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四章 港口之爭(中)
- 欽州港在安遠城的海邊,是個很深的海灣。它前面有一個狹窄的海灣口,屏護住整個欽州灣,讓港中的海面永葆平靜。
立在碼頭邊,望著碧波萬頃的欽州灣,陳恪心中波瀾萬千。他曾經在前世,來過這個被孫中山規劃為『南方第二大港』的天然深水良港,當時那些萬噸海輪,巨大的吊車、堆積如山的集裝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他站在一千年前的欽州港,自然不見那些巨輪、機械吊車、集裝箱的蹤影,但這個背靠大西南,面向東南亞,大西南最便捷的出海大通道,卻絲毫沒有改變。而自己,將親手締造一個欽州港,使其提前面世一千年!
『這是我創造的港口,這是我創造的歷史!』陳恪雙拳緊握,心中暗暗喊道。這種『萬里江山做畫板、丹青在手任揮灑』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迷醉了!
「在想什麼呢?」王罕走到他身邊道。
「哦……」陳恪回過神來,笑笑道:「這裡水域寬闊= ,來沙量少,岸灘穩定,用作大港口,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是啊。」王罕點頭笑道:「說起來就佩服仲方,我們這些十多年的老廣西,竟沒有你這個只來過一次的傢伙了解這裡。要不是你提醒,我們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優良的港口。」
「我也是偶爾才聽說的」,陳恪敷衍過去道:「快看,有船來了。」
「哦?」王罕摸出陳恪送他的千里鏡,湊到眼前觀望海面。
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海船,正在緩緩進港。只見那海船有雙桅。掛一大一小兩斜三角帆。船首呈尖形,船尾有稀奇古怪的裝飾。
「不是宋船?」王罕警惕道。宋朝的海船,大都是方形船首。但是這艘海船卻是少見的尖行船首。待船更近了。他發現船首還聳立著高大的、古里古怪的人首魚身船首像。
「嗯,不是宋船。」陳恪手頭沒有千里鏡,但這時候。那船已經足夠近,肉眼也能看清形狀了。
「快,攔下他!」碼頭的駐軍似乎也沒遇到過這種情形,趕緊命人乘快船前去攔截。欽州不是廣州那樣水師完備的老港,這裡一切都是初創,根本沒有守衛港口的水師。只有幾條快船以備不時之需而已。
有時候就怕貨比貨,宋軍那幾條快船,到了那艘不明身份的海船邊上,頓時顯得渺小無比。這讓王罕臉上很掛不住。恨恨道:「來日定造幾艘樓船擺在欽州灣!」
侍衛也看出來了,就憑自家幾條小船,根本攔不住人家。趕緊過來請二位大人先撤離碼頭。
「求!」王罕一把推開他道:「他一條船就算塞滿了有多少人?我這裡兩千兒郎。怕個鳥毛!」碼頭駐軍一千,兩人的護衛又一千。
不過看起來。那艘海船並沒有敵意,注意到宋軍的阻攔后,他們便緩緩停了下來,並懸挂起一面綠色的旗子。
「這是大食的旗子。」碼頭上,精通航海的老管事稟報道:「看來,是一艘蕃船。」
「廢話……」王罕翻翻白眼。
不一會兒,一艘宋軍的小艇折返,報告說,來者自稱是前來朝貢的大食使者,本來的目的地是廣州,但因為遭遇颶風,船體破損,聽說這裡有一個新開的港口,便打算由此泊岸。
「呵呵」,王罕笑了起來:「想不到欽州這麼快就出名了。」說著點點頭道:「讓他們靠岸吧。」
「大人,欽州沒有市舶司……」老管事小心提醒道。廣州市舶司總管海路邦交外貿,王罕這個廣西轉運使越權了。
「舍經從權懂不懂?」王罕滿不在乎道:「人家船壞了,還怎麼開到廣州去?要是半路沉了,豈不讓人非議我天朝冷血?」
開玩笑呢,欽州,就是要搶廣州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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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官軍的許可,那艘船緩緩進港。陳恪定睛一看,這船確實很破,但不是破損的破,而是破舊的破,根本不是被颱風侵襲過的樣子。
纜繩系好后,踏板穩穩落在碼頭上。十餘名身材高大,膚色黝黑,腰掛彎刀的武士,從船上踏步下來。儘管碼頭上的宋軍,比他們人數多得多,但這十來人氣定神閑,一臉的冷漠,就像漫步在牛群面前的獅子一樣。
只有百戰餘生的老行伍,才會有這種氣勢。碼頭上的宋軍,竟然不由緊張起來。
但這份緊張,馬上被一個一個身穿黑色長袍,外加同色披風,包頭巾上戴金色頭箍的大鬍子打破,只見他緩緩走下踏板,朝遠處的王罕和陳恪,行了個阿拉伯禮,開口哇啦哇啦的說起來。
等他說完了,身邊冒出一個同樣穿長袍,包頭巾上帶黑色頭箍的異族年輕人,一嘴生硬的漢話道:「尊敬的天朝大人,我家主人是大食來的朝貢使者賈巴爾,懇請覲見大宋皇帝陛下。」
「哦,是么?」王罕聞言大喜……前面說過『我行王道、諸夏歸附」對於虛榮心勝過於一切的大宋朝廷來說,萬國來朝那是求之不得的好彩頭。指引一位番邦使者朝覲京城,是地方官十分值得誇耀的政績,那是要寫進國史里的。
且正好藉此機會,請朝廷同意欽州開埠,這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
當然,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要先驗看使者的國書、文牒、印信,乃至給大宋皇帝的貢品,確認無誤后才敢放行。不然萬一要是個西貝貨,自己的樂子可就大了……
把自己的意思告訴通譯后,對方很痛快的提供了一系列證件。王罕拿過來一看,全是曲曲扭扭的蝌蚪文,登時一陣眼暈,就手遞給陳恪道:「狀元郎學問大,快來給看看。」
「我也看不懂。」陳恪苦笑著搖頭道。
得,最有學問的這位也不懂,只能請專業人士幫忙了。可欽州不是廣州,上哪去找專門靠通譯吃飯的『舌人』去?
「看來,只能去廣州找人了。」王罕吩咐左右道:「去廣州找個會波斯語的舌人,帶到桂州去!」有雷厲風行的上司,自然就有風馳電掣的下屬,馬上快馬加鞭出發了。
王罕只對『使者朝貢』的名頭感興趣,他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陳恪身上,便揮揮手,讓人帶那個大食使節一伙人先去休息。
但對方執意要回船上,說這是他們的習俗,王罕也就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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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插曲之後,王罕陪著陳恪巡視了一圈碼頭,然後回到營房中吃茶歇腳。
簡單的聊了幾句,王罕便言歸正傳道:「怎麼樣,仲方,給個准句話吧。」
「欽州的條件是很好。」陳恪知道,這老倌兒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緩緩道:「但想搶廣州的營生,難度不小。」
「有何難度?」王罕眉毛一挑道。
「首先,欽州港沒有市舶司、沒有榷易務,若只用來運銅還好說些,但作商用港口的話,就要出事兒了。」
「這好辦,朝廷能設四個市舶司,就能設第五個!」王罕說完,覺著這話太滿,又補一句道:「就算設不成市舶司,設個榷易務還是沒問題的。」榷易務比市舶司低一個等級,不過也有通商課稅的權力。
「第二,欽州沒有錢監,但廣州有。」
「這更簡單,我廣南西路的賀州有錢監,我給你搬過來就是。」王罕滿口道。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陳恪淡淡道:「廣南東路是什麼態度,王公想過沒有?」
「這個么……」王罕之前自然是想過的,也知道自己虎口奪食,肯定會招廣東方面的怨,所以才想讓陳恪頂缸……他的算盤打得精,估計憑陳恪新科狀元的身份,又有拓土之功,若提出來把港口放在欽州的話,廣東方面也只能忍了。
但想不到陳恪,又把皮球踢回來了。王罕笑笑道:「應該不成問題。」
「那樣的話,王公就上書朝廷,請求把港口放在欽州吧。」陳恪笑笑道。
「仲方,還是你來上疏吧。」王罕有些尷尬道:「廣東廣西,本來就別著苗頭呢。我要是上疏的話,廣東那邊,肯定要百般阻撓的。但你不一樣,你是兩省路之外的人,你想讓哪邊得這個好,都沒人會說什麼。」說著苦笑道:「仲方,人家廣東富得流油,不缺這仨核倆棗的,我們廣西卻還指著欽州港的米下鍋呢,就算幫老伯這個忙吧,賢侄。」
「老伯誤會了。」陳恪苦笑一聲道:「不是我想不幫忙,實在是因為,此事非我能說了算的。」
「怎麼會呢,你的差遣里,有管勾漕運事,當然就是你說了算。」王罕有些不悅道,推三阻四,實在是不當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