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大運河邊的對峙（一）
「剩，我感覺不對呀？」汽車裡的嘻嘻姑娘向外東張西望著對狗剩說道。
「怎麼不對了？」狗剩邊開著車邊問道。
「余建設一隻胳膊，又抱著個孩子，你想他能走多遠哪？你看這條路這麼長，他會抱著孩子走這條路嗎，這也不現實呀？」嘻嘻姑娘分析道。
「是呀剩，嘻嘻姑娘說的有道理呀。」宋老師也趕緊搭腔道。
「那他會去哪呢？」狗剩好像是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
狗剩縱眼沿著聯盟路一直向西望去，直到視野看不到的地方，是呀，哪裡有餘建設的影子呀，這樣找下去，耽誤時間不說，余建設要是真打什麼歪主意，那後果可就不好說了。
此時的狗剩想到這，猛然間眼前又浮想起了那個眼神，那個憤世嫉俗的眼神，念頭一起狗剩的腦子裡再一次浮現起了無數個為什麼，他到底要幹嘛？
「剩，趕緊想想辦法呀，盼盼在他手裡，他把盼盼帶走一定是心存歹意的，從他把盼盼帶走也有半個多小時了，要趕緊想辦法呀！」宋老師急的抓心抓肺的說道。
「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他能走到哪呢？從二幼到現在，這地方要是走路差不多也有一個小時了，況且余建設又少一個胳膊，哪能走得了這麼遠哪？」狗剩心裡想著，嘴裡嘟鬧著。
「就是呀剩，你看哪有人呀，想想別的路吧，余建設那傢伙狡猾得很，他這叫挾持盼盼，你想他能在大馬路上大搖大擺的走呀，他肯定是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走的。」嘻嘻姑娘也催促道。
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會是哪呢？這地方除了什麼大街就是什麼路，哪來的什麼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呀？不管怎麼說現在尋找的思路是錯誤的，最起碼余建設抱著盼盼走不了這麼遠，如再往前走就到了石崗大街了，再也不能往前走了，現在往回返才是正路。
狗剩想罷掉轉車頭便往回開，當車子來到京廣鐵路地下橋口的時候，狗剩猛地把車停住了，要是再往前過了橋洞子就又回到石紡路了，這不等於轉了半天又回到原路了嘛，這不是瞎折騰呀。
「剩，你倆在這待會，路邊有個配鑰匙的我去問問。」嘻嘻姑娘說著便急不可耐的下了車，便風風火火的向著東北角那個配鑰匙的走去。
「大叔，跟你打聽點事。」嘻嘻姑娘快速來到跟前對配鑰匙的說道。
「什麼事呀丫頭，你說。」配鑰匙的說道。
「你有沒有看見一位一隻胳膊的男人，抱著或著領著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從這裡經過呀？」嘻嘻姑娘問道。
「一個一隻胳膊的男人？領著一個四歲的小男孩？沒有，沒看見有這兩個人從這裡經過。」配鑰匙的聞聽一邊翻著白眼一邊說道。
「大叔，我們有急事，很重要的，你再好好想想，他們要是從這經過你肯定能看到的。」嘻嘻姑娘再次急切的問道。
「丫頭，我整天都在這，除非有活了忙活計我不走神，其它時間別說是大活人了，就是一隻狗從這裡經過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今天下午到現在我就沒幹一個活，我敢肯定，肯定沒有！」配鑰匙的很堅定的說道。
「哦，那好吧，謝謝你了大叔。」嘻嘻姑娘說完便快速的跑向了小轎車。
「剩，走吧，余建設肯定沒有過這個橋洞子。」嘻嘻姑娘肯定的說道。
「這就怪了，石紡路總共不過一公里，一眼能看到頭，他會去哪呢？」狗剩翻著白眼想著一邊啟動了轎車。
車子上了橋南面就是村子，北面這條路就是直通鞋廠那條路，盡頭便是大運河了。
這時候的狗剩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只見他大叫一聲說了句：「壞菜！」
狗剩說完猛的一踩油門，只見小轎車「噌」的便竄了出去，直奔鞋廠而去，嚇得嘻嘻姑娘和宋老師「哇」的一聲大叫，魂魄都出竅了！
眨眼的功夫轎車便來到了鞋廠，這時候車裡的人都盯住了涼亭一動不動了，只見涼亭里坐著兩個人，一邊一個，一個是余建設，另一個是盼盼。
這種遊戲是這樣玩的，這是一種拍手掌的遊戲，兩個人相對而坐，雙掌相互擊打一下，而後手背在擊打一下，再由手掌擊打兩下，而後再由手背擊打兩下，層層遞進誰亂套了誰就算輸了。
余建設只有一隻手，即便是這樣倆人也是玩的很開心，只見小盼盼雙手左右開弓擊打在余建設的手掌手背上，余建設也很精準的配合著。
巴掌清脆有節奏的擊打聲回蕩在大河兩.岸，盼盼的笑聲也隨著清涼的河風回蕩著，涼亭里的兩個人顯得是那麼的幸福。
車裡的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都在看著這一幕，都在回想著剛才在路上的驚魂時刻，心說這不是好好的嘛，這不是多此一舉嘛！
嘻嘻姑娘像一灘泥一樣渾身鬆散了下來，把背靠在了座位上說道：「哎呦我的媽呀，嚇死我了！」
宋老師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並把一隻手放在了胸前，撫摸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而後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但此時的狗剩卻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涼亭上的兩個人，小轎車停靠的位置已經過了鞋廠的大門，距離河岸也就差不多三四十米，他能很清晰看清兩個人的一舉一動。
盼盼是斜背對著轎車而坐的，很可能是盼盼玩的太盡興了，沒有注意到河岸下面有一輛轎車開了過來。余建設是斜對著下面這條路坐著的，他能很清晰的看見下面的一切。
狗剩早就注意到那雙眼睛了，從他開著車駛向這裡，那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車。
狗剩又一次看見了那個眼神，而此時這個眼神里又多了幾份異樣的色彩，鄙視里夾帶著幾許不屑一顧，傲慢中夾雜著幾許旁若無人，半睜半就的神色里透露著目空一切，任誰看到這種眼神都會倒吸一口涼氣的！
「剩，咱下去吧，還坐在這幹嘛呀，咱們接上盼盼回家吧。」嘻嘻姑娘坐在安靜的轎車裡感到了一絲不安，便看著河岸上的涼亭對狗剩說道。
「噓！」狗剩趴在方向盤上把一根手指頭放在了嘴邊噓了一聲說道：「別出聲！」而後狗剩又捏著半拉嗓子對倆人說道：「你倆就坐在車上別動，我自己先下去看看。」
狗剩慢慢的「嘭」的一聲扭.動了車門把手，門開了，狗剩下了車，而後又「嘭」的一聲把門碰上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小盼盼還在渾然不知的興奮的擊打著余建設的手掌，他壓根就沒意識到有一輛轎車已經停在了離他不遠的地方，車上坐著他的媽媽，還有他稱呼為哥哥的親人，他根本就不去想親人們接不到他有多著急，他只顧的沉侵在爸爸給他帶來的快樂里盡情的感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
狗剩注視著涼亭里的余建設，眼睛死死的盯著那雙在此時好像看透一切的眼色，余建設也貓著眼看著從車上下來的狗剩，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他們一定會來的。
「你來的太晚了，我已經坐在這半個多小時了。」這時候余建設看著下面說道。
「哥哥！」余建設的話驚擾了盼盼的興緻，只見盼盼猛地一回頭看見了站在岸下不遠處的狗剩，便沖著狗剩喊道。
「盼盼，坐下別動！」余建設的凶光移到了盼盼身上說道。
「你想幹嘛？」狗剩問道。
「你沒看見呀，我在陪著盼盼玩呀！」余建設不慌不忙地說道，此時的余建設話語里充滿了自信。
「那好，你看現在都快六點了，天很快就要黑了，咱們坐上車一起回家吧。」狗剩說道。
「回家？」余建設把一個「家」的尾音調的老高，而後笑了兩聲說道：「哪是我的家？你告訴我，我有家嗎？」
「你什麼意思呀你？」狗剩聽出來了，這傢伙這是蓄意已久的陰謀，這話平時他是不敢說的，他之所以有現在的底氣，他今天把盼盼挾持到這來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裝，接著裝。」余建設輕蔑的說道：「你小洋樓住的不錯呀，你看你現在多威風呀，大書記當著，吃喝不愁不說，走哪都是家呀！你在看看我，房子你給我拆了，沒給我留下一間屋，我的老婆你抱著，我的孩子你占著……」
「你他娘的混蛋！」狗剩聞聽怒指著余建設吼道：「宋老師的房子就是你，我知道你死不了，我知道遲早有一天你會回來的，這套房子就是專門留給你的。你他娘的屎殼郎打哈氣呀，張的出來你這張臭嘴！宋老師是我的老師。」
「我非常的尊重她，孩子是你的，也是她的，你不在家我替你照顧著，你不但不感恩，還說出這樣的屁話來，余建設，你他娘的還是人嗎？你問問宋老師，沒有我狗剩你能見到他們娘倆嗎？」
這時候車裡的嘻嘻姑娘和宋老師見倆人嗆嗆起來了，搖下的車門能很清晰的聽清倆人的談話，氣得倆人便趕緊的下了車來到了狗剩身邊。
「少跟我扯淡！」余建設說道：「別人看不出來，我余建設看的跟明鏡一樣，唬誰呀？就連盼盼都說了，哥哥就像爸爸一樣在我們家吃飯陪我玩，就跟一家人一樣，我看著你倆走在一起都像那麼回事，還跟我嘴硬，那房子是我的嗎？我看還指不定是誰的那！」
「余建設，你別胡說八道！」這時候嘻嘻姑娘沖著余建設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噁心呀，我跟狗剩很快就要定親了，宋老師就是宋老師，哪有你想的那樣呀，告你呀，你別胡謅八咧！」
「狗剩，我現在問你，房產證上寫的誰的名字？」余建設並沒有大力嘻嘻姑娘，而是直接問狗剩道。
「你爹的。」狗剩說道。
「屁話！那還不一樣呀？我爹壓根就不認我了，這房子寫的是他的名字，這房子遲早還是姓宋的，我還不是赤.裸裸的嗎？瞧你門安排的多好呀！我算看透了，這個世上壓根就沒有我余建設立足的地方了，誰也別想再唬我了！」余建設憤憤的說道。
「誰稀罕你的破房子！」這時候宋老師說話了：「余建設，告訴你，要是這房子是寫的你的名字，打死我都不住，你人都臟道骨子裡去了，我看見你眼睛里就好像進了半截磚一樣，告你，你的東西我碰都不會碰！」
「你給我閉嘴你個臭女人！」余建設貓著眼睛看著宋老師說道：「你這個禍國殃民的害人精，我的一切都是被斷送的，你以為我要跟你好呀，我呸！就是因為我認識了你我這輩子就沒有好過，幹什麼都走背字！」
「我進了教育局多順當呀，我就差幾天就當上科長了，那時候我就是正兒八經的國家幹部了，你們誰耐我何？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我跟小麗根本就是假的，怪就怪在你忍不住，不但毀了我的一生，也毀了你的幸福！」
「你胡說八道！」宋老師接過話茬說道：「人你都領家裡了，還在這信口雌黃！」
「我不那麼做行嗎？她能信我嗎？我能爬上科長的位置沒她爹根本就不行，我一再叮囑你，一定要有耐心，可你就是不聽，我給你擠眉弄眼你都視而不見，你真是愚昧到家了你！」
「你在教育局門口說的那些話你怎麼解釋？」宋老師追問道。
「那還不是你逼的呀？我不那麼做行嗎？可正是你那麼一鬧騰什麼都完了，這件事一下子捅到了她爸的耳朵里，我的前程就這樣讓你給毀了！」
「告你，你咎由自取！就差幾天呀，你沒完沒了的去區教育局鬧騰，你說我不恨你恨誰呀？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我殺不了小麗，這筆賬要算在你頭上，我潛逃三年就是為了弄死你，我深夜去機井房也是為了你，這輩子你不死我死都不瞑目！那晚我看到了盼盼。」
「是盼盼讓我改變了主意，那是我的后，就算咱倆都死了，我也不能讓我的孩子看到是他父親親手殺死了他的母親！自從我回到村裡我就堅定了一個信念，我要讓孩子叫我一聲爸爸，為了這個心愿我不惜斷了一根胳膊。」
「即便是這樣你都不肯原諒我，你連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還動手打我，你說你還能讓我做什麼，啊？第一次你在教育局打我我認了，因為確實是我不對，但這一次就算我沒誠意我也是真心為了孩子好呀！」
「你又一次的打了我，不但如此，你還當眾羞辱我，本來我去底下工作時已經倍受欺凌了，那個時候我是多麼的希望別人的安慰呀！可是沒有，別人都冷眼看著我，我孤零零的一個人看著這個世界，我心裡吶喊著，難道說就沒一個人給我一次機會嗎？」
「改造，改造，是呀，為了盼盼我無時不刻都在改造著自己，不為別的，就為了父子團聚的那一天！狗剩曾經說改造的是你的內心，是呀，我的內心早就改造好了，差的就是你們給我一點人的尊嚴了，可你們有嗎？你們告訴我，你們有嗎？難道說犯了罪，他不是死罪，你們那樣對我，又跟死罪有什麼區別嗎？」
「我的工作能力你們是知道的，我的決心你們每個人都是看到的，我的工作表現你們也都是看在眼裡的，我今天能這樣並不是我沒有誠意，而是你們一步步逼出來的，是你們把我逼到大運河上的，我現在想通了，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這是留給我唯一的一條路，只有這裡才能接納我，所以我來了，我趁著狗剩卧床不起的機會，我趁著你們都放鬆警惕的機會，我知道這是老天爺給我的唯一的一次機會，我絕不能放過，不然我這輩子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
「盼盼是我的孩子，他怎麼來的，我也讓他一起跟著我去，他生是我的種，死是我的魂，你們誰也別想得到，父母不要我了，我要我的孩子，只有他才認我這個親人，你們看他跟我玩的多開心呀！盼盼，來，叫爸爸！」
余建設說著話早就聲淚俱下了，眼裡的眼淚就像大運河水流淌著，在這一刻他把他積壓在心裡所有的話都一股腦的吐了出來！
余建設的話是表露無疑的，三個人都聽出來他的意思了，他今天做出的這個決定是要盼盼跟他一起淹沒在這條大運河裡，徹底的了卻這一生！
盼盼也不知道是被這場面嚇得，還是被余建設的動情感染的，也早就眼淚鼻涕了，他聽到余建設讓他叫爸爸的時候，看了看余建設，又看了看河岸下的宋老師，狗剩，嘻嘻姑娘，又不知所措了，而後又「哇」的一聲哭的更加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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