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九章 秋來春早去(下)
- 當天的會議並沒有出結果,但是沒過多久,曾公亮的《武學改制札》得以通過,並很快由樞密院牽頭,會同三司、兵部、吏部,進行皇家武學院改制。
改制后的皇家武學院,設立武學院判一名,武學同判兩名,負責武學院的管理。
之下設立馬軍、步軍、弓軍、水軍、輜重、參謀六個分院,每院設武學正一員、掌本學規矩事;設武學錄一員,佐武學正管理本學規矩事。
六分院皆有武學教授若干名,掌傳授兵書、武藝,及編纂歷代用兵成敗、前世忠義之節,並指導陣隊演習等。以文武知兵者充任,品級無定。
武學教授之下,又有武學傳授若干名,佐教授講釋兵書、兵法、軍事史等訓導武學生事。
此外,還有若干職事雜官,如掌儀、直學、司書、司計、齋仆等,負責各項rì常事務,無須贅述。
其實這些改革,最好是在趙宗績大功告成,陳恪掌握權力后再推行,這樣==才能讓一切盡在掌握。然而如今武學院已經了滅亡的邊緣,生存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時間不等人,陳恪也只能將計劃提前了。
這樣的後果是,武學院的一應改革,都由相公們掌控,陳恪這個首倡者兼院判,卻只能乖乖等待結果。改革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比如他的身邊,被硬生生安上兩名同判,這是某些大人物在跑馬圈地,必然會帶來矛盾和不穩定。然而人家打著分權制衡的旗號,正大光明的安插親信,陳恪哪能說個不字?
再比如,雖然方案大體得到通過。但最重要的一句『非武進士不得授予七品以上武職』。被幾位相公給刪掉了。
武舉必由武學、武官必由武舉,這是陳恪軍事改革的根本所在,相公們這一下。直接斬斷了鏈條,讓陳恪的整體設計失靈。
武舉不再是武官晉陞的必要條件,而只是『重要參考』。其重要xìng大大降低,連帶著武學的地位也大大降低,其作用也變得的微乎其微……
陳恪對此極力反對,他數度找到曾公亮,力陳如果這麼改,不如不改:「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只是給朝廷增加開支!這種生孩子沒屁眼的事情,我堅決不幹!」
曾公亮苦笑道:「仲方。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老夫真的已經儘力了。」
陳恪也聽說了,曾公亮這樣的謙謙君子。為此事都拍了桌子、摔了茶碗。然而兩府議事。並非說你官位高,就可以成為主宰。因為就事論事是不可能的。所有能利用的事情都會被擺上桌面,成為談判的籌碼,各種錯綜複雜的制衡之下,誰的『法術勢』運用的更好,誰才會笑到最後。
此道第一高手,非韓琦韓相公莫屬,正是他在王拱辰和孫汴的呼應下,硬生生去掉了那一條……
曾公亮雖然是樞密使,但在韓琦這樣的老牌政客面前,還是稍顯無力,只能無奈就範。
「好吧,」陳恪點點頭道:「我去找官家。」
「我勸你別去,」曾公亮勸阻道:「這是兩府八相的共同決議,官家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推翻。你非但徒勞無功,還會落下個藐視二府的罪名,rì后如何在朝中自處?」
「哼……」陳恪悶哼一聲,別過頭去。
「仲方,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但我不像你這樣失望,」曾公亮起身走到這個自己十分看好的年輕人身邊,溫聲勸慰道:「畢竟我們這次沒有失敗,而是成功了,只是沒有徹底成功罷了。」
在曾公亮的堅持下,大部分的條文還是保留了下來。比如『武學教授不設品級』一條,就是在他的堅持下,才被留下來的。這樣可以讓武學院在聘請教授時更加靈活自主。朝野的能人們,在接受聘請時,也不用考慮太多虛文縟節,可以大大增強學院的師資力量。
還有至關重要的一條,就是在他的堅持下,武學院採取了開放式招生,而非王拱辰主張的舉薦式,這不僅讓武學院的大門向全社會敞開,使有志於報效國家的熱血男兒,都能得到入學的機會。
也避免了武學院像國子監那樣,淪為權貴子弟混資歷的場所……但凡被權貴舉薦的人選,學校輕易不敢拒絕,否則就得罪了權貴,這樣的學生進入學院,必定飛揚跋扈、視規矩為糞土,徹底敗壞學院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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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思過了,我們『武學-武舉-武官』三位一體的構想,固然是善法,但跨越太大,反對者也太多。」曾公亮給陳恪斟一杯茶道:「非武舉不得授予七品以上武官,這是在要將門的命,他們能不拚命反對么?」
陳恪終於默默點頭,在這一點上,他有些失策。本想著反正已經得罪了將門,索xìng就得罪到底,誰知道卻促成了將門投向趙宗實一方……否則韓琦沒有理由反對曾公亮。他分明是在為將門撐腰……
其實陳恪與將門本來淵源深厚,以他與柳家、曹家的關係,為趙宗績拉攏到將門的支持,並非什麼難事。不過他不願飢不擇食,因為在陳恪和趙宗績的未來藍圖中,將門註定是要被掃到垃圾堆里的。你靠著人家獲勝后,人家就成了從龍功臣,還怎麼對他們下手?
只是他也沒想讓這些根深蒂固、能量非凡的傢伙,跟趙宗實攪在一起。他低估了趙宗實對皇位的渴望,為了勝出這場競爭,趙宗實一伙人,絲毫不管大宋的將來,會變成什麼鳥樣子……
曾公亮看出他已經被說服了,遂趁熱打鐵道:「事情得一步步做,不能指望一蹴而就。其實我若死咬著不答應,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樣一來,整個方案都要泡湯。下次不知要何年何月,才會再次提上議程。」
「這次,我們雖然沒有建立起『武學-武舉-武官』的鏈條,但至少,武舉必由武學這一條,算是確定了。大宋每一屆武舉,都會有兩三千人參加,至少這兩三千人,都會報名武學院吧?」曾公亮接著道:「朝廷允許你一年招生一次,一次員額五百。官家又從內帑出錢,再增三百廩生。這樣一年可招八百名生員,三年後,就會穩定在兩千四。國子監、太學才多少人食廩?在大規模縮減開支的背景下,足顯官家和朝廷的重視了。」
「朝廷花了這麼多錢,把這兩千四百人培養成才,不可能不派上用場。」曾公亮望著陳恪,沉聲道:「你若能兌現你的承諾,把他們教育成忠君愛國、文武雙全的人才,他們一定會改變大宋的軍情!」
「是,」聽了曾相公的肺腑之言,陳恪焉能不動容,他起身拱手道:「是下官急躁了。」
「再說,我們也沒必要非得去刺激那些將門。」曾公亮捻須笑道:「不一定非得把『非武舉不武將』制度化,完全可以在實際cāo作中,使其變成潛規則。溫水煮青蛙的難度,要比用開水小得多呀……」
陳恪徹底服了,能從官場中一步步殺出重圍、登上頂峰的,果然都不是易於之輩。就連被認為『長於事、短於謀』的曾公亮,也有滿腹機謀,只是肚子沒有韓琦他們那麼大罷了……
「請相公海涵,下官總想著此次離京,還不知有沒有機會再回來。」陳恪便致歉道:「所以難免太過急躁了。」
「對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曾公亮見陳恪的神情恢復正常、老懷甚慰,便破例透露了一個御前機密道:「你小子因禍得福,這次不用離京了。」
「哦?」陳恪一臉驚訝。
「具體不便透露,你心裡有數就好了。」曾公亮淡淡道:「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把武學院搞好吧。」說著加重語氣道:「這次折騰這麼大動靜,為你搭起了台,要是把這齣戲唱砸了,我看你哪還有臉見人?」
「是。」陳恪訕訕笑道:「我儘力就是。」說著腆著臉道:「能不能透露一下,兩位同判都是何方神聖?」
「具體是誰還沒定。」這不是什麼秘密,曾公亮道:「但應該是一武官一內宦的樣子,這個原則不會變。」
陳恪唯有苦笑。
偷來的江山總是坐不安穩,宋朝皇帝讓自己安心的辦法,就是制衡分權。這是大宋朝政的總原則。所以你看到斗得厲害的兩派,總是要麼一起在朝廷待著,要麼一起下鄉。這就是為何韓琦犯了錯誤,也不擔心會被趕出京城的原因,皇帝得留著他制衡富弼呢!
其實也不是不放心富弼,就是習慣xìng得防著他。
更變態的是,趙匡胤和趙光義玩制衡過了火,竟連他們的後代皇帝,也陷入被制衡之中。這真是個無處不制衡的變態國度,經實現了相當程度的mín zhǔ,陳恪被兩個同判制一下,實在是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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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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