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錢荒之解 (中)
「官家所言極是。」富弼贊道:「所以如果大理真有源源不盡的銅礦,可以源源不斷的運到我大宋,解決錢荒,盤活工商,增加的賦稅,此誠善莫大焉。」他給出自己的態度:「為此,派兵、征夫、駐軍,都是值得的。」頓一下,卻又道:「當然,如果一切順遂,自然大吉大利。可要是大理的銅礦沒有想象的那麼多,或者有卻運不出來,或者遇到當地人的強烈反對,致使朝廷的盤算落空,不僅會使我大宋的聲威受損,還空耗了兵力、財力。」
「樞相怎麼看?」趙禎見韓琦一臉不以為然,便問道。
「我大宋就算有聲威,也是假聲威,唬人的東西,戳破了也沒啥損失。」韓琦沉聲道:「至於富相所擔心的損耗,那陳恪其實只要三萬兵力,和數名官員,若朝廷連這點代價都不願付出,那隻能什麼都別幹了。」
「我也不是說不行。」富弼苦笑道:「我的意思是,要派一老成威信之士前去掌舵,見勢不好,能及時叫停,及時收手,避免更大的損[ 失……陳恪是匹千里駒,可還是太年輕,不收著轡頭,還不知干出什麼來。」
「嗯。」韓琦這下也點頭道:「王內翰太軟,管不住陳恪。」
「正是這個理,」趙禎點點頭道:「那派何人擔此重任呢?」
「回稟陛下,范鎮范制誥乃佳選也。」韓琦和富弼對視一眼,前者先開口道。
「嗯。」趙禎早就想把范鎮攆出京城去,聞言深感貼心道:「就依韓相公的意思辦。」頓一下道:「另外,事成之前,還是盡量不要聲張,以減輕他們的壓力。」
「官家英明。」諸位相公贊道。心裡卻說。是你自己怕下不來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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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恪便接到旨意,任命他為廣南西路轉運使判官、邕州團練副使、管勾漕運軍糧事。接旨后翌日啟程南下。不得聲張。前來傳旨的官員,又讓他開列了徵調人員的名單,告訴他那些人將在邕州與他匯合。
「朝廷還真是信任你。一股腦都交給你來負責。」待那官員走後,柳月娥道。
「笨,我是判官、副使,那必然還有一位正使。更重要的是,我手裡沒有聖旨。」陳恪搖頭道:「所以正使才是欽差,我就是個下面辦事的。」說著嘆口氣道:「既讓我主持操辦,又掣肘於我,雖說是題中之義,但讓人好不憋氣。」
「誰讓你年紀輕輕。資歷又淺,」柳月娥幸災樂禍的笑道:「而且還有個膽大妄為的壞毛病。」
「嘿……」陳恪被她說得沒脾氣,話鋒一轉道:「不過至少。你們不用再被軟禁了。」說著輕聲道:「月娥。回家吧,你爺爺年紀大了。不能總讓他擔心……」
「昨晚我已經回去看過了。」柳月娥卻幽幽道:「我爺爺還能舞得動八十斤的大刀。」
「哦?」陳恪驚得張大嘴巴,這可是皇宮大內,柳月娥卻能跟自家後院似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也太高手了吧?「老爺子見了你,肯定很高興吧?」
「我還不想回家,所以沒露面。」柳月娥冷笑道:「你這個笨蛋,還要繼續去冒險,沒有保鏢怎麼行?」
「呵呵……」陳恪乾笑道:「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不好意思說。」
兩人正說話,張俞和侯義進來了。
「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柳月娥丟下淡淡一句,走了出去。
張俞和侯義進來,對陳恪道:「大人,宮裡人告訴我們,可以離開了。」
「嗯,」陳恪點點頭道:「朝廷已經下決心,要出兵大理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兩人興奮道。
「朝廷將以在大理開礦的權利為抵押,向汴京錢號借款,作為軍費和疏浚水陸交通的費用。」陳恪道。
「汴京錢號能吃得下么?」侯義是汴京錢號的小股東,知道錢號還處在消化十三行鋪貸款的階段。其實就算沒有十三行鋪的壓力,也支撐不起這麼大的攤子。
「所以要分包么。」陳恪笑眯眯的望著二人道:「汴京錢號在支付了,第一期的款子五百萬貫后,會把礦權分割成若干塊,轉包給有意加入者。」
「我早就下定決心,傾家蕩產也要投入進來。」侯義笑道:「由汴京錢號出面,再加上我這張老臉,最少還能有十幾位加入。」
「大人,大理銅礦可是我們蜀商勘探出來的。」張俞也笑道:「你可不能光顧著京城的大戶啊!怎麼也要留一半到成都買撲!」
「不用爭,都有份。」陳恪笑道:「我還擔心那些大戶,會嫌銅礦利不夠厚,大理又太遠,沒興趣呢。」
「說句大人不愛聽的話。」張俞笑道:「就盼著他們沒興趣呢,不然哪有我們吃肉的份兒?」
其實歸根結底,銅還是一種賤金屬,一旦開採運輸的成本過高,利潤就不那麼惹眼了。但是東川的銅礦,還伴生著大量的金銀貴金屬。與金銀的價值相比,採運的成本就不值一提了。而朝廷採取買撲,每年只徵收銅三千萬斤,至於那些產出的金銀礦,則全成為礦場主的私人財產,絕對是暴利。
這一塊,陳恪已經跟朝廷言明了,但要是沒有暴利,哪會有人肯傾家蕩產,遠涉萬里去十萬大山裡冒險?所以這也題中之義。不過朝廷也不傻,只允許前十年這樣分配,十年之後再重新分配。
不過陳恪估計,儘管有暴利存在,但在初期不會有太多大戶響應,非得等到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賺得盆滿缽滿了,才會出現趨之若鶩的場面。所以他不建議朝廷一上來就買撲,而是先由汴京錢號總包下來,再慢慢分包出去,這樣才能避免無人捧場,籌款不足的窘境出現。
但侯義、張俞這種明白人,肯定想越早加入越好,所以陳恪一宣布政策,他們就急急忙忙回去,呼朋喚友籌款,忙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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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些時候,有宮人前來傳喚,陳恪趕緊換上朝服,跟著宦官來到了垂拱殿,御中。
只見趙禎穿一身青紫色的道袍,足踏絲履,神態閑逸的坐在胡床上,看到陳恪進來,他微笑著命人賜坐,還讓宮人撈個井裡鎮的西夏瓜,切給陳恪解暑。
此時的氣氛,與昨日在金殿上的窮追急問,卻又截然不同。
吃了一片薄而沙瓤、甘甜冰涼的西瓜,趙禎便擦凈了手。見陳恪也住了手,他笑著阻止道:「寡人年紀大了,貪不得涼。你年輕火力壯,盡情多吃些無妨,不然也是浪費了。」
陳恪謝了恩,再吃了幾片,這才擦凈手,正襟危坐起來。
待宮人們撤下瓜盤,換上涼茶,趙禎才微笑道:「明日你就要返回廣西,往返奔波萬里,身體可吃得消?」
「還吃得消。」陳恪苦笑答道:「都是微臣自找的,也怨不得別人。」
「你對朝廷的耿耿忠心,寡人是很明了的。」趙禎目露讚許之光道:「去了廣西之後,你只管大膽去做。若是有和上峰抵觸的地方,不要和他發生爭執。寡人給你密章直奏之權,你告訴寡人,寡人來評理。」
「掣肘的滋味不好受,」趙禎淡淡笑道:「寡人下午召見了你的上峰范制誥,叮囑他只管軍事,其餘事情都交給你來謀划,他可以喊停,但不能指手劃腳。」
陳恪趕緊謝恩不迭,但心裡還是奇怪,這官家怎麼又轉了性?
趙禎並不解釋自己轉變的原因,而是順著自己的思緒道:「這次找你來,一是餞行,而是也想向你取經。」
「微臣不敢。」
「唉,聞道有先後么。」趙禎搖搖頭,笑道:「昨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對錢荒的解釋,不像別人那樣浮於表面,而是探本究源、讓人信服。寡人想問問你,有了滇銅,大宋的錢荒,真的就能徹底解決么?」
「滇銅只是治標,不是治本。」陳恪搖頭道:「問題仍然存在,只是會大大緩解罷了。」
「我想也不會那麼簡單。」趙禎點點頭問道:「那你有沒有什麼治本的法子?」
「微臣有一計,獻於官家。」陳恪早就成竹在胸,此刻侃侃而談道:「曰『改革幣制』。其實錢荒,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大宋沒有一套貨幣體系,微臣嘗問詢西洋諸國商人,他們的國家都不存在錢荒問題。為何我大宋的錢荒卻如此深重呢?對此我琢磨了很久,終於想明白,原來我大宋沒有建立起貨幣體系。」
「何謂貨幣體系?」趙禎饒有興趣地問道。
「所謂貨幣體系,就是同時流通幾種等級的貨幣,上級貨幣可以兌換若干下級貨幣。比如說,很多西方國家,都是有金幣、銀幣和銅錢三級貨幣體系的。一枚金幣,可以兌換十枚銀幣,一枚銀幣可以兌換一百個銅板。這樣交易中,大量的銅錢被銀幣所取代,而銅錢就成了一種輔助貨幣,那麼我們還會發生錢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