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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七章 於心死(下)

  微臣再去細查…」包拯道。


  「不用杳了,查也查不出來。」趙禎灰心一嘆道:「一幫蠢材,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恐怕她們自己也不知道是誰在後頭搗鬼。」


  包拯默然無語,其實落得今日,歸根結底,還是官家對下太過寬仁惹的禍。趙禎親政二十年,從不吝惜對內外臣子的賞賜。犯了錯卻只以教育為主,犯了罪則從輕處罰,哪怕是殺頭的罪,趙禎也往往會免死。


  殊不知寵幸太過,則瀆慢之心生,恩澤不節,則無厭之怨起口正是因為官家給近侍們的寵幸和恩澤太多,才讓他們起了威福永續的妄想。擔心會被外面王府里的內侍班子取代,便故意將宮禁形同虛設,給那些蠢人穢亂宮闈的機會。


  等著十閣中的一位誕下『龍子」他們便擁有了未來的主子。根基淺bó的貴人,想要在險惡的宮中,保護『龍子,長大成人,就必須仰仗他們,為他們所控制。


  如果貴人想要擺脫控制,他們便可用『龍子,的秘密來挾()制她,她絕對無法反抗。


  所以他們什麼都不做,便可得到最有利的結果,其心可誅!


  然而他們什麼都沒做,最多也不過是個瀆職罪,至於其險惡用心,叫人如何征誅?


  也許大部分皇帝,可以無需理由便殺掉他們,但趙禎顯然不在此列。那他從小被士大夫們洗腦教育出來的忍恕之心,已經強大到可以違逆本性的地步。


  「宮裡宮外的要害衙門,寡人都已經襖了執掌。」趙禎仰面靠在躺椅上,緩緩道:「至於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寡人不想再見到他們了……,」


  「,」看著官家爾被背叛成這樣,還只想著把那些傢伙趕出宮去而已,包拯就感覺無名火起,他本想對官家講講『殺雞做猴,的道理,但轉念一想,卻又品出了另一番意思,便悶聲應下道:「是。」


  「還有什麼事?」見包拯欲言又止,趙禎輕聲問道:「沒有問題便結案吧。」


  「微臣還有兩個疑惑,」包拯沉聲道:「一個是一切太巧合了,為什麼早不敗露,晚不敗露,偏偏在有『皇子,要降生的消息傳開后才暴露。」頓一下道:「還有,微臣至今未見過那油七,一直想不通,得多蠢的人,才會吐露此等抄九族的隱秘?」


  「結案吧,不要再杳下去了,油七你是見不到了。」趙禎嘆口氣道:「早些時候報上來,說那油七在押解路上畏罪自殺了,」


  「死了?」包拯瞪大眼道:「怎麼死的?」


  「晚上在驛館里上吊死的。」趙禎緩緩道:「刑部已經去驗屍了,回報說是自殺無異。」


  「這,」包拯眉頭緊鎖道:「既然知道是個死,當初隨便編個理由,也好過如實招供吧。」


  「可能,這是文相公在替寡人遮醜。」趙禎輕嘆一聲道:「不然那廝一到刑部,亂說一氣,寡人豈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包拯再次無語,這才是官家的真實想法,在最初的憤怒之後,趙禎更在意的是,如何不讓醜聞傳播開來,使自己由一位眾所景仰的聖天子,淪為市井百姓口中的笑柄。


  包括從輕處理犯事宮人、儘快結案、都是為了大事化小消除影響。所以一聽到油七死,了,趙禎的第一反應竟是如釋重負。


  只是官家啊,文彥博此舉還有可能,是在替別人擦屁股!或者說兩者兼有,以包拯敏銳的判斷,此種可能性極大。


  真相,只有一個,豈能含糊了之?


  但官家不想再查了,他太厭倦了,迫切需要一切恢復平靜。趙禎幽幽一嘆道:「算了,你也不要再查了。這些日子也辛苦了,今晚便回家睡覺吧。」


  「是,」包拯只好應下:「微臣告退。」


  趙禎點點頭,閉上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從寢宮裡退出,包拯看到了狄青口下午時,他們奉旨通過氣,狄青已經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怎麼樣?」看到包拯出來,狄青問道:「如何處置那些人?」倒不是他八撲,而是不知道官家的態度,他無法下手整頓皇城司。


  「官家說,」包拯站住腳,肅然道:「不想再見到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是什麼意思?」


  「還要官家說得更清楚么?」包拯幽幽道:「莫非你想讓官家背上不仁之名?」


  「我知道了。」狄青點點頭,他從不在乎為官家殺人,遂沉聲道:「有些事,確實不能等著官家明示。」


  「至於罪名么,皇城司的人都心知肚明。」包拯淡淡道:「至於對外界,就說他們因為對裁軍不滿,懷疑是老夫為節省開支,而攛掇官家裁軍的,因此意欲對老夫圖謀不軌……」


  「豈能讓你老背黑鍋?」包拯是狄青最尊敬的朝臣,沒有之一。


  「都叫老夫包黑子,我不背黑鍋誰來背?」包拯捻須大笑道:「剩下的事,交給狄相公,老夫回家睡覺去了。」


  「包大人。」狄青追問一句道:「這件案子,就這麼算了?」


  「你說呢?」包拯的目光中,流露出堅毅削神情。


  當天夜裡,皇城司和入內內侍省,同時展開整頓。燈籠火掃將入內內侍省大院,照得亮如白晝。


  前代宮中只有內侍省,宋初亦然。國初,內侍省有內中高品班院,掌宮廷內部侍奉事務,因其重要性遠超別院,故而地位一升再升。終於在景德三年,立為入內內侍省,與內侍省號稱前後省,而更接近皇帝,故而入內內侍省,向來被視為大內首腦。久而久之,已凌駕於內侍省之上,成為內廷最高權力機構。


  往昔,入內內侍省里的隨便一個角色,都是趾高氣揚、神氣活現的主兒口但此刻,一應押班、內東西頭供奉官、內侍殿頭、內侍高品、內侍高班、內侍黃門,全都如霜打的茄子,戰戰兢兢立在院中。


  他們對面,是新任的入內內侍省副都知李繼和,這廝是馬賊出身,後來失手被擒,為保活命,凈身入了宮口十幾年來卻一直沒在宮裡,而是被官家派去西北、定州這些戰場作監軍,據說是殺人如麻。這次被急調回京,一躍成為大內副總管」但其實總管向來不關事,所以他才是真正的總管。


  宦官們都知道,這個馬賊回來是作甚的口院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在夜風中發出劈啪刮爆花聲。


  李繼和偏又一直不吭聲,也不知他在等著什麼。其他人站著的跪著的更覺得這夜不知何時天明。


  直到一個小黃門進來院子,恭聲稟報道:「胡公公說,官家已經睡下了。」


  「好。」李繼和點點頭,這才開始發配眾人道:「聽好了,因為爾等瀆職,咱家終於不用在西北吃沙,能回汴京來享兩天福了。」頓一下,露出森白的牙齒道:「為了表示感謝,送你們一頓板子吧!」


  眾宦官心知,早晚是逃不了這一場的。不過內侍省掌刑司打板子是極有講究的。有的打得皮開肉綻,看上去血淋淋,煞是嚇人,其實只要外敷金創葯將養幾天,管你沒事;有的打完了連皮也不腫,卻讓你六臟俱裂,連命也保不住r據說練板子的用綿紙包了稻草,裡頭的草打得稀碎,外頭的紙都不破。


  因為早料到要吃板子,凡有瀆職罪過的宦官們,都提前使了錢,教那些行刑的黃門手下留情,是以起先他們是不慌的。


  李繼和一聲令下,掌刑司的黃門進來,將一張張席子鋪在地上,十幾名宦官上前領罪。事到臨頭了,他們終於才有些害怕,朝李繼和作揖小聲道:「公公手下留情,咱們日後必犬馬為報。」


  「好說好說,」李繼和獰笑道:「行刑吧!」


  掌刑司的小黃門們,便將一個個宦官按倒,拔下褲子來,用一塊麻布蓋住。然後舉起棍子,開始掄圓了一下下的打。悶響聲、慘叫聲頓時響徹院中,打得他們皮開肉綻、鮮血崩流,觀者無不心驚膽寒。


  但其實,別看打得這麼熱鬧,受刑的人,並沒受到真正的傷害……「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計數的小黃門喊道一半,突然聽李繼和沉聲道:「行刑的累了,換人!」


  「公公,我們不累。」那些拿著棍子的小黃門道。


  「你們怎能不累?我看著都累。」李繼和冷笑起來道:「再羅唣,一起挨打!」


  便有二十個身強力壯的太監……都是跟著李繼和從西北回來的,接過了刑杖。


  小黃門們只好退到一邊。趴在地上受刑的傢伙里,有人意識到不妙,趕緊大叫道:「公公饒命啊!」


  李繼和卻不為所動,沉聲道:「繼續!」粗大的刑杖猛地擊向受刑者的後背,毫無花俏,唯力大爾。


  只一下,受刑的宦官便噴出鮮血來,根本沒有慘叫聲,因為全都痛暈過去了。三五下后,鮮血便透過麻布滲了出來…」


  等到杖聲停下,行刑者伸手一探受刑者的後頸,片刻後起身,紛紛稟報道:「不慎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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