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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扭轉

  欽差大臣是何 時到達宣陽城的,並無一人知道。


  只是那天電閃雷鳴, 風雨交加,早膳過後,州府衙門突然來人傳召宣竹。漁舟不放心,跟著他們一起去了宣陽城。


  他們到的時 候,衙門被百姓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堂內坐滿了許多人,主位端坐著一位身著二品官官服的長者,體貌高大,儀錶堂堂,帶著上位者的不怒自威,手中握著驚堂木,正前方的桌上放著一個長條形的匣子,紅綢遮蓋得嚴嚴實實。


  身為宣陽城太守褚進坐在左首的第一把椅子,依次是州府的各級官員。右邊是享譽一方的老者,有寒山書院的山長、先生和宣陽城德高望重的長者。


  堂外最裡面一層坐的是是落第的舉子,有數十人,宣竹便坐在其中。


  驚堂木一聲拍,滿堂寂靜。


  主位官員手一揮,立刻有十餘人被綁著帶了上來,眼尖的人立刻發現其中有兩位主考官、鄉試前三甲、還有考團中隨行的簾官。


  主審官半句話都沒問,拿起桌上的令箭便扔到了堂中,眾衙役拿起殺威棒就往那十餘人屁股上招呼,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棍。那十餘人被打得皮開肉綻,嘴裡被塞了棉布,連嚎叫聲都喊不出。


  「張勳、周鵬舉,你們二人可知罪?」主審官問道。


  立刻有衙役取了他們嘴裡的布條,兩人異口同聲地道:「柳大人,冤枉啊!」


  張勳怒道:「柳泉,你我同殿為官,你有何資格打本官,本官可是奉旨前來巡考的欽差!」


  周鵬舉道:「柳泉,你我政見確實有幾分不同,可也不是這樣公報私仇的!等本官回朝,定要參你一本!」


  「死到臨頭猶不知,還想著回朝,真是可笑!」柳泉冷哼道,「本官敢打欽差,自然是奉聖命打的。」


  說罷,他伸手捏住紅綢一角微微一掀,寶匣中裝著尚方寶劍,花紋細鑿,圖紋清晰,劍身一面刻著騰飛的蛟龍,一面刻著展翅的鳳凰。


  張勳與周鵬舉立刻變了臉色,但是仍然不肯俯首認罪,色厲內荏地道:「就算有尚方寶劍在手,柳大人也不能屈打成招!」


  「好,本官就讓你們死個明白。本官且問你們,張勳你七月初五那天見了誰,答應了什麼?周鵬你八月初五在青鸞城遇到了誰,做了什麼,又答應了什麼?為了一己之私,竟然徇私舞弊,誰給你們的狗膽!」柳泉怒喝道,「你們二人當年也是寒窗苦讀,通過層層遴選,才得以爬到今日的位置,今日不思聖恩,把科舉當做兒戲,敢問良心何在?你們那些年受的辛苦,讀的聖賢書全都忘了麽?貪贓枉法,胡作非為,朝廷要你們何用!」


  聲若洪鐘的斥責一句接一句,振得兩人腦袋嗡嗡作響。


  二人自知東窗事發,紛紛敗下陣來,面如土色地哀求道:「我等一時鬼迷心竅,還請大人網開一面!」


  柳泉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大罵道:「真是恬不知恥!本官給你們網開一面,如何向自己的良心交代?如何向天下讀書人交代?又如何向聖上交代?來人哪,把這兩個酒囊飯袋推出去砍了!剩下的幾個簾官杖責五十,打入大牢!以宣策為首的舞弊者戴枷鎖示眾三個月、發配邊疆!」


  一行人立刻被拖了出去,如死狗一般。


  柳泉斂了怒氣,心平氣和地道:「從即日起,十日內,落第舉子皆可請求開啟彌封試卷重新評閱,評閱一事就拜託寒山書院的諸位大儒和州府的各位德高望重的鄉紳了。已被錄用的舉人不做更改,補錄的舉人重新造冊,本官在鹿鳴宴后一併帶回燕京。」


  眾人起身,連稱「是」。


  百姓拍手稱快,落第的舉子見峰迴路轉,有欣喜若狂者,有喜極而泣者,還有納頭便拜者。


  宣竹數日內,幾經大起大落,喜怒已是不再掛在臉上,沖著人群中的漁舟勾了勾嘴角,有了一絲極淺極淺的笑意。


  宣竹在請求開啟彌封的名冊上填了自己的名字及策論的梗概便大步走出了衙門,帶著洒脫與從容。


  漁舟沖他微笑道:「上京的行囊,我都給你打點好了。」


  「還早呢,我們回府吧。」他握緊了她的手,眉目溫和。


  府衙中的後院,褚進正陪著柳泉在亭中喝茶。


  「恩師真是及時雨,否則學生捉襟見肘,實在不知如何辦才好。」褚進笑道。


  「房中術賄賂考官的故事不是你傳的麽?」柳泉詫異地問道。


  「學生若有那個本事,早就不在宣陽城了。」褚進嘆道。


  「可據為師調查,那故事的確實是源頭在宣陽城啊。」柳泉道。


  「此話不假,但不是學生放的消息,而是從天下樓。」


  「南下后,屢屢聽到天下樓的大名,連本官都有幾分好奇了。」柳泉笑道,「初時聽到,覺得名字起得太大氣了,未免言過其實。現在卻又覺得能掀起這樣的波浪,倒也是實至名歸。」


  「不過是一座雅緻的茶樓罷了,但是東家是個有意思的懶人。喜歡聽故事,於是樓中常供奉著說書人。過往的旅人,若是有精彩的故事,也可以去堂上說一說,還能賺上幾分盤纏。」褚進淡笑道。


  「恐怕是不止如此吧,為師還聽說天下樓樂善好施。」柳泉目光炯炯,意有所指。


  「恩師不用如此看學生,學生真沒那個本事。再說了,學生有幾斤幾兩,您還不知道麽?」褚進無奈地聳聳肩,「恩師若是感興趣,學生可以陪您去坐坐。」


  「別,為師在驛館下榻,離絕雁嶺倒也不遠,自己去便是了。你還是先把補錄的事情辦理妥當吧,鹿鳴宴的事情也別拉下了。」柳泉捋著鬍鬚道,「這是為師第一次到宣陽城,以前總聽說是邊陲之地,窮山惡水,如今看來倒是個卧虎藏龍之地。方才那個作弊的宣策送往京城的策論,可是連聖上都誇讚是錦繡文章,也不知他換了誰的答題。你治下有如此人才,看來你回京之日倒也不遠了。褚氏一族,為師唯一看得上眼的後生也就你一人了。」


  「學生作為監考官,未能阻止舞弊,實在是慚愧。」褚進道,「在哪做官都是為百姓謀福祉,宣陽城就極好。」


  「早幾年看著你初生之犢不畏虎,做官有幾分書生意氣,今年倒是穩重了許多。不過,你還是須警惕才是,和張勳會面的人,為師並沒有查出來,但絲絲縷縷的線索都是指向了丞相府。」柳泉別有深意地道。


  「無外乎是小人作亂,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伎倆。若舞弊不被發現,自然是可以暗自培養一批自己人,日後進了官場好沆瀣一氣;若是被發現了,學生作為監考官自然是監管不當,免不了被上峰問責。倘若出巡的不是恩師,倘若周鵬舉是在宣陽城受賄,而不是青鸞城,學生也是有失察之罪。」褚進苦笑道。


  「你能吃一蟹長一智,將這些都想的很明白,為師也就放心了。」柳泉笑道。


  「有勞恩師掛懷了。」


  第三日,在宣竹和漁舟的意料中,喜訊傳到了絕雁嶺,宣竹一舉奪魁。只是,這喜訊來得太慢,且一波三折,味道早就淡了幾分。漁舟親自下廚添了兩道菜,其餘的與平日並無不同。


  宣竹對外稱病,不過病的確也未痊癒,謝絕了所有人的探望和賀喜,也免去了那些曾經去宣陽城的宣府賀喜的同窗們的尷尬。


  宣策以房中術賄賂周鵬舉,搶了堂兄宣竹的魁首,讓宣府徹底淪為了宣陽城的笑話。但有些人便是如此厚顏無恥,明明是自己做錯了,還非得將自己犯錯吃下的苦果怪在別人身上,宣府就是其中的翹楚。


  為了報復宣竹,宣府在生意上開始打壓天下樓,他們不僅涉足了茶葉,還賣得比天下樓要便宜許多。


  漁舟對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惡意競爭,保持著她一貫的作風,那就是懶得理會。


  有人說,竹先生這次還真是走了大運,否則一般落第的舉子名字被換了便只能自嘆倒霉,豈能像他一樣等來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就是連竹先生自己也是懷著幾分慶幸心情的。


  然而,眾人不知道的是背後某些人的辛苦籌謀,就像大家不知柳斬殺的並不是張勳和周鵬舉兩位大學士,整個江南那次沒能回京的主考官多達十人。


  既然已經中舉,自然是不必去寒山書院上課了。竹先生去取了日常的衣物與書籍,也在私下裡一一給各位先生道了別。


  九月中旬,柳泉主持了鹿鳴宴,宴請新科舉人和內外簾官等,飲酒禮,會屬僚,設賓主,陳俎豆,備管弦,牲用少牢,舉觴發《湛露》,銜杯詠《鹿鳴》,跳魁星舞,這場鄉試便徹底落下了帷幕。


  也就在這時,漁舟提筆給遠在燕京的當歸回了一封信,親自選定了天下樓個分號的地址,叮囑當歸接到信函后便開始布置,從京城南下,一路返程,一路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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