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燒炭
王鐵牛果然未食言,第二日大清早就拄著拐杖過來了,隨行的還有王大牛。
村裡的漢子大都是老實人,幹活也特別實在,一般早上會先干一兩個時辰的活,然後再用早膳。漁舟自然不興這一套,招呼他們先用了地瓜粥,剛開始二人不答應,漁舟笑眯眯地道:「不吃飽怎麼有力氣幹活呢?」
兩個老實人到底敵不過漁舟的尖牙利齒,破了例,連竹大少都頻頻側目看她。
膳后,漁舟也不與他們客氣,拿了圖紙與王鐵牛探討,清晰地表述了自己的需求,王鐵牛頻頻點頭,時不時地發出驚嘆。王鐵牛不愧是老師傅,等她說完就收了圖紙,吩咐王大牛去挑石頭和黃泥。
首先動工的自然是漁舟的隔間,她麻利地將隔間里的衣物和被褥抱到了竹大少的床榻上。那時候竹大少天真地認為漁舟夜裡會睡在他榻上,結果漁舟晚上去了王大娘家。
做完這些,漁舟需要做的便是洗衣服和準備午膳、晚膳了。上回去宣陽城買的五花肉還剩一小塊,正好用來炒菜,野菜也還有一盤,除此之外還有一隻山雞,再加上一碗雞蛋湯,這樣就顯得極為豐盛了。
吃了幾日清湯麵、寡水粥的竹大少看著心中頗很不是滋味,可又不敢去招惹漁舟,只能默默嘆息。
午膳王鐵牛父子吃到了肥而不膩的豬肉,簡直是人間美味。很久不沾油葷的王鐵牛雖然覺得好吃得舌頭都快吞下了,還是忍不住板著臉說漁舟不會持家,頓時把漁舟弄得哭笑不得,那可是這個家偶爾用來打牙祭的,自己平時哪敢這麼敗家啊。
前後花了五日時間,漁舟腦海中的的菜樣也差不多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兩個炕終於盤好了。漁舟暗自鬆了一口氣,終於覺得自己不會凍死在這個冬季里了。
王鐵牛沒要工錢,這在漁舟的意料中,她也沒執著,只是把盤炕的圖紙塞給了王大娘。這個年頭謀生並不容易,王鐵牛自從受傷后,尋他做活計的人就很少了,王家也只是勉強能餵飽肚子而已,王鐵牛若能出去給人家盤炕,定然會讓那個家好過一些。
漁舟「投桃報李」的大方舉動,王家十分感激自不用說,也讓竹大少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打量了半晌。宣竹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喜歡那火炕的,夜裡讀書身下不再是冷冰冰的褥子,而是透著微微的暖意,經年累月的咳嗽似乎也好了幾分,自然舒服得不是一星半點兒。有時陰雨連綿,宣竹便不分日夜地待在炕上,漁舟有時候真懷疑竹大少會不會狀元還沒考上,那雙腿就先廢了?
火炕盤好了,新的問題又來了,該燒什麼?稻桔太不經燒了,木頭漁舟又砍不動,就算能請王大牛幫忙,那也不好意思經常麻煩人家啊。漁舟尋思著該燒炭才好,可是她去村裡轉了一大圈發現根本沒有人家用炭,她盤敲側擊,別人都說那是城裡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的好東西,而這次問家裡的那尊「大佛」,結果也是一問三不知。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漁舟再一次默默地安慰自己。
反正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漁舟只好厚著臉皮再一次去了王家。她本來只想借用王大牛一個勞力,沒想到王鐵牛一聽說她要燒炭,二話不說就出動了一家三口,還堅持在自己家吃飯,這讓漁舟很不好意思。
這還不夠,平日「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竹大少也表示自己身體好了一些,想跟著她去山裡走一走。
進山伐木,無需擇良成吉日,但必須是艷陽天,所以一連等了好幾天。如此一來,九月的尾巴呼嘯而過,轉眼便到了十月,進入了冬季。
一行五人帶了午飯浩浩蕩蕩地進了後山,行了半個時辰的路,選了一個較通風、乾燥的上崗為目標,漁舟仔細地將擇址挖窯孔、砍樹鋸木、裝窯、燒窯、封窯和出炭等幾個環節講解了一遍,然後做了簡單的分工,王大牛、王大娘砍樹木,王鐵牛、漁舟挖窯孔,竹大少監工。
在挖窯孔之前,漁舟先教王大娘母子如何選木,須碗口粗細,足夠結實,斬頭去梢,將中段砍成五尺來長,這比平日砍柴講究許多,但不難,她示範了一次后,王大娘母子就懂了。
漁舟從山腰壠坡里跳下來,王鐵牛已經在崗頭壠背稍微平坦之處用鋤頭劃一個大致的輪廓,正慢慢挖圈內的沙石泥土。
五人中數竹大少清閑,他半倚在一棵梅花樹旁,梅樹葉兒還未生長出來,但是已經抽出了朵朵五瓣花,寒梅點點,花香淡淡,輕柔素雅。樹旁的那人眉目如畫,閑雅之姿足以入詩入畫,宛若吸收天地精華而幻化成人形的梅樹精。他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恍然明白自己成了多餘之人,只好訕訕地走到漁舟身邊。
在外人面前,漁舟還是足夠給他情面的,指了身邊的平坦之處,淡淡地道:「你去把大娘他們砍好的樹拖到這兒堆成一塊吧。」
碗口粗的樹木說不上重,但是對於沒幹過農活的竹大少來說卻不是鬧著玩的,但是好在他好面子,自己領的活,很累也不吭聲。
王鐵牛自然知道他不是幹活的料,掃了一眼竹大少搖搖晃晃的樣子,忍不住對漁舟輕聲道:「你還是讓他歇著吧。」
「我也沒想他能幹多少,總比閑著好。」漁舟低聲應道。
「讀書人怎麼做得了這活呢?」王鐵牛嘆息道。
「讀書人怎麼了?讀書人不也得吃飯麽?讀書人若能不吃不喝,我每天給他上三炷香供著都可以。」漁舟輕笑道。
「你這孩子。」王鐵牛無奈地搖頭失笑。
花了一整日的時間,漁舟與王鐵牛挖出了一個高約五尺半,寬六尺左右的土窯,並在四周靠邊沿之處留好了四個煙囪洞和一個觀火眼。王大娘母子更是厲害,砍了一堆人頭高的木頭。
夜裡梳洗之後,宣竹趴在床上連伸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他咧著嘴問道:「你哪學來的燒炭法子?」
「瞎想的,人嘛,一旦閑起來就會胡思亂想,就像以前我想的是如何勾 引竹大少,現在我想的是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漁舟微笑著睜眼說瞎話。
直覺告訴宣竹,眼前的這少女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可又讓人找不出真憑實據,真是狡猾。
「今夜你別看書了,明日也別去了。」漁舟溫聲道。
「為什麼?」竹大少瞪著迷濛的眸子。
「你明日就會知道原因了,嘻嘻。」漁舟狡黠地笑道,像一隻可愛的狐狸。
第二日,竹大少果然知道了緣由,腰酸背痛得沒爬起來。漁舟等四人進山砍了一天的樹,勞累自是不消說。
不得不說竹大少是一個十分有恆心的書生,第三日又跟著漁舟進山了,正趕上裝窯。漁舟指揮著大牛將樹木一根根地拖進窯里,從裡到外,按一定的層次排列於窯孔之內,把含有松脂的、容易燃燒的松木段放在引火口。然後在排列著的木段上端蓋一層厚厚的柴草,柴草之上再覆蓋黏性度較高的黃泥,要有一定的厚度,先用腳踩,再用長木棍子不停捶敲,直至黃泥光滑油亮為止。
裝完窯后,點火燒窯,先用乾柴引燃,塞進窯口洞里,用乾柴烈火烤裡面的木段,從濕烤到干,漸漸地松木段也開始發出火苗,燃燒起來。慢慢地,炭窯冒出帶有水汽的白煙,然後漁舟吩咐收工,打道回府。
「這樣就行了?」大牛驚疑地問道。
「還早著呢,要等煙囪里的白煙變黃,再變青,然後煙幾乎是看不見了,往上冒著的是青純的氣,就可封窯了。封窯七天後方可開窯透氣,再冷卻三天,就基本告成,估摸燒一窯木炭前後需半月之多呢。」漁舟笑道。
接下來,漁舟每日都要去土窯看兩回,大牛和竹大少成了她的尾巴。
等到取窯出炭那天,五人都起了個大早,帶著布袋懷揣著期待急匆匆地進了山。漁舟蹲著身子打開窯門,一股嗆人的煙氣撲面而來,令她咳嗽不止,她趕緊把嘴閉住,滿臉憋得通紅,弄得她咳嗽也不是,憋氣也不是。
「小舟,還是我來吧。」大牛趕忙道。
宣竹懶得說她,直接伸手扯住她的胳膊拖到了一邊。
「誒,你這是做什麼?咳咳……咳咳,大牛哥,小心煙,注意閉氣!咳咳……」漁舟彎著腰大聲呼道。
宣竹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好嘞,小舟,我做事,你放心!」大牛弓背屈膝,在揮汗如雨中把一段一段烏黑髮亮的木炭從窯內撈了出來。
「唔,成了!」王鐵牛拿著木炭難掩一臉的喜悅之情。
「還是小舟能行!」王大娘也笑容滿面地贊道。
過了好一會兒,漁舟緩了過來,拿起一截木炭遞給旁邊的「謫仙」挑眉不無得意地笑問:「如何?」
竹大少倒也不嫌棄那烏漆墨黑的樣子,伸手接過,認真打量了一番,嘴角浮起一絲淺淡地笑意:「唔,尚可。」
「算你識相!」漁舟愉悅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