「廬陵山美,水美,人美,故事也動聽。請王爺原諒則個,我是個婦道人家,對於一些家長里短、流言蜚語格外感興趣,其中就包括當哥哥的順郡王進了燕京求學后,為何當弟弟的成了廬陵王。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直到在山中遇到了一對崔姓的夫婦,據說是貴府的奶娘,聽了一個『狸貓換太子』的精彩故事才豁然開朗,不知道王爺喜歡聽故事麽?」漁舟輕笑道,「我們夫婦記性不太好,恰好那對夫婦又識字,於是讓他們寫了下來,王爺有興趣看看麽?」
「千帆先生何時也相信這等無稽之談了?」謝寶樹扯了扯嘴角問道。
「都說無風不起浪,是不是無稽之談,讓聖上派人查一查就知道真偽了。若是謠言,將無事造謠者捉了,也好給王爺洗清弟兄不睦的污名。」宣竹冷冷地說道。
謝寶樹覺得自己終究是太過大意了,看輕了對方的年紀,也看輕了對方的手段,天真地認為夫婦二人新婚燕爾,真的玩性忽起在四處遊山玩水,根本就沒想到人家早就一聲不響地去了自家後院溜達了一大圈,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捉了人證。
謝寶樹面色變幻不定,心中滋味難明。
順郡王是他哥哥不假,不過是是庶出,當年老廬陵王怕禍及自身,主動將孩子送往燕京為質,卻又不捨得嫡子,這才出了如此的昏招。
順郡王成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紈絝,老廬陵王一封涕淚交集的摺子遞了上去,哭訴教子無法,愧對列祖列宗。聖上心中一軟,將世子的位置給了嫡次子。無論如何,謝寶樹這爵位來路不正,若朝廷問責起來,老廬陵王也難逃欺君之罪。
當歸擺好白玉杯,一一洗凈,持著袖子,姿勢優美,動作嫻熟地添了清茶。
「上好的雨前龍井,王爺請喝茶。」漁舟輕笑道。
謝寶樹一飲而盡,如同牛嚼牡丹,沒喝出半點味道,他撫著鬢角早生的華髮,艱難地、苦澀地說道:「永泰十九年,謝平安鄉試未中;永泰二十二年,謝無塵鄉試未中;永泰二十五年,謝玉樹鄉試未中。謝平安、謝無塵、謝玉樹,這些謝家子弟,若是籍籍無名也就罷了,哪一個不是在豫章一帶名揚一方的少年?父王可以老死廬陵,本王也可以一生一世不出廬陵,可是他們呢,他們還年輕,還懷揣著報效國家的夢想。」
漁舟很能理解他的難過,廬陵王這一支並非後繼無人,反而出現了幾個不錯的後生,去廬陵暗訪時,她看過那幾個後生的文章,言之有物,針砭時事,假以時日,必有一番作為。
在這個「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時代,無路請纓,報國無門,將是莫大的悲哀,一生鬱郁不得志,空耗年華。
到這時候,宣竹和漁舟也都明白了謝寶樹的用意,他果然不是真的要謀反,而是想獲得聖上的注意,想讓自己這一脈的後生能夠有一條出路。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漁舟意味深長地說道,「陛下開張聖聽,選賢舉能,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王爺有這個精力聲勢浩大地『清君側』,還不如好好想一想永泰十九年、二十二年和二十五年的江南主考官是誰的門生。」
褚游的得意門生排除異己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在考場上徇私舞弊可謂是輕車熟路。
漁舟點到為止,謝寶樹因為她的話陷入了沉思。
「如今的太子少保,王爺知道是哪位麽?」宣竹突然問道。
「好像是江……江恆。」謝寶樹憑著記憶遲疑地應道,不解其意。
宣竹自顧自地說道:「兩年前宣某在審理一樁舊案,下人收繳贓物的時候打碎了一個花瓶,裡面藏著幾張字條,今日一併交給王爺,還請王爺好自為之。」
紫蘇抱著一個匣子呈了上來,宣大人端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