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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九章 誰主浮沉(下)

  官家這幾年為了誕下龍子,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女人肚皮上。也不是沒有成效,三年時間,接連八位皇女誕生,卻沒有一個帶把的。儘管誰也不敢說,皇帝就一定不會生個兒子出來……畢竟,宮裡現在,還有幾個懷著身孕的,不到出生那一刻,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希望。


  但誰都知道,希望,已經很渺茫了。可等到水落石出的時候,也是魚蝦已空的一刻,只有先下手為強!宮裡宮外,朝野之中,一切有野心、有想法、有貪念的人,都已經打起了小算盤。


  提前和下一任皇帝搞好關係,就成了人們漸漸不再避諱的話題……


  「現在看來,贏面在趙宗實身上。」章敦直言不諱道:「如果你們沒有一爭的信念,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將來我必儘力保全你一家!」


  強,太強了,這章敦以前還儘力收斂,如今拔劍出鞘、氣場全開,給陳恪的壓力,竟然有韓琦的神韻。


  他根本不容你苟且,是或否,必須給出~ 答案!


  再含糊下去,就要被這廝小覷了,陳恪心中冷笑,端起酒杯道:「借你一句話,事在人為!」


  「干!」章敦點點頭,與他碰杯飲下。


  擱下酒杯,陳恪方接著道:「但我也不是為一己私利,我們這位,確實比趙宗實更合適。」


  「怎麼講?」章敦眉心一動。


  「我也不說,趙宗實是為了當皇帝。裝出來的聖人樣子。」陳恪沉聲道:「我只知道,我們這位,時刻都惦念著恢復燕雲……」


  能有這個想法,雙方就能尿道一壺裡去。章敦滿意的點點頭,道:「我等你的好消息!」頓一下道:「但是時間不等人,不要讓我等太久。」


  「沒問題。」陳恪點頭笑笑道:「不過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不喜歡趙宗實么?」


  「原因很簡單。狀元本該是我的」,章敦淡淡道:「劉敞那廝為了給趙宗實造勢,把劉輝……就是那個劉幾。排到了我前頭。」


  「原來如此。」以章敦睚眥必報的性格,自然不會再去奉承劉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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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飯飽后,陳恪送章敦回自己的外宅休息……章敦本來是住會館的。但陳恪力邀他到家裡去住,章敦也就沒推辭。


  馬車緩緩行在大街上,厚實的車壁,隔斷了外界的聲音。車上的兩人都有些酒意,便安靜的閉目養神。


  但其實,兩人的心思,都在飛快轉動。


  對章敦來說,他來找陳恪,確實是自作主張,一來他不喜歡趙宗實。並對陳恪極有好感——就像他說的,他覺著陳恪與王安石,才是未來能改變大宋的人。


  但最重要的,還是他本身天生喜歡冒險。其實出發前,他是奉命來聯絡趙宗實的。但半路上聽到趙宗績和陳恪出使遼國,大獲全勝而歸的消息,竟臨時改主意,背著王安石選擇了趙宗績。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政冶投機,其行為手段就是傳說中的『燒冷灶』,或者叫。『冷門下注法』。


  這一手非同小可,輸贏之間全靠當事人的眼光准、膽子大,有雙識英雄的慧眼。如果押中了,自然大賺特賺、跟著主子平步青雲,因為雪中送炭,永遠比錦上添花更加讓人感念。但冷灶的意思,就是大家都不看好。大家都不看好,自然有不看好的原因,失敗的可能遠大於成功的。


  一旦失敗,則萬事休矣,畢生抱負全都成空……


  但是富貴險中求,章敦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冷靜的分析出,自己去討好紅得發紫的趙宗實,是不會有什麼回報的。最重要的是,趙宗實將來,一定會倚重那些扶他登極的老臣,王介甫還是沒有用武之地。


  所以他毅然決定,去依附第二順位、沒有什麼根基、看似希望很渺茫的趙宗績。他在做這個決定時,憑的是敏銳的直覺——一個超越常人的非凡存在,能夠非常清晰地感應到,另一個與之相似的人的存在。就像一頭狼,很輕易就能知道對面那頭野獸的危險係數一樣。


  儘管他不了解趙宗績,但他了解陳恪,知道這樣的人傑,絕不會在毫無勝算之時,還與那趙宗績一起瞎折騰。他相信陳恪之所以不放棄趙宗績,一定有他的道理所在!

  陳恪那邊,卻在仔細的盤算,這新學黨人到底有多大助力……儘管他知道,這一定是股不小的力量,否則也不會在十年後席捲天下,把整個華夏都搞得面目全非。但是趙宗績急需的,是現成的助力!是能幫他登上皇位的力量!


  這不是小瞧了新學黨人,畢竟官家是不太喜歡王安石的,趙宗績若違逆趙禎的心意,和王安石走得太近,怕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新學黨人只能在未來發力,那就沒有必要和他們牽扯太多,畢竟若異日趙宗績當了皇帝,他們想要做事,就只能主動投靠,之前沒什麼瓜葛,反倒是件好事。


  可趙宗績實在太缺人了……自己怎能輕易放過這支助力呢?

  就這樣各懷鬼胎走了一路,馬車行到南門大街后的一處巷子里。樸實低調的大門一打開,馬車便徑直行了進去。


  待車在院中停穩,章敦下來,便見二十四名倭女排成四排,一齊朝他們俯身行禮道:「你回來了,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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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頓好了章敦,讓他盡情享受,陳恪便趕往趙宗績那裡。章敦等不了多久,必須儘早給他個答覆。


  趕到王府時,便見趙宗績一臉陰沉的在那生悶氣。


  「什麼情況?」陳恪端起香茗呷一口,不錯,是清茶。


  「問題解決了。」趙宗績黑著臉道:「富相公,竟然毫不猶豫便答應了遼人的要求。對我說,遼人不願做親戚,那就算了,不佔他們便宜就是。」


  「我說,這怎麼能算佔便宜?既然是一輩輩論下來的,那官家就是耶律洪基的叔叔。」趙宗績憤憤道:「豈是他不想叫便不叫的!」


  「富相公怎麼說?」


  「他被我說得沉默了半晌,最後對我說,站在宰相的立場上,要考慮全國局面,如今朝廷正要裁軍,邊境上不能亂。」趙宗績頓一下道:「還說這也是官家的意思,為了個稱呼糾纏不休,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就這樣,顧全大局的富相公,基本上答應了遼國的所有要求。除了沒有增幣什麼都答應他么了!」趙宗績惱怒道:「我真想知道,當年那個為國抗爭不惜命的富彥國到哪裡去了!若他看到自己今日的行徑,與呂夷簡之流無異,會不會感到羞憤呢?」


  「消消氣……」陳恪輕聲安慰道:「也許,富相公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什麼苦衷?」趙宗績哼一聲。


  陳恪便將自己,這兩日的所見所聞,告訴了趙宗績,趙宗績這才稍稍氣平道:「攘外必先安內,真是個好習慣。」


  「你要是覺著氣不順,便寫一篇文章,好好發泄一下,向天下人明確你的態度。」陳恪笑道。


  「已經寫好了!」趙宗績走到書桌邊,拿起幾張信紙道:「你看!」


  陳恪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懇請陛下思北境輕慢中原之恥,常懷仇雪之意。坐薪嘗膽、不忘戒備,內則修政令、明賞罰、辨別邪正、節省財用。外則選將帥、練士卒、安葺被廢、崇建威武。使二邊聞風自戢,不敢內向,縱有侵犯疆塞不為深患……』


  「非常好,就這麼寫。」看完之後,他點頭笑道:「這篇奏章一見報,很多人就會向你靠攏。」


  「會不會靠攏我不知道。」趙宗績突然笑道:「我只知道,咱們才回京兩日,便已經有人上疏彈劾了。」


  「這麼快?」陳恪吃驚道。


  「就是這麼快。」趙宗績點頭道:「御史台的幾個言官,奏我們『赴會飲射不如儀、傲慢無禮;語多侵遼主、致使談判久拖』云云,林林總總十幾條,把咱們批得體無完膚啊。」


  「那你怎麼還這麼高興?」陳恪笑道。


  「因為官家就送給他們一個字」,趙宗績笑道:「滾!」


  「哈哈哈哈……」陳恪大笑起來:「罵得好啊,令人心曠神怡!」


  「是啊」,趙宗績笑道:「這群蠢貨,居然以為官家不明是非……」


  「明是非么……」陳恪止住笑,輕聲將那『劉天王』之事,講給趙宗績聽。


  「那劉美人我知道,不過她哥哥是頭一回聽說……」趙宗績哼一聲道:「這樣的蠢物橫行街頭,真給皇家丟臉,你收拾得好!出了事情我給你頂!」頓一下,他幽幽道:「不過也算不了什麼事,那劉美人快完蛋了……」


  「怎麼?」陳恪輕聲道:「不是聽說,她有身孕了么?」


  「非如此,她還完不了。」趙宗績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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