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十一,繁花荼蘼,我們在一起(大結局來了)
兩天後,御璃驍要率軍出發了。
他們的將兵分三路,一路人拖住那些黑衣人,另一路人假意去刺殺夙蘭祺,給御璃驍和莫問離創造機會,去毀掉夙蘭祺煉藥的葯爐。
錦程用草編了一隻螞蚱,跑到漁嫣的面前,塞到她的掌心,小聲說:「嫂嫂,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們會趕回來吃晚飯的。」
漁嫣強壓著心裡的難受勁,抱著一壇酒走到大家面前,大聲說:「今出驍勇軍,蹴踏玄泠傾,我在這裡等你們,為你們開慶功酒。」
「嫂嫂最會念詩,我先喝。」錦程嘻嘻地笑,抱過酒罈子,往嘴裡倒了一大口,一抹嘴,把酒罈遞給安鴻。
「謝嫂嫂。」安鴻仰頭,灌入一大口。
「王妃,凱旋再見。」范毅老將軍呵呵一笑,也飲了滿滿一口。
就連范老將軍也要去,這一仗會有多慘烈,漁嫣不願想像那場景,趕緊匆匆別開臉,不讓大家看到她漲紅的眼眶。
「王妃,如果……幫我去看看念恩。」阿朗走過來,低聲說。
「你會回來,自己去看。」她嚷嚷著,打斷他的話。
「哈哈,阿朗還在犯相思病。」聶雙城用馬鞭指阿朗。
「你也早點回來討媳婦,不要成天欺負老實的阿朗。」漁嫣又罵聶雙城。
「遵命,阿朗有王妃撐腰,在下以後可不敢得罪了。」聶雙城哈哈地笑,眼中有鬥志如火,熊熊燃燒。
她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努力把他們記在心中。他們中可能有一些永遠不會回來了,甚至可能全部都回不來了。她得永遠記著他們,每年為他們敬上一杯酒。
人的信念,就是永遠不滅的火把,明知道前方的兇猛風浪會把他們打得粉身碎骨,可還是義無返顧地要踏上去。漁嫣不知道,是拖著他們去做一群膽小鬼正確,還是這樣送他們出征正確,但她真的希望,這是最後一役!
御璃驍和莫問離過來了,御璃驍一向英武,讓她著迷。但這是第一次看莫問離穿盔甲,真好看!薄金色的輕甲包裹著他清瘦的身體,頭盔一戴,讓他多出幾分英朗,朝她笑時,眉眼彎彎,用他那映著火光的琉璃瞳溫柔地看她。
漁嫣拉著他的手,百般不放心。他的眼睛不好,時而能見,時而又模糊不清,而面對的是那殺人不眨眼魔,他若不能歸,讓她再去何處還他的恩情?
「行了,磨磨嘰嘰。」他抽出手,揚唇笑道:「我穿這個如何?」
「真難看,金光閃閃的,俗。」漁嫣匆匆一句,眼淚差點落出來。
「敢說我俗,我如此英俊不凡!待我回來再好好治你。走了,磨磨嘰嘰的一群人,跟婆娘似的。」莫問離雙腿一夾馬肚子,往前飛馳而去。
「喂喂,不守軍紀,誰讓他走的?」錦程大呼。
「出發吧。」御璃驍朗笑。
急促的鼓聲擂響,瞬間萬馬奔騰,如雷震天。
這是御璃驍最後的七萬驍勇軍!打到現在,無一人逃跑、後退,一直堅定不移地跟隨著御璃驍。
「千萬記得啊,重擊他們的喉嚨,擠出眉心金針!」漁嫣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
這是傅全死前傳授的克敵之法。黑衣人的眉間有一枚金針,取出這枚針,便能讓黑衣人不再聽笛聲控制。但是打了兩個月,大家發現這其實很難做到,往往還未靠近黑衣人,就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黑衣人的攻擊太強悍了!
御璃驍最後才走,到了營門時,扭頭看向漁嫣,沖她輕輕揮了揮手。
漁嫣沒笑,也沒眨眼睛,就這樣直直地盯著他,使勁綳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等我。」他又笑笑,隨即揚鞭疾馳而去。
漁嫣慢慢往前走了幾步,隨即拔腿就追,一直追到耀目的金甲消失在視線盡頭,她才收住腳步。她多想追隨他們,與他們並肩作戰啊。但她深知,此次不比以往,兇險異常,她去了只會是一個負擔,還會害得那二人要分心照顧她。
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大營,留下來保護她的二十四騎正站在前方等她,十月甩甩尾巴,慢步踱到她的身邊,用身子輕輕地撞了撞她,以示安慰。
「王妃,進去歇著吧。」白鷹小聲說。
她挽起袖子,努力地笑道:「大白天的歇什麼,我們去給白御醫幫忙吧,他一個人照顧不了那麼多人。」
此時,又有一隻鷹從林子里飛了起來,衝上雲宵。
正在切草藥的漁嫣仰頭,只見那隻鷹正急急掠上碧空,往玄泠國的方向飛去。不安感突然而至,她一個激靈,拔腿就往山坡上跑。到了山坡上,只見一個人影正鬼鬼崇崇地仰頭看著鷹飛遠的方向。
「你是何人?」漁嫣腦子脹痛,大營之中居然還有姦細,這讓她實在難以想像。
男子囁嚅著,匆匆想逃。
「王后,怎麼了?」白鷹匆匆趕來。
「姦細,把他拿下。」漁嫣指著慌亂逃竄的男人,大聲說。
白鷹神色一凜,帶著人匆匆追上去。沒一會兒,那男人就被拎了回來,癱在地上如一團亂泥,哭喊著饒命。
「我們兄弟們死得還不夠慘烈嗎?為什麼要出賣兄弟?」漁嫣憤怒地說。
「我、我……你們都逃不掉的!」男人眼見逃不過,索性咬破嘴裡地毒藥,往前一撲,死了。
白城安聽到動靜,趕緊跑出來,大聲問,「出什麼事了?」
「現在沒空解釋,夙蘭祺的人馬上就要到了。」漁嫣看著眾人,果斷下令,「馬上把大營燒了!看到那座山了嗎?白鷹,派兩個人,把剩下的火藥帶著,到山頂上弄出動靜,擾亂敵人的注意力。剩下的人去對面的山上,找隱蔽的地方躲好。」
「王妃保重。」白城安見狀,心知情況不妙,也不多問,向她抱抱拳,趕緊去帶著傷員轉移。
「各位,現在你們只能跟著我這大肚子的女人往前闖了,我發誓,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萬死不辭。我就不信,夙蘭祺以這些邪術,真能攪翻天下。」
漁嫣騎上十月,環顧四周,二十四騎正朝她看著,眼睛里閃爍著堅毅的光,待她話音落了,揮起手中的長刀,大聲領命。
「出發。」她薄唇輕啟,堅毅地看向前方。
才被大雨浸yin過的路,*****馬蹄踏得污泥飛濺。沒多久,身後傳來聲聲爆炸聲,濃煙滾滾,如黑色的巨龍,往碧空衝去。
她扭頭看了一眼,大聲說:「我們分成三路。探子給夙蘭祺報了信,他一定會在葯爐設下陷阱,等著他們兩個自投羅網。好在他們有約定,到達之後,要等錦程發出信號才會行動。只要我們趕在天黑之前趕到那裡,還來得及攔住他們兩個。你們分成兩批,就算只剩下一人,也得追上錦程和阿朗,提醒他們前面有陷阱。」
「王妃,你身子受得住嗎?不如就讓我們去。」白鷹擔憂地問她。
「夙蘭祺那人我還算了解,我去了,還能與他周||旋一二。看到前面分岔口了嗎,我們就在那裡分開。」漁嫣指著前方的路口大聲說。
白鷹迅速安排下去,二十四騎分成三路,各奔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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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行十多個時辰,還沒看到御璃驍和莫問離的身影。
天已大黑,稀疏的星光從漏茂密的枝葉間漏下來。山林幽靜,偶爾有草聲悉索,有小獸靈活地從眼前一竄而過。
這山叫玉斑山,只是玄泠國萬千大山中最普通的一座大山而已,既無奇珍異草,也無稀禽猛獸,更重要的是,它就位於兩國交界之處,偶爾還會有獵戶闖進山的另上邊,踏進對方的國境內。在御璃驍查到此處之前,眾人從未聽說過此處。
漁嫣滑下十月的背,揉著酸痛的腰,環顧四周。十月喘著粗氣,擺了擺腦袋,湊到一邊的山泉邊去喝水。
「王妃喝水。」白鷹用水囊裝了些山泉水過來。
漁嫣連喝了幾大口,一抹唇,擔憂地說:「御璃驍不知道犧牲了多少暗探,才探到這條通往葯爐的路,這時候也不知他二人藏身何處,有沒有發現我們追來了,真希望他們千萬別早早闖進去。」
「既然約好以綠光為信,只要錦程他們還沒有發信號,相信王上就不會行動。關鍵是我們只知道這個地方,然後再往哪個方向走呢?若走錯路,不僅找不到王上他們,還讓王妃你也陷入險境,屬下如何向王上交待?」白鷹為難地問。
「十月,你能聞到他們的氣味嗎?」漁嫣靠著十月坐下來,小聲問它。
十月仰起大腦袋,低低喘息。在這兩個月的征戰中,十月也受過傷、中過毒,嗅覺大損,遠不如以前靈活。
漁嫣抱住它的大腦袋,苦思對策。
侍衛們圍在她身邊,等著她拿主意。溪水嘩啦啦的響聲讓漁嫣逐漸鎮定,她輕撫著十月的腦袋,輕聲說:「探子既然已經向夙蘭祺告密,想必他也在等綠光亮起。我們就在這片地方四處放火,讓夙蘭祺主動來找我們了,也能提醒他們兩個。」
「放火?若這附近有黑衣軍,馬上就能找到我們。」白鷹一驚。
「放心,他為了對付御璃驍,不會對我怎麼樣。別再猶豫,否則他二人闖進陷阱之中,一切都來不及了。」漁嫣扶著十月的大腦袋站了起來,「白鷹,你得與我一起,不過若被他抓住了,你可能會受一些罪,也可能會……」
「王妃,這樣實在太危險了。」眾人實在不放心讓她以身犯險,紛紛勸阻。
「危險又怕什麼呢?只要能幫到他。而且險中求勝不是沒可能的事,我相信邪不壓正,大家做好準備吧。」漁嫣抿唇微笑,抬起手掌,小聲說:「能與眾位一同為後青百姓血戰到底,是我漁嫣的榮幸。來,我們擊掌為誓,大家一定要活著再見。」
白鷹按捺著激動的心情,與漁嫣互擊一掌,「白鷹甘願追隨,誓死護衛王妃。」
眾人見狀,只覺熱血沸騰,紛紛上前與她輕輕擊掌。
「你們放完火之後,趕緊分散躲好。記著,不要枉送性命。誰先找到他們二人,誰就發一個紅光信號。」漁嫣又認真叮囑一番,這才與大家分散躲開,與十月、白鷹一起鑽進了密林。
十月的步子很輕,靈活地在林間穿梭。白鷹施展輕功緊隨其後,不時點燃一叢樹枝。眼前樹影重重,似藏了無數妖魔,隨時會撲向她,每一點聲響都讓她緊張得冷汗直流。往各個方向看,已能看到有數處有火光在閃動。但願這些動靜能引來御璃驍他們的注意,放緩前行的腳步。
越往裡走,越安靜,幾乎連蟲鳴聲都聽不到了。
漁嫣聞到了一股藥味,她心中一凜,摁住了十月的腦袋,蹲了下去。前面有一棵幾人抱的大榕樹,藥味正是從榕樹的方向飄來。
火把從四周亮起,火光籠罩在她的身上,往上看,數百弓箭已經滿弦,枝枝利箭對準她和白鷹。身著黑色盔甲的侍衛持劍慢慢靠近。他們沒有戴鐵面罩,漁嫣稍稍放心,起碼不會突然出手,把她和白鷹一劍扎個透心涼。
「十月,自己躲起來。」漁嫣貼著十月的耳朵細語。
十月的腰往後弓,突然就猛地躍了起來,撲到身邊一舉著火把的侍衛,衝進了密林中。
「去追。」領頭的侍衛揮手,令幾名侍衛疾追過去。
火把湊到漁嫣和白鷹的面前,那人眼中浮出幾分愕然,「漁嫣?」
漁嫣也認出了他,這人是夙蘭祺身邊的一名近侍,她以前見過兩回。她微微一笑,鎮定地說:「帶我去見夙蘭祺,我是來找他的,聽說他最近在這山裡面享福。」
「那就暫且委屈一下王妃。」他皺皺眉,從懷裡拿黑布蒙住了漁嫣的眼睛。
黑布上也有腥濃的藥味,漁嫣不適地閉上眼睛,隨即人一軟,被那侍衛點了穴道,落進他的懷裡,被他抱著往前走去。
她暗中數著腳步,足足走了幾千步之後,這侍衛的速度放慢了,通過晃動的弔橋,到了平地。
「去稟報皇上,漁嫣來了。」
侍衛把她放了下來,解開她的穴道,拉著的袖子,引著她邁進門檻。又走了上百步,終於停了下來。
這裡藥味更加腥濃,漁嫣胃裡一陣翻騰。掩唇強忍了半天,才勉強忍住。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夙蘭祺一慣溫和的笑聲傳入耳中,「真沒想到,你居然來了。我的人去接你,大營已經燒了,正想著不知你去了何處,真沒想到你這時候會出現在我眼前。」
他微微有汗的手掌從她的耳邊拂過,解開了她眼前的黑布。
她不適地眯了眯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夙蘭祺一身明黃的龍袍大敞,露出他精赤的胸膛,長發披散著,狹眸微彎,眉梢眼角都是溫和的笑意,與往常無異。
「別說得好像我們是朋友,你和我之間,現在是血海深仇,你死我活的關係。」漁嫣微微擰眉,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大殿金碧輝煌,正前方的金築高台上有一張碩大的龍椅,九根金柱立於殿中,柱上鏤雕著九龍戲珠,那些葯香正是從龍柱里飄散出來的。
「我們當然是朋友,只要你想,你能成為我身邊任何人。」夙蘭祺給她拂掉發上粘的幾片碎葉,動作流暢自然。
漁嫣收回視線,淡淡地說:「九九歸一,終成正果。夙蘭祺,想不到你居然還信佛。」
「我不信佛,但我喜歡九這個數字。」夙蘭祺雙手負在身後,緩步往前走,「於我來說,九並非回到原點,而是重新起步。我要讓天下萬事萬物,到我這裡都重新開始。」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些,我問你,能收手嗎?你已經佔去大半的后青江山,沒必要對我們趕盡殺絕。」漁嫣秀眉緊蹙,脆聲問他。
夙蘭祺又低笑起來,微微側臉,笑道:「漁嫣,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你總是與其她女人想的事不同,我很喜歡與你聊天。來,我帶你看看我的葯爐,你一定很想看,我們邊看邊聊。」
漁嫣聽到葯爐二字,毫不猶豫,快步跟了上去。
這路很繞,每隔十數步就有一個出口,而走道兩側的窗外,風景都一模一樣,不管是假山還是大樹,或者是樹下的花草,給人一種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錯覺。
「跟緊點,別迷路了。」他轉過頭,溫和地看她一眼。
「你這迷宮不錯。」漁嫣隨口說。
夙蘭祺停下腳步,等她靠近了,才微笑著說:「這是我親自設計的。」
漁嫣抬眼看他,輕聲問:「想聽我讚美你嗎?」
「若能得你讚美,求之不得。」他爽朗地笑著,眼神往下,落到她的小腹上。她很堅強,她的孩子也是。這樣奔波,居然也沒有影響。難道真像傳說中的那樣,忘蝶蠱重生,脫胎換骨?他輕輕拉住她的袖子,指著前方說:「快到了。」
漁嫣往回抽袖子,冷顏道:「請放手。」
夙蘭祺緊緊一握,狹眸微彎,「漁嫣,我喜歡特別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只要夠特別,我都會用心對待,絕不問出處,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傷害你,也別介意我對你的親近。」
「還是讓我先看葯爐吧,我想開開眼界。」漁嫣拽不出袖子,厭惡地別開臉。
他眸子又彎了彎,笑了。
「就是你這脾氣,稍微差了點,得溫柔一些才對。」
漁嫣忍耐著,沒回擊他。
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過來,是帶漁嫣過來的那名侍衛,隔著十步的距離就停下了,垂著雙手畢恭畢敬地說:「皇上,火都撲滅了,又捉到了五人。」
連白鷹一起,漁嫣一共帶了七人,還有一人在外面躲著,還好。而且御璃驍與莫問離現在也未現身,一定也看到了火光。
「點火之事,是你的主意吧?」夙蘭祺又輕輕拽了一下漁嫣的袖子。
「是。」漁嫣點頭。
「我派去這細作還是道行不夠啊,怎麼能被你發現呢,我為他們準備的陷阱一定白費了。」夙蘭祺微微嘆息,終於鬆開了手,緩步上前推開了前面的那扇朱漆大門。
奇異的香從屋裡湧出來,似乎屋裡種了千萬種花朵一樣。
漁嫣離到這氣味,精神一振,頓時警惕起來。這一定就是讓黑衣人不知疲憊和疼痛的葯!
「快跟我進來,外人可看不到我的寶貝。」他溫柔地拍拍她的肩。
漁嫣從懷中拿出錦帕,掩住口鼻,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後。
一方巨大的葯池,粉色的霧在葯池上縈繞。池水像血水一般濃艷,正翻滾著,鼓起萬千水泡。
「七年前,我得到了一本從安溪族傳出來的古書,書上記載,有一藥方能讓人變得異常強悍。我四處搜集藥方中所用的藥物,三年終於煉出了第一丸藥,可惜失敗了,服下藥的人雖然一日之間功力大增,但是只一晚就耗盡了元氣,變成了一具枯屍。我不想放棄,決定繼續完善這個藥方。蒼天不負有心人,每年我都會有新發現,直到我看到你的時候,終於確定書中所記的另一種古方也存在於世,只要把這兩個方子結合在一起,就能實現我的願望。」
「煉出這種殘害人的毒物,在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了野獸,你太殘忍了。」漁嫣指著葯池,忿然控訴。
「殘忍?呵,漁嫣,你怎麼也變得幼稚了。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勝利者,一種是輸得一乾二淨的人,我要當勝利者,一定要無所不用其極才行。」
夙蘭祺並不生氣,輕挽闊袖,從池邊拿起一隻竹瓢,舀起血色池水,湊到鼻下深深一嗅,露露出滿臉陶醉的神情。
「要做大事,總要有所犧牲。我從小看人臉色,父皇、皇后、太子,還有王公大臣們,只要能巴結的,我都巴結,為的就是讓自己能過得舒坦一點,不要像別的兄弟們一樣,莫名其妙的死了。十六歲以後,我開始在各國遊歷,積累財富,只盼著以後不必再對我不喜歡的人笑,讓所有人在我面前低頭。」
「可你已經得到玄泠國了,還不夠嗎?」漁嫣盯著他的手,生怕他會突然摁住她,把這可怕的藥水灌入她的喉中。
「別怕,這還不是成品,不能喝。」他一眼看穿她的恐懼,笑著把竹瓢丟開,繼續往裡面走。
漁嫣摁住撲通亂跳的心,小心地繞過了葯池,跟他進了裡面的大殿。
這裡有數名穿著白衣的男子,正在把藥水引進高高的葯爐之中,熊熊的火焰讓這屋裡有如炎炎夏日,只站一小會兒,便熱得皮膚髮燙。
「你來看看這個,有了這些,我便能擁有世間最強大的軍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漁嫣,你說,我既然如此強大,何不更強大一些,成為天下之主呢?」他轉過頭來,盯著她的眼睛,緩緩發問。
漁嫣居然無言以對,他早就有這樣的野心,否則不會為之堅持了七年。
「御璃驍和莫問離,是我在這世上最討厭的人。」他突然話鋒一轉,眼神變得狠戾,「張狂至極,目中無人。我曾發誓,只要有一天我擁有了足夠的能力,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御璃驍。」
「即墨陵為何不是你的目標?」漁嫣啞然,就因為別人比他強,他就動了殺機!
「那是一個莽夫,不然不會敗在御璃驍的手下,待我收拾了御璃驍,再去收拾他。」夙蘭祺不屑地輕笑,從袖中拿出錦帕,擦了擦額上的汗,又看著她笑起來,「你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我讓人帶你去休息。他們兩個想必也快到了,到時候我讓你們道別。」
「夙蘭祺,別裝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想怎麼處置我?」漁嫣緊盯他的眼睛,他對她如此和善,只怕別有所圖,不僅僅是想拿著她牽制御璃驍這麼簡單。不然,不會大費周章地派人去大營抓她。
夙蘭祺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指指她,笑道:「你就是這樣,非得逼人把話說穿。」
看著他的表情,漁嫣的心有些發涼。他突然俯過身來,一手掐住她的下頜,小聲說:「我說過了,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對你很感興趣,想把你變成我的人,從此對我忠心不二,每天陪在我身邊,聊天,散步,吃飯。」
漁嫣的雙瞳猛地睜大,原來他想把她變成他的傀儡娃娃。傅全說他瘋了,不,他根本不是瘋了,而是他一直就是這樣的惡狼,只是掩飾得太好,以至於沒人看穿他溫和的笑意下掩藏的狠毒。
「夙蘭祺,你簡直太喪心病狂了!」漁嫣連退幾步,想逃離這裡。
夙蘭祺又指了指她,大笑了起來,「你只要想想,服了葯,從此就沒有恐懼、驚慌、害怕、擔憂,只有服從、還有快樂,你就不會這樣看著我了。你知道嗎,我只要想想,你當著御璃驍的面乖乖聽我話的情形,就興奮極了,我讓你笑就笑,我讓你哭就哭……」
他的表情越來越瘋狂,突然大步過來,掐住了她的雙臂,「一切我不喜歡的,我都要毀掉,我如今擁有這樣的能力,誰都得跪在我的面前。」
漁嫣覺得自己手臂都要被他活生生給掐斷了!
「來人,取葯過來。」他眼神陰鷙,把漁嫣摁到了牆上。
侍衛快步過來,雙手托著一隻巴掌大小的金碟,碟中有一枚粉色的藥丸。他一手緊捏漁嫣的臉頰,迫她張嘴,另一隻手拿起藥丸,飛快地塞進了她的嘴裡。
清涼的感覺滑到舌下,漁嫣一身熱血都往腳底竄去,雙手在喉上用力掐著,驚駭地瞪著夙蘭祺。
「乖乖地聽話,我真的不會傷害你。」夙蘭祺看她吞了葯,又變得溫和起來,「你慢慢就會發現,其實我才是這個世上最真實的人。每個人的骨子裡就是這樣,貪、嗔、痴、惡、魔,所有人都虛假地把這些掩藏起來,只有我願意表現出來,我就是要打碎這些掩藏,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成我為想成為的人。」
漁嫣掐著脖子,臉漸漸漲紅。
「別為難自己,你一向聰明,選一條聰明的路走才對。」他眼角揚笑,手輕輕一揮,讓人把她帶下去,「這葯要一會兒才會慢慢發作,好好享受這個過程吧,當我的傀儡對你來說,」
聽著門落鎖的聲音,漁嫣迅速低頭,吐出了藥丸。夙蘭祺給她塞藥的時候,她用舌尖迅速抵到了右腮,又故意做出了吞咽的動作,騙過了夙蘭祺。
可她應當作出什麼表現,才不至於讓夙蘭祺產生懷疑?她捂著砰砰亂跳的心,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回憶在葯爐看的一切,思索用什麼方法能毀掉葯爐。
門鎖輕輕地響,漁嫣轉頭看去,一抹窈窕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秋玄靈來了,一身素衣,面無血色,神情蕭索。
「漁嫣。」她輕輕地喚了一聲。
漁嫣坐著沒動,靜靜地看著她。
「我帶你走,快出來吧。」秋玄靈朝她招招手。
漁嫣慢慢站了起來,小聲說:「傅全死了。」
秋玄靈的身子微微一震,隨即匆匆轉身,「別說廢話,我帶你走。」
「你不傷心?你看看這四周,我們走得掉嗎?這四周全是他的人,我出去就會被發現。」漁嫣看著她削瘦的背影,雙拳悄然攢緊。
「我為什麼不傷心?可是他選你,不選我啊。若他再等等,我一定能得到解藥。他自己這樣跑掉了,我有什麼辦法?」秋玄靈的身子顫抖起來,輕喃道:「我也捨不得這老頭兒,從離開安溪起,他就沒離開過我。明明說好的,他會永遠保護我,我馬上就能找到解藥了,只差一步了,他都不肯再等等。」
秋玄靈慢慢轉過身來,眼睛紅通通的,「我不想傅全走的,但他不肯繼續下去,一定要去通知你,他是為了救你……若不是為了你……」
「我們去毀掉葯爐吧,不能讓他再害人。」漁嫣眼眶一紅,快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期待地看著她。
秋玄靈和她對視著,小聲說:「我哪有辦法毀掉葯爐,你也看到了,我的處境並不好。傅全走後,他就把我關到了這裡,我根本插翅難飛。」
「不,一定有辦法的。」漁嫣搖搖頭,認真地說:「既然黑衣人都能變正常,沒什麼是不能改變的。夙蘭祺的葯都是你們煉出來的,你也一定有辦法毀了這些葯。」
秋玄靈拉住她的手,輕輕道:「你別作夢了,那葯爐你根本進不去。只要你出現,他立刻就能知道,不如我帶你離開,這個我還能想想辦法,讓你活著出去。說真的,老頭兒和我說過,他能找到你,他真的很高興,如今他不在了……我就替他護住你,當成我對他的回報吧。」
「可是,我必須毀了那東西……」
漁嫣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怕惹來夙蘭祺,對秋玄靈不利,所以只能一路被她拖著,穿過錯綜複雜的走道,一直走到了大殿之外。
清冷的風拂過來,滿天星辰正在閃耀。腳下是一個高台,四周沒有憑欄,往下看,是深不見底的黑淵,幾根高柱上懸挂著琉璃燈,光亮投下來,在地上映出幾團綠幽幽的冷光。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漁嫣轉頭看她。
「從這裡下去,一直往東走,下面的路直通山腳。他們二人今晚註定逃不過一死,你不要再回來了,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老頭兒不知道為你落了多少淚,我都嫉妒死了。」她從旁邊拿起一捆繩子,在她腰上繫緊,抱了抱她,在她耳邊小聲說:「對不起,如果能重來,我會讓傅全去找你……」
有滾燙的淚水落在漁嫣的肩上,漁嫣知道她真心愧疚,可還未來得及說話,夙蘭祺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玄靈,你太不乖了,怎麼能悄悄放走她呢。」
秋玄靈頓時僵住,慢慢轉身看向他。
「你看,你不肯吃我給你的葯,還是無法留在我身邊啊。」夙蘭祺慢步靠近,龍袍還是大敞著,只一根腰帶隨意挽著,滿臉不耐煩,「漁嫣你快過來,下面有猛獸,它們可不認得你,會把你漂亮的腦袋一口咬下來。」
秋玄靈看上去很怕他,已經退了好幾步,不停地發抖。這些日子,她已經被他折磨得完全失去了鬥智,根本不敢再違抗他。
「敢背叛我。」夙蘭祺慢步到了,突然臉色一沉,揮手就是重重一掌打去。
秋玄靈被打得一個趔趄,若不是及時扶住燈柱,差點從高台栽下去,摔成粉碎。她捂著臉,恨恨地回了一句,「你既然對我無情,又何必怪我呢?你我只是結盟,我與傅全用安溪族的秘法為你煉藥,你不能這樣對我。」
「傅全已經背叛我了,你也與我作對。你們所謂的巫師之靈,根本就是塊破石頭,半點作用都沒有,什麼預言吉凶未來,全是假的!現在,你覺得我們結盟還有意義嗎?」夙蘭祺冷笑,手指輕輕一勾,「你既然想走,我就不留你了。」
他話音才落,突然飛起一腳,踹到了秋玄靈的小腹上,秋玄靈便如同斷線的飛箏,往高台下跌去。
白鷹他們被帶了上來,推倒在漁嫣的腳邊。
「你們主子,怎麼還不來救你們呢?」夙蘭祺彎下腰,抓著白鷹的頭髮,迫他抬起頭來,「我都迫不及待了,等了這麼久,他們兩個像縮頭烏龜一樣不肯現身。」
「王上一定會來取你項上人頭。」白鷹啐了他一臉血唾沫,憤怒地瞪著他。
夙蘭祺閉了閉眼睛,抬袖輕輕抹臉,嫌惡地說:「你太不尊重我了,來人,先打五十鞭。」
「夙蘭祺。」漁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想求情?」夙蘭祺扭頭看向她,唇角揚著一絲殘忍的弧度,「千萬別求情,你已經壞了我的大事,讓我空等一場。」
「我頭暈。」漁嫣撫著額頭,慢慢往下蹲。
「王妃。」白鷹低呼一聲。
夙蘭祺卻是眼中一亮,雙手扶著她的胳膊,驚喜地說:「太好了,你馬上就能變成我想要的樣子。」
「你對王妃做了什麼?」白鷹憤怒地掙扎著,身後的侍衛用刀背在他的背上狠敲幾下,鮮血從他的嘴裡湧出來。
夙蘭祺看他一眼,輕蔑地一笑,把漁嫣攬進了懷裡,「還不打。」
侍衛揚起鞭子,對著白鷹幾人撲頭蓋腦地一頓毒打。
漁嫣輕輕合上眼睛,靠在夙蘭祺的手臂上,輕輕地喘息著:「我想睡會兒。」
夙蘭祺笑吟吟地把她攔腰抱起,大步走下高台。漁嫣悄悄轉臉看,五十鞭,但願他們捱得住。
御璃驍與莫問離現在還沒有現身,夙蘭祺先急躁起來了,這是好事,若能有機會與他二人會合,那就太好了。
漁嫣緊閉著眼睛,強忍著推開他的衝動,任他把她抱回了之前的房間。
「好好睡,到天亮時,你就是我一個人的漁嫣了。」他溫柔地給她蓋好錦被,甚至還溫柔地在她的額上輕啄一下。
漁嫣差點沒跳起來,一巴掌蓋過去。
他出去了,房間里陷進一片黑暗,連油燈也沒有點上一盞。走道上的燈籠也被他熄滅掉,黑暗讓人感到極為不適。
她躺了一會兒,悄然起身,拉開門出去。這回他沒有鎖門,但漁嫣也看不清是否有侍衛守在走道中。她給自己鼓勁,一定要去葯爐,毀掉那些禍害人的藥物。她數著數,貼著牆根往前走,從這裡到葯爐,她記得一共走了一百零七步,往左轉了兩次,往右一次……
亮光出現在眼前,她一喜,正要過去時,一隻大手緊緊嵌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過道拐彎處拖去。熟悉的味道湧進鼻中,她欣喜地抱住了來人的腰。
「別亂跑。」御璃驍用力摟了摟她,把她往後推去。
「你們怎麼進來的?」漁嫣小聲問。
「看到你放的火,再和小六遇上了。」御璃驍壓低聲音,反手掩住她的嘴。
幾名侍衛從葯爐里出來,抬著大筐往林子里走,看樣子又出爐了一批秘葯。黑衣軍團的人數,又要增加了!
「我進去毀掉爐子,你藏好。」他貓下腰,準備往藥房里走。
「小心。」漁嫣拉了拉他的手,摸到滿掌冰涼的汗,他也正緊張。
他點點頭,抽回手,如豹子一般敏捷輕盈地衝進了藥房的大門。
漁嫣這才看清,他穿的是這裡侍衛的衣裳。想必是打暈了前去尋找火光的人侍衛,換上衣服混進來的。
但願順利,漁嫣雙手合在胸前,緊張地等著藥房里的動靜。
耳畔有急促的呼吸靠近,她猛地扭頭,只見一個黑衣人正歪著頭,陰冷冷地目光正盯著她。漁嫣的背上頓時有冷汗湧出,她不能鬧出動靜,不然驚動了別人,會害了御璃驍。黑衣人俯下身,與她越靠越近,雙瞳里隱隱蒙著一層血色。
漁嫣心中一動,嘗試著輕喚了一聲「雲秦。」
他又歪了歪頭,繼續和她靠近,直到離她的臉一指距離時,才停下來,和她四目相對著。
「我是小青魚。」漁嫣喉中發緊,輕輕地說了句。
他雙瞳里的血色陡艷,突然用腦袋往前一撞,狠狠撞到了漁嫣的額上,又讓她後腦勺重重碰到牆上,痛得她眼前一黑,眼淚一涌而出。
「什麼聲音?」有巡視的侍衛聽到動靜,立刻拔刀出來。
漁嫣心一沉,索性拔腿就跑。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只兩步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給拎了起來,重重地往地上摜去。
一道矯健的身影從林子中撲出來,接住了被摔出老遠的漁嫣。
「莫問離。」看清眼前的人,漁嫣嚇得快從喉嚨跳出來的心落回原地。
「有人闖進來了。」侍衛大喊起來,場面一下變得混亂起來。
葯爐里突然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在裡面幹活的人尖叫著往外衝來,藥房搖晃幾下,屋頂整個往下落去,大火瞬間吞沒了藥房。
「莫問離,你敢毀我葯爐,去死吧。」夙蘭祺怒吼著,從人群后飛奔過來,清瘦的身影一躍而起,左右兩手各握一把長劍,刺向莫問離。
「帶她走。」御璃驍從火光之中疾掠而出,手中長劍化成游龍,擋開夙蘭祺的雙劍。
莫問離把漁嫣往背上一背,往外急沖而去。先前那黑衣人飛奔幾步,攔到了莫問離的前面。
「漁嫣,你快回來。」夙蘭祺臉色陰沉,對著漁嫣大吼。
「你去死,你的葯根本沒作用。」漁嫣忿然罵道。
夙蘭祺的臉色更加難看,雙劍急舞,劍劍刺向御璃驍的要害之處。
「這廝武功大進啊。」莫問離耳朵動了動,譏笑道:「御璃驍你打不過他,保命要緊,還不逃!」
說話間,他用力一甩手,灑了一大把粉末出去,被風一吹,滿院亂飄。
「是什麼?」漁嫣頓時感覺臉上刺癢,大聲問道。
「糟糕,是痒痒粉,忘了讓你躲一下。」莫問離背著她狂奔,但語氣里一點愧疚也沒有。
那黑衣人窮追不捨,這痒痒粉對他不起作用,沒多久,又攔到了二人前面。
「你們走不掉的。」夙蘭祺的怒吼聲從身後傳來。
四周有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湧上前來,圍得水泄不通。
「看你們怎麼逃,就算你們毀了葯爐,今日也難逃一死。」夙蘭祺肆意狂笑著,雙手用力一揮,「殺了他們。」
十名黑衣人立刻撲過來,手中刀劍招招狠戾,直取三人的胸口。二人要護著漁嫣,多少有些分神,不過百招,就落到了下風。
十月矯健的身影從屋頂上一躍而來,撞開了好幾個黑衣人,兇猛地撲向夙蘭祺。
「畜牲,早就想收了你了。」夙蘭祺眼中幽光一閃,一拳揮起,重重擊向十月揮來的爪子。
十月跌落在地上,打了個滾,想站起來,卻只聽骨頭咯噔一響,它的腿居然被夙蘭祺給打斷了。
就趁這機會,莫問離用力一推御璃驍和漁嫣,自己飛身撲向了黑衣人,「帶她走。」
「莫問離。」漁嫣扭頭看去,只見他已被黑衣人給圍緊了。
「走。」御璃驍一咬牙,拖著漁嫣就往外跑。
「怎麼能丟下他一個人!」漁嫣用力甩著御璃驍的手,不肯離開。
但御璃驍格外堅定,死死拖著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拖出了大殿。漁嫣聽著後面傳來的刀劍碰撞聲,只覺得肝膽俱裂,想甩開御璃驍,卻使不出半點力氣,他死死扣著她的手腕,讓她無力掙脫。
到了高台上,御璃驍把她往懷裡一摟,縱身一躍。飛速下墜時,他拉住了從高台垂下去的繩子。
「御璃驍,我們不能丟他一個人在這裡,他會死的。」漁嫣捶打著他的胸膛,哭喊起來。
御璃驍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待落了地,抱著她就往前飛奔。漁嫣猛地看到秋玄靈就牽著馬站在不遠處,見二人前來,立刻衝上前來。她掉下來,居然安然無恙。看來,是御璃驍和莫問離救了她,秋玄靈又告訴了他們葯爐的位置。
「我去接應莫問離,你們趕緊走。」御璃驍把漁嫣放到馬上,拉了拉她的手,轉身又往高台處跑去。
「御璃驍!」漁嫣大喊了一聲。
「快走。」御璃驍頭也不回,雙手抓住了繩子,飛快地往上攀爬。
「他們兩個上去的時候就說好了,若遇上危險,那就一人攔住敵人,一人送你出來。」秋玄靈爬上馬,扭頭看了一眼御璃驍的身影,低喃道:「漁嫣,我真羨慕你,他們都願意為你出生入死。」
「我不羨慕自己,我不想他們出生入死。」漁嫣緊抓著韁繩,仰頭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高台之上。
「放心,我告訴了他們兩個傅全埋火藥的地方。」秋玄靈一揮馬鞭,帶她往前疾奔而去。
「傅全埋了火藥嗎?」漁嫣愕然問。
「老頭子說,他若不善待我,就讓我用火藥炸了這裡,我怎麼都不會想到,他居然要殺我……」秋玄靈喉頭有些發緊。
漁嫣記得她曾說過,要成為喜歡的那個人的霸業,只怕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夙蘭祺是這樣一個人!
她沒問秋玄靈,此時問她,無異於在傷口上抹鹽,於是裝成沒聽到,扭頭看向玉斑山。不一會兒,山頂傳來了轟隆隆的巨響,火光猛地衝上天空。
前方有急促的馬蹄聲由及近,漁嫣抬眼看,一片金甲映入眼中。想必是給錦程報信的人及時攔住了他們,他們索性趕來玉斑山接應。
「嫂嫂,大哥呢?」錦程和安鴻從馬上一躍而下,飛奔向她。
漁嫣指燃起大火的玉斑山,大聲說:「還在上面。」
「走。」錦程拔出刀,飛奔向玉斑山。
漁嫣跳下馬,緊張地看著沖向大山的驍勇軍。晨曦自天際緩緩捲來,鋪了滿眼的薄白,天亮了。
漁嫣祈禱著,趕緊結束這一切,讓夙蘭祺葬身於那場大火里吧。
「快看!」秋玄靈突然一聲大呼。
漁嫣往前看,只見黑衣軍正如散發著惡臭的潮水,從山上一涌而下,從路的那一頭,還有烏壓壓的黑衣軍漸行漸近。
「我想起來了,他昨日就說有一支人要趕來,起碼有三萬。」秋玄靈輕呼道。
以一敵百的三萬黑衣軍團!
漁嫣的心沉了又沉,狹長的山谷被黑衣軍佔滿,驍勇軍邊戰邊退,被堵在了峽谷中。衝進山的錦程和安鴻又被逼得退了回來。
錦程左突右砍,拼盡全力,但仍無法擺脫圍著他的黑衣人,突然有一把刀從後面揮來,眼看就要狠狠穿入他的胸膛,安鴻用力撞來,那刀貼著錦程的胳膊滑開。安鴻摔在地上,馬上就有幾把刀砍下去……
漁嫣捂住眼睛不敢看,這幾刀下去,安鴻還能活嗎?
幾支利箭尖嘯而至,擊開了那幾把刀。阿朗高坐於馬背上,正快速搭箭上弦,對準黑衣人的眼睛射去。
錦程把安鴻拖起來,又沖向了黑衣人。
「王上回來了!」有人大呼一聲。
漁嫣抬眸,只見二人正一前一後,從黑衣人的頭頂踩過,往她這邊飛奔而來。她喜出望外,跳起來向二人揮手。
御璃驍看上去還好,莫問離的傷要多一些,眼睛看不到,畢竟讓他不如以前靈活。
「小心。」御璃驍突然臉色一沉,猛地俯衝過來,推開了漁嫣。一枝箭從他的肩頭穿過,帶著強大的力量,讓他跌出一丈多遠,才重重摔到地上。
「御璃驍。」她飛快地跑過去,扶他起來。
莫問離根本沒停,手中長劍直刺向偷襲的黑衣人。漁嫣發現,在這些黑衣人里,不光有夙蘭祺以藥物控制的傀儡殺手,還有一些是舉止正常的侍衛。
「御璃驍,那些領口有銀色紋路的,是負責控制這些黑衣人進攻的人。」
御璃驍以劍撐在地上,站了起來,銳利的視線掃過四周,大聲下令,「聽令,先殺領口有銀色紋路的。」
他話才落,一名高大的黑影抱劍襲到,一劍直刺他的喉嚨。
是雲秦!他這時已完全迷失了!
漁嫣的心提到嗓子眼裡,雲秦的武功已經到了駭人的地步,又一直在養精蓄銳,而御璃驍和莫問離二人已經精力耗盡。
御璃驍堪堪躲過一劍,雲秦又匆匆攻進數劍。
「重擊他的喉嚨,把他眉心的金針取出來。」漁嫣大聲喊。
「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找地方躲著去。」莫問離扣住她的手腕,往馬背上丟。他衣裳被血浸透了,臉頰上也有傷口,最愛美的他,以往可容不得有人傷到他的臉。可現在,臉上滿是血污,他卻沒機會擦上一把。
「能跑去哪兒!」夙蘭祺攔到了馬前,雙手持劍,慢慢掄起。削瘦的臉頰上同樣全是血漬,龍袍已經燒去了半截。
莫問離只往前撲了一步,便被黑衣人給攔了回去。再抬眼看,夙蘭祺已經落到了馬上,緊扣著漁嫣,雙劍都橫在漁嫣的小腹上。
「御璃驍,這裡面是男孩還是女孩?」夙蘭祺揚揚唇,一如既往溫和地笑。
「放她下來,這是我們的事。」御璃驍垂下劍,牙關緊咬。
夙蘭祺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你們折騰啊,我看你們今日如何脫身。」
漁嫣被夙蘭祺抓了,眾人也漸漸停了下來,看向這邊。
「這樣,想投降的,現在就跪下去,給我磕三個響頭,然後站在一邊,以後就是我玄泠的人了。」夙蘭祺的劍往裡面收了收,割開了漁嫣的衣裳,冰冰涼的風鑽進來,讓她一身發冷。
見眾人不動,他只笑笑,扭頭看著御璃驍和莫問離說:「還有你們兩個,誰殺了對方,我就讓誰走,絕不食言。」
「見鬼,我就知道會這樣。」莫問離扭頭看御璃驍,冷冷地說:「這隻臭猴子,就沒一個新鮮的主意。」
「莫問離,你也就嘴上功夫厲害,活生生在這裡當王八,當人家的狗腿、給人賣命,多不划算啊,殺了他,也算你莫問離為自己雪恥了。」夙蘭祺譏笑道。
「好像有點道理。」莫問離點點頭,突然撲向了御璃驍,劍劍直攻要御璃驍的要害,「反正是死,今日讓我發泄一下怨氣也行,你誘走了我的丫頭,確實不應該讓我再為你賣命。」
御璃驍沒防備他出手,被他連連逼退。
夙蘭祺低笑起來,俯在漁嫣耳邊小聲說:「看,他們兩個為你拚命,是不是很精彩?」
「瘋子。」漁嫣怒罵,突然用腦袋往後猛地一撞。
他正俯身和她說話,這一撞,正中他的鼻子,頓時鮮血直流。
「漁嫣,我一直對你客氣,你卻三番四次惹我,這可是你自找的。既然這麼不情願與我在一起,那就罷了,送你去死吧。」他眼中殺氣一濃,一劍直接抹向漁嫣的脖子。
廝殺的二人突然轉身,一人揮劍刺向馬脖子,一人躍起來,撞向了夙蘭祺。
夙蘭祺手中的長劍跌落,馬兒一聲慘呼,往地上栽去,御璃驍就勢把漁嫣扯了出來。可夙蘭祺落地的時候,一掌抓上了莫問離的胸口,手臂一振,把莫問離高舉了起來,兇猛地往路邊的大樹上摜去。
莫問離如斷線的風箏,撞到堅硬的樹上,再彈到地上,雙臂撐了一下,卻沒能爬起來。
錦程突圍過來,想過去扶莫問離一把。只見雲秦身形一閃,一劍兇猛刺來。錦程已渾身是傷,沒能躲開雲秦的一劍,這劍從前胸直透後背,拔出時,血如熱泉,噴濺而出。
漁嫣整個人瞬間凍住,耳朵里嗡嗡地響,腿軟綿綿的,跪坐下去,把錦程抱進了懷中。
「錦程……」
「嫂嫂,沒事……」他大喘著,鮮血從他的嘴角不停地往外涌。
漁嫣摁住了他的傷處,哆哆嗦嗦地說不出完整的話,「沒事……」
錦程勉強朝她擠了擠眼睛,又轉頭看向御璃驍,「大哥可能打不過……嫂嫂快跑……」
「你們都在這裡,我去哪兒啊。」漁嫣抱緊他,抬起淚眼看向四周。遍地殘肢,滿眼血色。
安鴻見錦程中劍,一聲悲呼,奮不顧身地沖向了雲秦。
漁嫣突然看到了地上的一枚竹笛,趕緊向竹笛爬過去。不時有人踩到了她的手,又有人踢到了她的腿,她只管在地上爬,直到摸到那隻竹笛,也顧不上上面的血污,放在嘴裡就吹起婧歌常唱的那首小調。
笛聲嗚嗚咽咽的,就像有一位委屈的小姑娘被人推倒在地上,正傷心地哭。
雲秦的動作慢了下來,轉過頭來,怔怔地看著她。
趁他愣神,安鴻用力撞向他的咽喉,兩指捏住他的眉心奮力一擠,一枚金針從他眉心緩緩滑出。
漁嫣盤腿坐在地上,看著錦程漸漸合上的眼睛,繼續吹笛。
雲秦呆看她半晌,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夙蘭祺見狀,愈加狂躁,雙劍舞得密不透風,把御璃驍逼到了大樹下。
「毀我藥房,毀我手下第一殺手,去死吧。」他怪叫著,雙劍一齊刺向御璃驍的心口。
御璃驍險險躲過,跌倒在地上。
莫問離努力掀了掀眼皮子,看到了跪於人群里的漁嫣,手指緩緩扣上了一枚金針,往自己的頭頂刺去。
他這一生呵,只願那丫頭好好活著……不管她在誰的身邊,只願她不再受這風浪之苦。
金針沒入頭頂,他猛地一顫,巨痛飛快地竄過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緊接著,一股力量回到體力。身形一躍起來,奪了一名侍衛的劍,如蛟龍一般撲向夙蘭祺。
「御璃驍,我再為你賣一次命,若敢負她,我讓你不得安寧。」他的劍越舞越快,讓沒防備的夙蘭祺一時間無力招架,讓御璃驍藉機脫身。
御璃驍深吸一口氣,抓住時機,一劍從夙蘭祺背後刺去。
夙蘭祺已反應過來,匆匆轉身,一手抓住了劍鋒,只聽鋥地一聲銳響,長劍被他硬生生地折斷了。
御璃驍手腕一抖,隱於劍中的另一柄短劍出鞘,直刺他的眉心。莫問離的長劍此時也至,從他的背後貫穿而過。
夙蘭祺一掌推開了御璃驍,跌跌撞撞地退後,手指放到唇間,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他的馬飛震蕩過來,他勉強翻身上去,往人群外逃去。
御璃驍和莫問離卻再沒力氣追上前去,一人以劍支撐,勉強站著,一人已經軟軟倒下,無力再坐起來。
御璃驍低眼看去,莫問離已面如金紙,烏瞳輕眯著,去人群里找漁嫣的身影。
「好好照顧丫頭。」他喃喃地說了句,眼睛慢慢合上。
「你若走了,她會恨我一輩子。」御璃驍手一松,也倒了下去,與他並肩躺著。
莫問離久久不出聲,久到御璃驍以為他已死了的時候,他才輕輕地說:「我喜歡她,想看她幸福一輩子,哪怕她不肯愛我……」
御璃驍輕輕喘著,沒力氣回答他。其實他還想問問,明明二人是情敵,為何願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他喉頭沉了沉,暗自問自己,若是漁嫣要與莫問離一起去犯險,他會不會誓死護衛?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有些愛情,根本不求回報,所圖不過僅是那人一抹笑,便覺得此生都沐浴在了陽光里。
天大亮了,明晃晃的太陽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暖意。漁嫣跪坐在錦程已涼的身體旁邊,彷彿還聽到他在喊嫂嫂——
安鴻俯在錦鴻的身上,肩一聳一聳地,無聲地哭。
漁嫣在人群里找阿朗和聶雙城的身影,可是沒找到。屍體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血水把泥土都染成了紅色。
失去夙蘭祺的指揮,那些侍衛們也亂了,紛紛往谷外逃去,黑衣人停在原地,木頭一樣呆立著。
她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躺在樹下的二人,緊緊拉住二人的手,小聲說:「結束了呢,快起來,我們回家……」
如雷般響亮急馬蹄聲傳來,漁嫣抬眼看,只見東方有天漠國的旗幟遮天蔽日。即墨陵還真敢在此時前來,真敢雙手接下這血染的成果!
她俯下身,趴在御璃驍的胸膛上,小聲說:「生死由命吧,好歹我們還是在一起。」
腳步聲漸漸地近了,陽光落在銀色盔甲上,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王妃。」白思溫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她長睫微顫,勉強睜開眼睛,看向來人。
「我們大王說,玄泠以後歸天漠。后青國是你們自己保下來的,他就不要了。」白思微笑著,讓人把幾人抬起來。
漁嫣轉頭看那二人,一動不動,恍如死去……
愛恨情仇、嗔痴貪慾,所有一切妄念在人死後不都是化成了一捧黃土嗎?為何就跳不開那些慾望,簡簡單單地活著呢?
三年後。
和暖的春光籠罩著杏花林,粉粉白白地俏立於枝頭,活潑潑地開了滿園。
漁嫣把香燭點著,手撫了撫高隆起的小腹,深深吸氣,再往玉斑山的方向虔誠地拜了三拜拜,慢慢地把香插進了香爐中。
今天是錦程他們的忌日,也是后青國的佛誡日。
「王妃,夜莊主他們都已到了,等著您開席呢。」念安過來,扶住她的手臂。
漁嫣轉身,小聲招呼:「奕兒,寧兒,快過來,回去了。」
兩個粉團團的小娃娃從杏花林里鑽出來,一左一右地牽住了漁嫣的衣角,仰著小臉,笑著說:「小十月會啃骨頭了。」
漁嫣笑著點頭,拉著一雙兒子快步走出園子。不遠處已支好三十多張小几,擺滿素酒素菜,每二人共坐一桌。夜明月眾星捧月,正與人寒喧,她很適合夜家莊主這個位置,生意越做越大,當然,她還是戀著御璃驍,這愛戀是刻進靈魂去的,不可能消失。
安鴻孤單單地坐在右側上首位置,身邊的位置空著,擺著一隻空碗,一隻倒滿酒的酒杯。
「日子真快,三年了。」漁嫣鼻子發酸,忍不住想錦程那笑眯眯的眼睛。
「念恩送了開過光的符進來,說有菩薩託夢給她,錦程將軍和阿朗將軍他們做了后青國的庇護神,很是威武呢。」念安小聲說。
「那樣真好。」漁嫣輕輕點頭。
錦程,阿朗,范毅老將軍,白鷹……還有好多人都沒能回來,永遠沉睡在玉斑山腳下的峽谷里。天漠國把玄泠收入囊中,在白思的斡旋下,歸還了被夙蘭祺佔去的后青國土。白思後來給漁嫣回了一封信,信中只八個字:「盡我之力,永世修好。」白思是后青人,但出身何處,可能除了即墨陵之外,再無人知曉。他是謎一樣的存在,在天漠那驕燥之地,像一把清風、一彎明月,坦蕩蕩地站成一道風景。
漁嫣真慶幸此人是個君子,並且深得即墨陵的器重,不然即墨陵不會放棄吞併后青國的機會,也不會有她們的今日把酒言歡。
「念恩還說,隨她師傅去天龍廟的時候看到雲秦了,他穿著袈裟,很清瘦,差點沒認出來。」念安左右看看,壓低聲音。
漁嫣轉頭看她一眼,自那戰後,雲秦再度從眾人眼中消失,原來是出家了。
「哎,好可惜,雲秦將軍多好的人,這些錯也不在他,雲家就這麼個獨苗苗。」念安輕輕地嘆息。
漁嫣微微一笑,「這是他自己選的路,自己心甘情願就好,佛心洗滌他心裡的痛苦,更好。」
「王后。」聶雙城起身,向漁嫣行禮,他已是鎮邊大將軍了,不再跟在御璃驍的身邊為侍衛,也娶了妻妾,一家人都在邊疆小城生活。
「回來了,真好。」漁嫣拍拍他的手臂,看向人群。
這些人中,又多了好些新鮮的面孔,都是這兩年大試選拔上來的人才。這三年,御璃驍勵精圖治,開源節流,后青國和她身邊的杏花一樣,重現生機活力。
「父皇。」小兒子掙開她的手,撲向了御璃驍。
御璃驍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笑著看向漁嫣,然後慢慢側身……
漁嫣往他身後看,秋玄靈推著一輛輪椅緩緩進來,莫問離坐在上面,雖是雙瞳矇著淡淡血色,但他居然真的活著回來了。
「我答應過王上,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一定救活他。我說到做到,現在我把他還給你們。」秋玄靈從懷中拿出一疊藥方,遞給漁嫣,「再有半年,他就能站起來。藥方我留下,我還要回去為傅全守靈,有緣再見。」
「你不留下嗎?」漁嫣接過藥方,微笑著問她。
「不了,我把族人們都已經接到了一起,隱居在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們很好。」秋玄靈搖搖頭,向眾人輕輕福身,拍拍莫問離的肩,往園子外面走去。
漁嫣把藥方交給御璃驍,一步一步地走向莫問離。
他依然那樣好看,長長的睫毛一合,便剪碎了春光。唇角漾著一抹笑意,讓人一見,便心生歡喜。
「你說過,便是螻蟻,也要努力往光亮的地方爬。現在我爬回來了,還不趕緊倒酒盛飯,本尊主快餓死了。」莫問離緩緩出聲,滿唇笑意。
一隻紅色的鳳尾蝶落在杏花上,翅膀微微顫動。這個春天,那麼美,那麼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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