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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零章 秋 (中)

  兩人拿著崔白所畫的地圖,在荒園中走了一圈,然後在一塊空地的大石上坐下喝水說話。


  「這次官家招你回來,確定是所為何事?」陳恪喝一口酒道。


  「已經面聖了,命我監軍廣西,抗擊交趾。」


  「原來如此,」陳恪笑道:「這是件大好事。」


  「好在哪裡?」


  「讓你而沒讓別人去。」


  「怎麼講?」


  「因為東川軍是我一手建起來的。」陳恪淡淡笑道。


  「你是說?」趙宗績目光一凜道。


  「也許官家只是為了保證不要出岔子……」陳恪搖搖頭道:「但總之是件好事。」


  「是啊,」趙宗績點點頭,面帶憂慮道:「河工方面,我爭執不過宗實那廝,與其在那裡整天吵架,還不如南下。只是沒了我壓著進度,他們為了顯出本事,會更早的合龍。」


  「木已成舟,我們誰也改變不了。」陳恪嘆口氣道:「盡量[ 減輕災害吧。」


  「這倒不必太擔心,河北路的百姓被大水淹怕了,一聽到風吹草動,就會往北躲。」


  「王元澤怎麼看?」陳恪問道。


  「他么……」趙宗績遲疑一下,方道:「讓我靜觀其變。」


  「雖然這樣說沒人性了些,」陳恪緩緩點頭道:「但確實如此。」


  「他還有個方略給我,準備下次面聖時呈給官家。」


  「什麼方略?」


  「關於用兵交趾的。讓孫沔帥一部在廣源州進攻交趾,我再以水師自海岸登陸,突襲其國都,神兵天降,何愁交趾不平?!」趙宗績有些激動道道。


  「什麼?」陳恪吃驚道:「海陸夾擊?」


  「是。」趙宗績點點頭道:「雖然有些冒險,但要是成了,便是奇功一件!」


  陳恪陷入沉默。良久方抬頭道:「不妥。」


  「有何不妥?」


  「有三不妥,一者,交趾國內帶甲十萬。又位於瘴癘蠻夷中。你若率軍深入其中,恐怕未及交戰,已減員十之二三。」陳恪沉聲道:「因此非唐宗漢武。國力極盛之時,中原對交趾都鞭長莫及。如今大宋官兵的精氣神,萎靡不振、豈有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之志?你若貿然出兵攻打其本土,只怕凶多吉少。」


  「嗯……」趙宗績面色嚴峻起來,王雱雖然計謀多端,但他更願意相信陳恪。何況陳恪還在廣西待過兩年,對那裡的情況自然了解。


  「二者,就算你擊敗交趾、甚至將其併入版圖,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陳恪苦笑道:「不信你看大理歸附后,朝廷的反應。」雖然當時君臣很是激動。但熱潮很快便過去,因為大理太遠了,也威脅不到中原。對中央政權而言,除了誇耀武功毫無用處,反而會是個沉重的負擔。所以當年趙匡胤才會在拿下蜀中后不再南下。


  要不是有滇銅源源不斷的產出,只怕大宋君臣都不會同意在大理繼續駐軍。


  「交趾雖然也有銅礦,但朝廷已經有了大理……」陳恪為趙宗績解釋道:「所以哪怕吃下交趾,也不會給你加分太多。而且恐怕還會給官家和相公們,留下你窮兵黷武的印象。」頓一下道:「誰還敢把江山託付給你?」


  趙宗績臉色變得很難看。


  「還有第三條。萬一失敗了,你就萬事休矣。現在還沒到非得放手一搏的程度!」


  「險些為王元澤所誤矣!」待陳恪說完。趙宗績跌足道:「那我應該如何是好?」


  「如今朝廷財政困難,西南又不是重點,」陳恪沉聲道:「所以這註定了,解決問題所花費的代價越小,你越能讓官家和相公們高看。」


  「不錯。」趙宗績點點頭道:「何以教我?」


  「軍事上的事,你聽孫沔的即可,他在廣西打了多年仗,就算贏不了,也不至於輸得太慘。」陳恪道:「我只有一點建議,就是其實交趾撮爾小丑,之所以敢屢屢犯邊,無非仗著朝廷將邕州視為最後防線,之南的地區便不管不問。生活在那裡的各峒蠻族,得不到朝廷的庇護,才不得不忍受交趾人的侵襲,甚至與其狼狽為奸。」


  趙宗績點點頭,專心聽他說下去。


  「你到了邕州后,應該設法召集左、右江地區四十五個部族首領,到邕州共商大事。」陳恪沉聲道:「比如請朝廷設置將校,重新鑄造印章給這些人,免除各峒賦稅,但代價是各峒都得派出丁壯,組成廣源州軍,抵禦交趾的入侵。只要能讓這些部落團結起來,交趾人就占不到便宜,只能乖乖退回去。」


  「如果能把他們聯合到一起,自然萬事大吉。」趙宗績想一想,躊躇道:「但要是那麼簡單的話,恐怕早就有人這麼做了。」


  「是的,他們不具備這個條件,但你具備。」陳恪用下巴指一指遠處站里的光頭侍衛道:「東川軍中,每個部落的子弟都有,他們已經成為袍澤多少年了,自然親密無間……如果你讓一部分人保留軍籍待遇,回到自己的部落,說服自家的長輩,然後由他們來組建本族的護衛隊,應該不難擰成一股繩吧?」


  「原來你組建東川軍,還有這樣的用處啊!」趙宗績不禁嘆服道:「這樣肯定就沒問題了。」


  「我這些侍衛,便出自東川軍,」陳恪笑道:「我給你十個人,讓他們幫你溝通全軍。」


  「太好了!」趙宗績的憂慮一掃而去,大笑道:「如此,何愁大事不成……幾天後,趙宗績南下廣西,離開了汴京城。等再收到他的信時,已經入秋了……


  這時候,秋季錦標賽拉開帷幕,六十四支精英球隊捉對廝殺,單敗淘汰,更強的球隊,更刺激的比賽,更激動人心的勝負,都牢牢吸引著汴京民眾的心。


  在南熏門外五里處,矗立起一座在此時人看來,如龐然大物般的球場。儘管因為趕工的緣故,其外觀還很粗陋,但能容納兩萬多人同人觀戰,自然創造出無與倫比的現場氣氛。


  每輪比賽,組委會都會選取一場焦點戰,放在球場中。因為想入場看球的人太多,組委會『只能』採取售票的方式,讓觀眾憑票入場。仍舊是場場爆滿,收入十分可觀。


  球場還修建了容納數百人的貴賓區,價格比普通票高上幾十倍,還是一票難求。陳恪早就琢磨透了有錢人的心理,知道這些人不是不在乎錢,但能在人前風光,顯出自己高人一頭來,便都捨得花這個錢。


  根據賽會的猶太會計師測算,如果能修建足夠的球場,門票收入加上球場內銷售商品的收入,就能抵償所有的開銷。


  這邊球賽如火如荼的進行,那邊又到了秋季經筵的時間。


  這一年的經筵講官,有歐陽修、王安石、曾鞏和陳恪……與唐宋八大家中的三位一同講經,讓陳恪感到壓力山大。


  其實他也不必妄自菲薄,因為一本《尚書偽經考》,已經奠定了他經學大家的地位。登門求教或者挑戰的士子絡繹不絕,甚至有人要拜他為師,只是陳恪太忙,竟沒有時間與他們深談。


  去年他靠論偽一炮而紅,今年大家都想知道,他準備繼續朝哪本經典開炮。然而陳恪今年不破壞了,他將《小戴禮記》中的兩篇,《中庸》、《大學》抽出來,與《論語》、《孟子》並列,稱其為《四書》,今年經筵,他便講這個。


  看過《尚書偽經考》的,都知道他對《中庸》和《大學》的推崇,現在見其拿出來與《論語》、《孟子》並列為《四書》,趙禎便問道:「為何要將這《四書》,從十三經中拿出來講?」


  「十三經龐雜無比,有禮儀、有史書、有詩歌、有卜筮,固然無不浸透著先哲的精神,然而對於士子來說,想從詩歌、或者史書中,感悟出聖人之道,實在是既困難又飄渺。經典之混雜,恐怕是我宋儒。至今不能準確描繪聖人之道的重要原因。」


  「所以微臣用了多年時間,從十三經中找出了這四篇專門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文章,士子先專心鑽研《四書》,待其對聖人之道有所了解后,再去讀其他經典,自然其義自現,斷不會發生誤解。」


  「哦,有點意思。」趙禎笑著看看眾臣道:「咱們就聽他講講,聖人是如何修齊治平的。」


  眾大臣也紛紛點頭。


  於是陳恪便開始講《中庸》,道:「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之定理。」


  陳恪並非第一個強調《中庸》的,其實二程都很推崇此篇,只是兩人還沒到出成果的時候,便被他捷足先登了。


  《中庸》之中,實乃包含著儒家修行的方法論,其所謂中庸之道,並非現代人所普遍理解的『中立、平庸』,其主旨在於介紹儒家修養人性的方法——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也包括介紹儒家作人的規範——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和智、仁、勇等。


  其所追求的修養的最高境界是至誠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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