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四章 真相大白(上)
次日清晨,玉津園玉寧宮前殿值房中。
趙從古從外面進來,發現趙宗績已經坐在裡面,正在慢悠悠的喝茶吃著點心。
「七哥,還沒吃吧,來將就用點。」看他進來,趙宗績打招呼道。
「在家裡吃過了。」趙從古笑著在他邊上坐下道:「神神秘秘讓我來,到底為為了啥?」
「有事相商。」
「甚事?」
「這時候能有什麼事?」當然是清查禁軍的事了。
「還沒問,你那邊進展如何?」趙從古笑問道。
「已經查了大半,」趙宗績道。
「查出多少空額?」
「六千多一點,查完估計能到一萬。」趙宗績吃下最後一塊點心,喝口茶水道:「你呢?」
「比你差多了,查了一大半,才查出四千不到。」趙從古苦笑道:「我聽說,河北路那兩位,可是在大展拳腳,殺得河北兩路雞飛狗跳,差不多能查出四、五萬之[][]數來。」
「嗯。」趙宗績點點頭道:「河北兩路本來就爛透了,不好好查查怎麼行。」
「還是關心咱們自己吧。」趙從古道:「原本以為還可以,但讓人家一比,咱可有點遜。」
「何止遜,簡直遜斃了。」趙宗績苦笑道:「不想辦法攆一攆,看來是不行了?」
「二弟有好主意?」趙從古自然很感興趣。
「嗯。我準備撒大網、撈大魚,你也一起來吧?」趙宗績點點頭。對屋裡侍奉的小太監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和公爺說。」
「喏。」小太監們便魚貫退了出去……值房中,趙宗績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聽得趙從古目瞪口呆,挺涼爽的大早晨,一下就渾身汗津津。
「怎麼樣,一起來么?」趙宗績拿起手帕擦擦嘴。望著他道。
「有這個必要麼?」趙從古咽口吐沫道。
「這話說得……」趙宗績痛心疾首道:「我大宋以八成的收入養兵,為的是保家衛國、江山永駐。可是我這幾日暗查發現,他們竟然敢跟咱們玩起了障眼法!今天我們要清查這裡。他們便將數營兵力合併一處,應付檢查。而其餘的營中,只以招募來的老百姓。還有軍人家屬湊數!所以你查來查去,都發現不了破綻!」
「原來如此……」趙從古恍然道:「我說怎麼老覺著不對勁呢。」眼見的大宋軍隊,和印象中的太脫節了。大宋朝又沒有精知抹黑的說……趙宗績站起來,擺了一下手,微微激動道:「我大宋四代帝王宵衣旰食、百年經營,才得有今日的昌盛局面,就好比一株參天大樹!今有國蠹民賊,以為官家仁慈可欺,遂肆無忌憚,齊來挖我樹根。蛀我樹心。倘若這參天大樹倒了,對百姓和大臣來說,無非就是換個皇帝,可對我們天水一族呢?就是滅頂之災啊!」頓一下,每念及此。愚弟便中夜而起,繞室仿徨,真是不寒而慄啊……」
這道理再淺顯不過,大宋要是完蛋了,誰都有出路,就是曾經的皇族沒得出路。趙從古默默點頭。聽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連我們趙家子弟,都想著敷衍自保的話,這大宋江山,還有何希望可言?」頓一下,趙宗績熱切的望著趙從古道:「七哥,陪弟弟干一場吧,就算最後輸得體無完膚,也對得起咱們的祖宗,對得起養我們二三十年的大宋皇家!」
趙從古卻沒有被煽動起來,他可是太、祖、一、脈、的!想一想吧,趙二弒君篡位之後,是怎樣對他的爺爺輩趕盡殺絕的。雖然從他記事起,大宋皇帝已經換成今官家,開始優容對待太祖一脈,可不妨礙他的父親,反覆講述他爺爺趙德芳,是如何被奪去皇位,又如何被趙二謀殺的……仇恨的種子,從小便埋在心裡,儘管被當今官家感化不少,但他還是恨不得趙二一族全都下地獄!當然,他也知道人家防著自己,所以小心翼翼的隱藏著情緒,時時刻刻想著,如何能演得更像,好徹底打消趙二家的疑慮。
難道有比捨身忘己,更好的表現機會么?
想到這,他抬頭對趙宗績道:「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太好了!」趙宗績大喜過望道:「相公們也該到了,咱們趕緊進去吧……御堂中,趙禎的心情不錯,氣色也好了很多……一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二是他最近不用耗費『精』力,身子骨也就沒那麼虛。
「哦,你們倆也來了,」臣子們行禮后,趙禎看到趙宗績兩個,親熱笑道:「怎麼今天不用辦差么。」許是終於要有皇子的緣故,他看他倆順眼多了。
「正是為差事而來。」趙宗績兩個恭聲道。
「還沒問呢,這都進七月了。」趙禎笑道:「你倆差事辦得如何?」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趙宗績硬著頭皮道:「孩兒讓陛下失望了,我們這差事,實在是辦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諸位相公便瞳孔一縮,韓琦馬上升起不祥的預感……前日他過問此事時,三衙長官還說,一團和氣、順順利利,不用幾天就圓滿結束呢。怎麼突然又辦不下去了?
「為什麼辦不下去?」趙禎眉頭微擰道。
「因為他們用障眼法,把我倆當猴耍。」趙從古道。
「……」聽了這一聲,包拯眼前一亮,韓琦眼前一黑,富弼卻依然穩如泰山。
「不要亂將話……」趙禎聲音一沉道:「是誰耍你們了?又是怎樣耍的?說不出個丁卯,看我怎麼治罪!」
「是三衙以下,各營軍官聯合起來,用障眼法糊弄我們!」趙宗績字字重逾千斤,便將暗查到的情況一一上稟。
「果有此事?」官家的臉陰沉下來,好心情蕩然無存:「韓卿家說說。」
「這個,微臣不知……」做到宰相層級的,對危險都是很敏感的。韓琦來不及細想究竟,只能先保住自己再說。
「丞相怎麼看?」趙禎又望向富弼。
從那天定計后,富弼便再未發表過這方面的意見。現在見官家終於解封,他心裡長嘆一聲,緩緩點頭道:「老臣……也有所耳聞。」一國宰相的話語,是絕對重量級的。
趙禎的臉色,越發陰沉如鐵——動靜如此之大,皇城司密探竟未稟告,怕是和那些人,已經沆瀣一氣了!
這種覺悟一旦生成,他便忍不住又驚又怒,一雙慈眉善目,也變成了金剛怒目。
霍得站起身,背手在御座前快踱了幾步,趙禎咯咯一笑道:「好哇好哇,膽子愈發大了,都把寡人當成傻子耍了!」
眾相公早就起身,此刻一起躬身道:「陛下息怒……」
「息怒……」趙禎看看西牆上掛著的中堂『內省不疚、何憂何懼』,這是自己篤信多年的信條,此刻卻顯得如此諷刺。他的雙手在背後捏的發青,聲音嘶啞道:「我待爾等如何?」
「恩深似海。」眾臣一起答道。
「你們就這樣回報我?」代之以誠卻換來欺騙,趙禎是真的憤怒了,他強壓著怒火,聲如悶雷滾滾道:「說,多少人串通一氣?皇城司、殿前司、步軍司、馬軍司,是不是還有樞密院?」
「絕無此事!」韓琦高聲道:「官家請冷靜下來,聽老臣一言。」
「……」趙禎站住腳,看了他半晌道:「講。」
「官家什麼時候,都不應該懷疑樞密院的忠誠。」韓琦沉聲道:「樞密院只是為天子掌軍調兵的文官,軍隊多少都與我們沒有利害關係,我們永遠不會我忘記自己的立場!」頓一下道:「至於方才二位王子反應的情況,這局面也就令人可慮。但事情牽扯到衛戍京師的二十萬禁軍,容不得出半點亂子。是以老臣認為應不動聲色,暗中查證。若是屬實,稍過些時日從容去做,可以免去許多麻煩。」
「萬萬不可!」趙宗績濃眉一挑,大聲反道:「陛下,這時候一步也不可讓,讓一步便無法查證——微臣懇請陛下,立即下旨所有禁軍各自校場**。同時派出諸班諸直,看住每一個校場,然後微臣和安國公帶人,一個一個校場的查,必然能教真相大白!」
「這還像句人話,」趙禎看看侄兒那張英氣勃勃的臉,嘆口氣道:「你知道,自己這樣會招人怨么?」
「目下不少人恨不得拿孩兒食肉寢皮,孩兒也顧不了這許多。」趙宗績慨然道:「孩兒是橫下一條心,不把弄虛作假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就絕不罷休!」
「……」趙禎眯著眼欣賞地看著趙宗績,半晌才沉聲道:「取寡人的金批令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