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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零章 空額(上)

  「那主要還是經商所得吧。」韓椅搖頭道:「近百年的家門,枝繁葉茂,都有好些生意,自然不是等閑可比。」


  「哼!」包拯怒哼一聲,還要和韓綺理論,卻聽官家輕咳一聲,似乎要開口,只好住了嘴。


  「議裁軍就是議裁軍。」果然,趙禎緩啟玉音道:「不要扯遠了。」


  「陛下,老臣斗膽直言,」包拯不同意道:「其實裁軍之所以步履維艱,根本就在於它實質上是個腐敗問題。我大宋朝文官的吏治,看似還算清明,但軍隊里卻烏煙瘴氣,腐敗橫生!微臣看度支司的賬冊,得知天下每月支餉的禁、廂、邊軍,達一百五十萬。


  這一百五十萬人,朝廷包吃包住包穿、包武器裝備,每年還要支出五十貫的軍餉口國家的支出,七成以上便全耗在這裡。就算只有一成是空額,也有八九百萬兩的銀子,被那些蠢蟲們貪污了!」


  「文官們打得好算盤,讓武官們去貪、去吃空餉,他們則躲在後面吃孝敬,還擺出一臉清《 官像!」包拯不看趙禎的臉色,自顧自道:「當然,吃人家的嘴短,這時候就得替他們出力,給裁軍使絆子、拖後腿!為的就是能舒舒服服、心安理得的吃下去!」


  「夠了!」韓椅怒喝一聲道:「包相公,這世上就你一個清官,我們都是貪官,不明著貪,也拐著彎貪,對不對!」說著朝趙禎一抱拳道:「陛下,臣懇請徹查此事,還百官一個清白!若是子虛烏有,請治此老誹謗群臣之罪!」


  「好了…」趙禎輕嘆一聲,先安撫包拯道:「空穴來風、事必有因,寡人相信包卿家說的,肯定不是子虛烏有。法由人執,吏治不清,這是沒有辦法的。」


  「陛下英明,懲治腐敗、刷新吏治,已經迫在眉睫了!」包拯大受鼓舞道:「老臣斗膽請纓,為陛下犁庭掃穴,把那些蠢蟲全挖出來!」


  「命……」趙禎卻搖頭道:「刷新吏治是一篇極難做的文章,下猛葯是要出亂子的。所以得緩緩來,從易處著手。平平安安地把事情辦下來。」說著笑望著包拯道:「再說,還談不上迫在眉睫吧?眼下既無外患,又無內亂,何妨從容行之?」


  包拯聽得一陣陣心涼,韓椅依舊毫無表情,但神態愈顯鎮定。


  那廂間,富弼心中暗嘆起來……韓椅這個人,智術太高明了,老包雖然也見事極明,但終究還是差他一籌口你道韓相公為何敢在君前力保將門?他就不怕官家以為他結黨營私?他不怕,因為他是樞密使,總管天下軍事,為武將們說話天經地義。但最重要一點,還是他看準了,官家不願多生事這個心思,所以才放膽滅火。


  都說富韓二相不結黨、不營私。他福彥國這些年,是真不結黨營私,但韓綺這些年來,卻專門裝好人,保了這個保那個,不知多少個犯了事的大臣,都被他硬保下來!可笑有些人以為只有沅靡一氣、拉幫結派才是結黨營私,殊不知這麼一保,被保的人銜恩銘骨,都死心塌地的成了他韓相公的人!

  只是這樣,要置國家社稷於何地?富弼想到這,就手腳發冷,亦愈發羨慕起當年文相公和龐相公的同心戮力來………


  「富愛卿,繼續說下去。」本來有些跑偏的話題,被官家拉了回來,而且將討論範圍,限定在裁軍上,就事論事,不準借題發揮。


  「是。」富弼定定神,低聲細語道:「所謂削額不裁兵,就是現有的官兵一個不動,只將編製上的水分擠去。若是查出空額,只將其一筆勾銷,對責任人則既往不咎口但日後,照實額發餉、撥付軍需如數。」頓一下,他解釋道:「這法子,不波及廣大士卒和下級官兵,就起不來大亂子。而那些吃空餉的軍官,已經撈了幾十年、幾代人,早就肥得流油,重孫子都揮霍不完,現在朝廷既往不咎,他們也該知足了。」


  「若是還不知足呢?」趙禎問道。


  「冥頑不靈之輩,」富弼雙目一寒,從牙縫迸出三個字道:「殺、無、赦!」


  妥協只是百般掣肘之下,用來贏得空間的手段,你道我富弼是吃齋的不成?!

  往日里溫文爾雅的宰相突然發作,大殿里頓時一片安靜,再沒人去挑戰他的權威。


  連韓綺,也緩緩垂下眼瞼,顯然這是早達成的協議。


  趙禎細想之下,覺著這個主意不錯。這些日子皇城司不斷報來,說京城的鬥毆、殺人、搶劫、縱火案件,都是平時的幾倍,民心極度不穩,似乎還有人在暗中串聯……他是真擔心裁軍會釀出大禍呀!


  對朝廷來說,減空額之法,和裁軍的效果一樣,都可以減少開支,且不會觸及到中低層官兵的飯碗,他們的眷屬自然不會再鬧事……,想必這個方略已公布,京里的治安就能好很多吧。


  只是,就像包拯說得,空額是那些將門的飯碗,背後還連著百官的利市,豈是想減就能減掉的?趙禎暮然回到七年前,狄青在廣南西路砍下的那三十顆人頭。當時還是借著戰爭的掩蓋,打碎了嶺南將門的飯碗,卻也讓狄青在數年後遭到群起而攻之,險些被活活逼死。


  此事依然分外兇險啊!趙禎掂量出了分量,望向幾位相公道:「雖然說查清空額,只需對著花名冊點人頭,但此積弊已年深月久,辦起來也很不容易吧……」


  「是。」富弼點點頭,沉聲道:「老臣請旨擔綱,一切責任,唯我是問!」


  「相公還是不要越權,」包拯站起來道:「這本就是三司的事情,當由三司來辦!」


  「兵額之事,當屬樞密院。」韓綺也站起身道:「臣懇請擔此重任!」


  「好了,你們都不要爭了。」趙禎搖搖頭溫聲道:「這是件招人恨的事,你們還能當幾年官?總得為兒孫考慮吧?」


  「陛下……」三位相公的聲音發顫,官家是真為臣子考慮的寬仁之君。


  「不用說了。」趙禎輕聲道:「寡人想來想去,最合適的人選,還是這幾個小子……」說著,他的目光投向了立在邊上的趙宗實、趙宗績、趙宗裕、趙宗楞和趙從古。


  五人當時就凌亂了,不知道這算不算躺著中的……雖然他們是站著的。


  「你們最近不是喊著,想要跟績兒一樣歷練么?」趙禎的笑容,慈祥又別有意味,似乎帶著淡淡的嘲諷,道:「這次就是最好的歷練。你們是寡人的從子,未來至不濟也是個王爺,大宋朝誰敢動你們?」


  幾人都囁喏了,尼瑪,這可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啊……


  「將來想要擔負更大的責任,」趙禎又沉聲道:「就得拿出你們的責任心來,不計謗譽,實心任事,讓寡人看到你們的能耐!」


  這一番似是而非的蠱惑,撓中了幾個小子的癢處,一個個變得血脈賁張,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敢闖一闖了!


  「孩兒願往!」


  「孩兒遵命!」


  「孩兒定然不負陛下所望!」


  見五個宗子全都蹦出來請戰,相公們的表情精彩極了…」這怕是官家的報復吧?叫你們上杆子給我當兒子,那就別怪我拿你們當孫子用!用殘了算你們倒霉,反正有的是想給我當兒子的。


  「陛下請三思。」韓綺馬上反應過來,勸諫道:「幾位小王爺雖勇氣可嘉,但茲事體大,弄不好會釀成大亂的,老臣懇請,還是讓老成千練之臣擔綱吧。幾位小王爺還是從小事做起,慢慢歷練吧……」


  幾位小王爺恨不得抱著韓相公親一口,乃是俺親爺啊…」


  富弼和包拯也勸說,還是換人吧。


  趙禎卻不為所動道:「寡人對他們有信心,你們有么?」


  「有!」幾個小王爺一起喊道。


  「有就好。」趙禎點頭笑笑道:「幾位相公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這樣吧,你們給他們配上得力的幫手,也就是了。」


  「…,」相公們還待說什麼,卻見趙禎擺擺手道:「今日就到這兒吧,寡人有點乏了。」


  「是,臣等告過……」


  「孩兒告退……」


  待臣子們退下,趙禎久久不語,半晌才抬頭問道:「老胡,太醫們昨天怎麼說?」


  「啟奏官家,馮太醫和周太醫,還有從宮外請來的錢婆子,一致診斷說...」胡言兌輕言細語道:「三位有身孕的娘娘中,兩個懷得是龍子。」


  「當真?」趙禎揪心道。


  「的實是這麼說的。」胡言蕪小聲道。


  「啊…,…」趙禎長長舒一口氣道:「我就說么,怎麼可能一直是女兒呢?」說著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道:「這回,終於改過風水來了。」


  胡言兌臉上卻沒什麼笑,張張嘴,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趙禎看他一眼道。


  「沒,沒什麼…」胡言兌結巴道:「老奴只是聽說,這種事,沒生出來之前,是斷不能生長的,否則……,」


  「笑話,寡人會那般不曉事?」趙禎大笑起來道。


  胡言兌暗嘆一聲,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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