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往事
晚膳桌上少了 一人,幾個孩子低頭悶聲吃飯,反倒是茯苓先生往漁舟的身上多看了幾眼。漁舟泰然自若地扒著自己碗中的飯,任老爺子打量。
膳后,孩子們都去洗 漱了,漁舟在灶台洗碗,茯苓先生在伙房裡劈用於次日清晨點火的松枝。
「竹小子晚 膳未用,也不見你去看看,你這丫頭倒是真狠心。」茯苓先生嘀咕道。
「飯前白芷不是去叫過了麽,難不成還要我去喂他?」漁舟淡淡地道,「他自己不吃,我也沒轍,又不是病了。」
「老朽都不氣,你惱什麼?」茯苓先生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是個明眼人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虧他還……」漁舟忍不住輕聲抱怨道。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這才是你惱的原因吧。」茯苓先生一針見血地指出,語重心長地道,「看他舉止倒不像是個忘恩負義的,對你也頗為上心。丫頭,那小子文章做得好,模樣又生得俊俏,將來還不知引來多少鶯鶯燕燕呢,你也別眼裡容不得沙。」
「他是他,我是我,鶯鶯燕燕與我何干?」漁舟淡漠地道。
「患難之交,最是難能可貴。丫頭,你也別嘴硬。廚子里還有幾個饅頭和一疊鹹菜,你待會兒給他送過去吧。」茯苓先生將松枝壘成一小堆,慢慢地踱了出去。
縱有幾分氣惱,收拾好碗筷后,漁舟還是端著盤子敲響了宣竹的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裡面未點燈。
漁舟身子剛進去,腰間便多了一雙手,淡淡的,熟悉的葯香撲鼻而入,肩頭還多了一個腦袋。
「把燈點上吧。」漁舟僵著身子輕聲道,睜大眼睛努力地適應房中的黑暗,手中的盤子不由晃了晃。
「別。」他啞著嗓子低聲應道。
「那先讓我把盤子放下?」她柔聲道,嘗試著跟身後的人講道理,「不然,我手酸。」
他沒吱聲,手中一輕,盤子被他拿走了,不知放置到了何處,手又回到了她腰間。
「小舟,你還是來了,還是關心我的。」他在她耳邊呢喃道。
「宣竹,你放開我,有話好好說。」漁舟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與清冷。
「不!」他含含糊糊地應道,薄唇微張含住了她耳珠,輕輕噬咬,慢慢舔 舐。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黑暗中的某人臉色多了五道掌印,即便看不清,但那響聲足以說明了一切。
身後的男子侵略的動作微微一頓,低聲嘆道:「小舟,你果然夠狠心。」
漁舟亦微微一怔,手掌微微顫動著,低聲喘 息著,什麼話都沒有說。她在等,等身後之人放手。
然而,她錯了。他是放開了她,但僅僅只是一瞬間,他從身後轉到了身前,雙手按著她的肩將她按道了牆上,鋪天蓋地的吻隨之而來。從額頭到眉間,從鼻樑到唇角,從脖子又回到唇齒。他重重地喘 息著,吻得十分用力,幾乎是用噬咬,似乎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吻,帶著絕望,帶著決絕,還帶著瘋狂。同樣,吻得也是毫無章法,他似乎是憑本能用自己的唇齒去觸碰她,分不清嘴裡的咸腥味是自己的,還是她的。
漁舟嗚咽著使勁推他,非但未能撼動紋絲,還使得他的手從肩頭滑到腰間,四下游 走。
羞惱瞬間佔據了漁舟的整個腦子,她在心中默默地道:「宣竹,這是你先惹我的。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了。」
她慢慢地放鬆了自己的身子,徹底地依偎到他懷中,雙手環住他的腰,舌尖微轉尋到他的舌頭,先是試探與挑 逗,接著是糾纏,再後來是舔 舐,從她的唇齒間到他的,從和風細雨到狂風暴雨。
宣竹漸漸沉溺,漸漸失去了自我,如一葉漂泊在大海上的小舟隨波逐流,她是風,她是雨,她是燈火。又如隨風而舞的秋葉,風往哪兒吹,他便往哪兒漂,臣服得完完全全,徹徹底底。
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不知何時,兩人滾到了床上,宣竹的外袍也敞開了。
忽而宣竹身上一輕,隨之火石一閃,室內亮了起來。
抽身的那人端坐在書桌前,眉目清淺,宛若方才動 情的從始至終只有他一人。
宣竹低低地喘 息著,如岸上缺了水的魚,他緩緩睜開氤氳的眸子怔怔出神。正對著床榻是一面光滑的銅鏡,鏡中的男子衣衫不整,眉目含情,眸中水光瀲灧,眼角硃砂痣嬌艷欲滴,檀口微張,任君採擷,無限魅惑,無邊春色。
「小舟。」他低聲呢喃,緩緩垂下長長的羽睫,帶著絕望,也帶著饜足。
他舔了舔嘴角回味著嘴裡的香甜,寧願沉浸在方才的美妙中永不醒來,也不願去面對她清冷的眉眼和自己急不可耐的渴望,以及她爐火純青的吻技從何而來。
漁舟臉上淺淡的粉色漸漸褪盡,傾身倒了一杯涼水塞入他手中,淡淡地道:「你瘋了?」
他坐起身子,絲毫不理會敞開的衣襟,將涼水一飲而盡,自嘲道:「呵,愛妻無動於衷地看了我一下午與其他女子郎情妾意的戲,我不該瘋麽?」
喝得太急促,有水從嘴角溢出,緩緩流過臉頰,流過脖頸,流過鎖骨,沒入胸口的衣襟中。
漁舟別開眼,故作輕鬆地笑道:「戲文里的嫡妻不應當都是寬容大度的麽?她與你結識在先,關係匪淺,且人家處處為你著想,我又能如何?難不成要張牙舞爪地撲上去扭打在一塊?那樣有失身份,也不雅,實在是不妥。」
「你不用拿這樣不痛不癢的話來搪塞我,沒有什麼比你的冷眼旁觀讓我更難過。」他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小舟,你要看清楚,我不是你撿來的阿貓阿狗,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我還是你夫婿。我不知道別的夫妻是如何相處的,但應該不是我們這樣的,你的心……你的心去哪兒了?」
苦楚爬上眉間,眼裡溢滿悲哀。不知為何,他想在她心裡佔據更重要的位置,多一點兒,再多一點兒,就像一個不知足的孩子。
「對不起。」漁舟只能回他這冰冷的三個字。
一顆千瘡百孔的心,一個滿目瘡痍的靈魂,如何去談情說愛,又如何能夠回應他的問情。
他知道她沒有欺騙自己,本該高興的,卻難過得不能自已。
宣竹是真的後悔了,後悔沒能在她痴纏自己時與她海誓山盟,許下白頭到老。瞧,這就是報應,來得真快。
經過方才的一頓折騰,漁舟倒是看清了他的心,知道他必然不會為了能進寒山書院而去澹臺府。
她收斂了亂七八糟的心思,正色問道:「看樣子,澹臺小姐應當是不會對你死心的,能否與我說說你與澹臺府之間的恩怨麽?以後見面,我也好應對。」
聽她關心自己,哪怕往事成殤,仍願扣著她的手細細說與:「因亡母與澹臺夫人是手帕交,兩家往來漸多,尤其是生意。幼時頑皮,時常作弄她,雙方又有意結親,於是自然而然地訂下了婚事。自許下婚約后,先母又時常在耳邊念叨,我雖不懂何為情,逢年過節沒敢少禮。沒想到先父忽然染上重疾,藥石枉顧,先母也隨之撒手人寰。
叔父以我年幼之名接手了府中的生意,等我有所察覺,大勢已去。一應吃穿用度逐漸遞減,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後來趁著一次宴席,我偷偷寫詩向澹臺郡守求助,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這事被嬸嬸知道了,她變本加厲地苛待我身邊的人,又見澹臺郡守毫無作為便將我逐出了宣府。
那時我還沒死心,夜裡悄悄潛入澹臺府想要尋得幾分庇佑,誰知在府中暗中聽到了澹臺郡守貼身小廝的敘話,原來幾日前他便將我的庚帖送回宣府了,還說我體弱病重,不宜遠行,才疏學淺,不堪大用。再後來我淪落街頭,澹臺夫人曾派人送了十兩銀子,並警告說不許與任何人提起婚約之事。」
漁舟低頭將他的衣襟整好,拉著他坐道桌前,將饅頭推到他面前,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下次對她定然不會客氣了。不過,我這次對她好像也沒有客氣吧。」
想起她的那一番姐妹之說,竹大少瞬間覺得心中熨帖了許多,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初時我對澹臺府恨得咬牙切齒,後來嘗盡世間冷暖也就釋然了,雪上加霜的人豈止澹臺府一家,十兩銀子的交情又有什麼可恨的呢?今日見到她,並無驚喜,只覺詫異,往事紛至沓來,心緒難寧。對不起,讓你跟著受委屈了。」他輕怕著她的手背,心中慚愧不已,「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他們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漁舟無奈地提點道:「你當自己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病書生,自然是認為沒有什麼好圖謀的。曾經你是竹大少,是宣陽城首富之子。如今你是竹先生,聲譽鵲起,是褚太守的友人,是茯苓先生的座上客,這些難道還不夠麽?」
自古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