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三章 汴京春寒(下)
本來遼使來大宋賀歲,不出上元就會返回,這次之所以待到二月,自然是有隱情的。
他們是來敲竹杠來了……
大宋是當世第一大國、第一富國不假,可惜大而不強、富而不壯,無法得到那些實力至上的野蠻鄰國的尊重。
遼國則是相反的例子,論文明程度,他們到現在還帶著部落制的殘留;論富裕,也不及大宋的十分之一……,每年五十萬兩的歲幣,就可以讓遼國朝廷感到滿意,這點錢,也就夠大宋皇帝槁賞一次群臣。
比較兩國的方方面面,你會發現,遼國就比大宋強一點,那就是軍事口可就這一點,便讓周邊國家畏之如起…」這個周邊國家,也包括大宋……西夏、高麗、吐蕃,全都在遼國的鐵騎下俯首帖耳,至少表面上如此。
這就讓遼國手裡握住一把好牌,可以隨意的打出一張或幾張來,讓宋朝難受半天。而且歷史早已經證明,游牧民族一點都不傻,相反他們比漢人更加敏銳、狡詐、狠辣。再說,: 遼國已經立國百年,常年吸收漢家文化,什麼三十六計、孫子兵法,玩得一點不比漢人差。
他們很清楚,自己坐擁當世最強軍事實力,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誰讓其它三家互相不死不休呢?
宋與西夏是死敵,西夏與吐蕃也是死敵。本來,宋和吐蕃兩面夾擊,讓西夏不敢動彈,三家相安無事,遼國自然無處下手。可西夏出了個極品的沒藏訛寵,這哥們身為外戚,卻把西夏看成自家的天下,先和宋朝在屈野河打了一仗,靠著偷襲賺來一場大勝,便又掉過頭去打吐蕃…」
沒藏訛寵的算盤打得響:當初李元昊在河涅吃了天敗仗,如果我沒藏相國能取勝的話,就說明比李元昊要強!憑著這一場的威望,便可以把李元昊在西夏的印記抹去,逼李諒柞那小子遜位給自己。
沒藏相國想的是不錯,卻忘了一件事,連元昊都搞不定的蛹廝啰,豈會怕他這個靠著裙帶和陰謀竊取高位的小人?結果一場大戰下來,沒藏訛寵現了原形,被吐蕃人殺得屁滾尿流,失地千里,國內的貴族又看笑話不肯出兵,他只好向遼國求救。
一直撈不著機會佔便宜的遼國人,簡直愛死沒藏訛寵這根攪屎棍了。本來西夏和宋朝建交后,每年也有歲賜,還在邊境開了檳場,西夏用戰馬和青鹽,換取宋朝的各種物資,你買我賣,沒遼國什麼事兒。
可兩國打仗,宋朝的恩賞斷了,檳場關了。西夏自己啥都造不了,沒藏訛寵登時就傻了眼。他想要錢打仗,想得到民生物資,就只有一條路好走跟遼國買。遼國與西夏本質的區別,就是他們有燕雲十六州,燕雲的漢兒們,可以生產遼國的一切必須。何況,遼國和宋朝也有榷場,大不了當一把二道販子么。
遼國人是不會覺著『趁人之危敲竹杠,有什麼不好,反而要大大的趁、狠狠的敲!誰讓你西夏沒錢,只能用東西換呢?而且很可惜,什麼牛馬青鹽之類的,我們遼國有的是,一點、都不稀罕,你愛賣不賣。
沒藏訛寵不接受,就得陷入物資匿乏、國內大亂的局面,所以只能接受遼國的敲詐。遼國再把白菜價買來的牛馬青鹽,轉手賣給宋朝,賺得盆滿缽滿。
這就造成了一個事實,沒藏訛寵拚命到處打架,實際上都是替遼國創收。
這日子是多麼的美好啊。
但完全可以更美好,遼國又敲了沒藏訛寵一大筆錢后,當起了西夏與吐蕃的和事老,並通過聯姻,將吐蕃拉到了自己這邊。
這是人之常情。吐蕃人太少,國力比西夏要弱,一次勝利並不能改變,他們需要強國庇護,來保證自己的安全。之前他們一直是指望大宋的,但大宋在屈野河輸得太慘,完全沒了強者的形象,所以吐蕃轉投遼國的懷抱,完全無可厚非。
宋朝只能怪自己太不給力……,
對遼國來說,這一手看似不划算,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南朝也!
南朝者,大宋也。他們自認大宋已經被孤立,便要討回被大宋『強佔,的瓦橋關以南十縣。
這十個縣是燕雲十六州的一部分,後晉石敬瑭那孫子,把燕雲十六州割讓給了遼國,後來被周世宗柴榮搶回來三關十六縣。再後來宋朝又丟了六個,直到擅淵之盟,雙方劃定邊界時,遼國承認了那十個縣,是宋朝的領土。
但事後才知道,遼國其實是主帥戰死,內部不穩,才著急停戰。當時遼人劃界挺痛快,可後來緩過勁兒來,每次看燕雲地圖,缺了那麼一角,就覺著不爽。
所以從幾十年前,他們就想把這十個縣弄回去,是一逮著機會就想折騰。
當初宋與西夏鑾戰西北,遼興宗耶律宗真就想訛大宋一下,宋朝好一個鬥法,才沒讓他得逞。消停了十幾年,遼國發現宋朝最精銳的西軍,都打不過沒藏訛寵那個白痴,就又有了想法。等到他們把吐蕃也拉過來,形成多對一的大好局面,便趁著給宋朝皇帝拜年的機會,再次提出領土要求。
宋朝人的領土觀念,其實不算太強,要不也不會對大理愛理不理,對西夏的蠶食也睜一眼閉一眼。但惟獨燕雲,燕雲十六州,那是漢家永遠的痛!收復燕雲,是宋朝永遠的國策!
所以就算再混賬的皇帝和宰相,也絕不敢放棄那十個縣。有那十個縣在,還可以自欺欺人說,燕雲還在我們手裡……雖然只是一小部分口可沒了那十個縣,燕雲可就完完整整屬於遼國了!
誰也不敢當這個千古罪人!
作為多年的老對手,遼國人其實也對那十個縣,也沒報多大希望。他們是存心訛大宋呢!不給那十個縣是吧,那好,破財消災吧!請把歲幣,從目前的五十萬兩,提高到五百萬……,顯然,遼國人也意識到,當初太土鱉,跟財主家要少了。
宋朝人也不可能給這個錢,當初歲幣從三十萬,漲到五十萬,就已經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要是被人家一嚇唬,就漲到五百萬,非得淪為歷史的笑柄不成。
所以雙方這次會晤很不愉快,遼使臨走時,是放了狠話的,說要讓宋人去遼國求他們。結果沒走出汴京城,又發生了那件嚴重的事端,遼使便大放厥詞,叫囂著若不答應他們的條件,雙方只能兵戎相見!
不知是不是文官政府的軟弱性發作了,大宋的官家和相公們,竟連句硬話都不敢說。這不禁讓官員們暗暗猜測,大宋…」莫非又要花錢忍辱買平安了?
「只怕是這樣子……」陳希亮嘆口氣道:「官家和相公們,已經不復當年的熱血了口在他們心裡,天下太平、無事相擾才是最重要的。」
「遼國不過只是嘴上說說罷了。」陳恪冷哼一聲道:「我就不信,他們能為了給一個小角色報仇,就發動一場戰爭。」
「官家和相公們也不信,可是誰也沒那個底氣,敢頂回去。」陳希亮苦笑道:「再說,若這時和遼國交惡,對大宋就太不利了。」說著看看陳恪道:「所以,相公們的難處,我也能理解……,」
「,M,」陳恪沉默良久,對一籌莫展的父親道:「明天,我要去政事堂面見富相公,到時候,看看有沒有辦法。」
嗯。」陳希亮點點頭,這種時候,不能放棄任何一點希望……
第二天不是例朝的日子,不過陳恪還是穿戴整齊,坐馬車來到宮門處,拿出昨日在吏部開好的手條,便被兵丁帶到政事堂外。
中書省的官員都認識他,忙笑著請他進門,在前廳里坐定后,陳恪道明來意。
「仲方兄稍候,相公正在與樞相議事。」官員們笑道:「先吃會兒茶吧,待相公們一散,就去給你通報。」
正說話,王蛙從裡面出來,一看到陳恪,便驚喜笑道:「真是仲方回來了!」
「下官拜見執政。」陳恪深施一禮道。
「客氣什麼,快,到我屋裡吃茶。」王生笑著邀他進了自己的值房。托陳恪的福,他如今宣麻拜相,當上了參知政事。
「幾時回京的?」王蛙親熱的在他身邊坐下,為他斟茶道。
「昨日回來的。」
「哎,當初你要是跟我一起回來就好了。」見他不聲不響的歸來,王陛有些不好意思道:「朝廷和百姓,給足了咱們殊榮,當時迎接的隊伍,得有好幾里長。說起來,我還是沾你的光呢」
「大人說笑了,大理的事情,多虧了你的英明領導,下官不過是個急先鋒罷了。」陳恪燦爛一笑,抱拳道:「還沒恭喜大人宣麻拜相命……」
「所謂拜相,不過是表面風光。」王坯搖頭笑笑,半真半假道:「除了累就是累,真不如當我的翰林學士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