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他們願意這樣寵我
衙役去向知府稟報了白鷹一行人的身份,知府趕緊起身,微弓著腰過來請安。
「白護衛,不知此案會驚動白護衛,有事儘管吩咐下官。」
漁嫣徑直走向杵作,拿起他們的驗屍記錄認真看了起來。
「那位夫人是……」知府心中有疑惑,但不敢把名字說出來。
白鷹擰擰眉,低聲道:「讓無關人等出去,莫要妨礙到王妃。」
知府心中一凜,莫問離的事關係到漁嫣,他不敢怠慢,連忙過去,讓一眾衙役退出大院。
秋風卷落枝頭的枯葉,飄飄搖搖地落在漁嫣的腳邊。白鷹搬來椅子,扶她坐下。她看得很慢,一個字都不放過。
杵作們跪在她的腳邊,忐忑不安地偷偷看她。
漁嫣合上卷宗,起身過去,掀起一塊白布看。
「是大哥。」跟進來的庄非立刻激動起來,大步過來看向白布下的男子。
「你們是練武之人,這是劍傷嗎?」漁嫣扭頭看他們,小聲問。
庄非父子蹲下來,仔細看過了,用力點頭,「正是劍傷,寒水宮的武器就是這樣細銳的劍。」
漁嫣點頭,又看白鷹。
白鷹認真地檢查完幾具屍體,略一沉吟,小聲說:「確是劍傷,不知王妃有何疑慮?」
「若真是劍傷,真是奇怪,碧朱門人怎麼願意站在那裡,讓人用劍殺死呢,一點搏鬥掙扎的痕迹也沒,也沒有驗出被人下|葯的癥狀。」漁嫣轉過身,輕聲說:「全身檢查,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啊?」杵作愕然。
「快,快。」知府連聲催促。
漁嫣看了一眼庄非父子,輕聲說:「你們是這裡的常客嗎?帶我進去看看。」
庄非父子見她沉穩非凡,正在猜測她的身份,衙門何時有了女捕快?二人慢步跟在漁嫣身後,看她不時停下腳步,仔細察看身邊的一切。花草樹木,門窗桌椅。
到處都有血跡,到處都是一片狼籍,桌椅板凳,杯盤碗盞,摔得四處都是。
「這麼多人廝殺,附近就沒人聽到動靜,也沒人逃出去,真是奇怪。」漁嫣撿起一塊茶碗碎片,這是上好的瑰窯瓷,產自玄泠,十兩銀一隻碗。
「碧朱門除了絲綢生意,可還有別的生意?一年大約能賺多少銀子?」她扭頭問庄尋。
「除了絲綢,還做些馬匹生意,有一個馬場,另外還有十幾間店鋪。」庄尋想想,認真地說:「一年有數萬兩吧。」
「碧朱門上下都是靠這些開銷嗎?」漁嫣又撿起一隻茶壺,同是出自瑰窯瓷,「門主很喜歡瑰窯瓷啊,這東西可不便宜。遍地都是瑰窯瓷,要知道千兩白銀也不過買進一套茶具而已,而且極難遇上。」
「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庄尋拈鬚,搖頭答道。
「姨父喜歡喝茶,愛收集茶具也不奇怪,畢竟碧朱門是上百年的基業了,」庄非有些不滿地說:「幾個瑰窯瓷還是買得起的。」
漁嫣笑笑,這小子是不懂,瑰窯瓷可不是想買就買的。
瑰窯瓷有淡淡的粉色,燒制工藝極為複雜,一窯下來,成功的數量並不多。玄泠的皇親國戚想擁有這麼多瑰窯瓷,也得費一番力氣。畢竟不是大米,不是花朵,種下去就有結果。你就算打死瑰窯瓷的主人,也沒辦法讓他每一次都成功。所以,碧朱門擁有如此多的瑰窯瓷,簡直太令人驚訝了。
庄尋似是已經想通,眉頭緊皺,蹲下去仔細檢查那些碎瓷片。
「莫問離要殺人滅口,不會砸人東西。」漁嫣推開面前的門,大步進去,環顧四周懸挂的畫,小聲說:「你們的這位大伯一定是卷進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被人滅口,順便嫁禍給了莫問離。」
「你怎麼能這樣肯定?我姨父為人磊落,才不會做見不得光的事,在邕州這裡,可是人人皆知的。」庄非大怒,沖著漁嫣大嚷。
「有理不在聲高,庄公子,你的姨父,說不定和你們想像中的不同。」漁嫣掃他一眼,進走了屋內。
庄非還要出聲,被庄尋一眼制止住。
白鷹讓人守在門,自己陪漁嫣進了屋裡,好奇地問:「王妃,瑰窯瓷真的那麼貴嗎?」
「是啊,芙葉太后在世時,最愛用瑰窯瓷待客,顯示她的富貴。一個小小碧朱門主,也非江湖大門大派,卻能擁有這樣多的瑰窯瓷,還不夠奇怪嗎?」漁嫣點頭,從牆上摘下一幅畫,走出大門。
「王妃,白護衛,實在驗不出有何不妥。」知府一溜小跑過來,滿臉汗色,向漁嫣行禮。
「哎,白鷹,我們自己去驗吧。」漁嫣輕輕搖頭。
鈴鐺一直坐在院中的大樹下,手裡抓著馬鞭,皺眉看著眼前的一切,見幾人出來了,指著前面就說:
「王妃大人,關內人真壞啊,居然殺這麼多人,就跟宰牛宰羊一樣。」
「人心有善惡,善惡有報應。」漁嫣淡淡地說著,指揮白鷹說親自驗屍,「頭髮里,耳朵里,男人的那地方,仔細驗。」
鈴鐺好奇地湊過來看,也不避諱扒得赤|條條的人,看白鷹在頭髮耳朵里仔細查探。
「是蜘蛛。」白鷹用銀針從死者耳中挑出了一團黑紅的東西,放到帕子上,托到漁嫣的眼前來看。
漁嫣擰擰眉,小聲說:「碧朱門一定是投靠了什麼人,現在對方想讓他們閉嘴。庄門主,你們最近有發現碧朱門主有什麼異樣的地方嗎?」
「沒什麼異樣啊。」庄尋仔細想了片刻,輕輕搖頭,「半個月前我們還在一起喝酒。」
「有人見不得我們后青國安寧啊。」漁嫣撣撣袖子,快步往外走,「這事絕不是莫問離做的,他不殺無名之輩,對方這招太拙劣了,嫁禍給你們烏辛門,說不定我還會費些神,真是愚蠢。」
「王妃,那現在……」知府快步跟在她的身後,一時間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此事你不必管了,白鷹,你帶人去仔細搜查碧朱門每一個角落,盤問每一個人,所有往來帳目都查清楚。購進如此之多的瑰窯瓷,一定會有記錄,何時買的,在哪裡買的。」
「是。」知府一揖到底,畢恭畢敬。
漁嫣仰頭看了看天色,小聲說:「也不知莫問離這時候到哪裡了,他還是會胸口疼的,若羌也沒跟在他身邊,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小桐那麼小,畢竟不方便。」
「若羌是誰?」玲鐺好奇地問。
「他身邊的一個丫頭。」漁嫣微笑著說。
「是小老婆?」鈴鐺微微有些失落。
「不是。」漁嫣拍拍她的手臂,輕聲說:「鈴鐺,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可能不會接受你。」
「我知道。」鈴鐺有些懊惱地輕輕甩了一下馬鞭,「我不是你們關內的女人,不懂得溫柔,也不如關內女人的白嫩漂亮。我只想再看看他,告訴他我喜歡他。」
「嗯,這是你的自由。」漁嫣笑笑,扶著侍衛的手鑽上了馬車。
鈴鐺騎著馬車跟在馬車旁邊,大聲問漁嫣,「王妃大人,我以前見關內的女人,都不敢在男人面前大聲說話的,你為什麼可以?」
漁嫣撩起簾幔,笑著說:「因為,有人願意這樣寵我啊。」
「真好。」鈴鐺點頭,樂呵呵地揚起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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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衙,御璃驍正坐在後院與聶雙城他們說話,樂天公主坐在一邊打哈欠。
漁嫣進來,見到她不由得一愣,她由阿朗他們護送,明明比他們早走好幾天,怎麼折回邕州了。
樂天公主見著她,立刻堆起滿臉的笑,「王妃,好久不見。」
「你的箭傷好了?」漁嫣神情淡淡。
「啊,還差點,王妃記得與我的約定嗎?」樂天公主拍拍椅子扶手,一臉燦爛地笑容。
這丫頭,居然還想打御璃驍的主意!
漁嫣轉過頭來,認真地說:「不記得,我們何時有過約定?」
樂天公主的笑容僵在唇角,隨即嘟起了嘴,「我可是好心幫你們的,尋蝶哨有一個,就有兩個,三個,你別裝成不在意,其實心裡快急死了吧,那個可是莫問離,現在一個人去應付整個江湖,若有人沖著他吹幾聲,那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樂天公主,若不是即墨陵再三派人過來,請求把你放回去,我們后青國想與天漠國永世修好,就憑你的所作所為,早把你萬箭穿心了,你還在這裡嚷嚷什麼。」聶雙城不悅地瞪著她。
「那隨便你們,我可是好心,反正我要回去了。」樂天撇嘴,扭過頭去。
「夙蘭祺求娶樂天公主,也修書前來,請求我放人。」御璃驍慢步過來,輕攬住漁嫣的腰。
「又是聯姻啊,女子的婚姻,為何總要加上這些條件。」漁嫣緊擰秀眉。
「聽說是因為樂天公主太驕縱,即墨陵有些吃不消,想早早把她嫁出去。」御璃驍扭頭看了一眼樂天,她正眯著眼睛沖他笑。
「為何是夙蘭祺?我覺得有些不安,夙蘭祺那人,真像我們看到的那樣溫和嗎?」漁嫣撫撫額,心中莫名有些焦慮。
「與他認識也有二十多年了,他並沒有什麼野心……」
「沒野心,為什麼現在做皇帝了呢?沒有野心,怎麼現在要與天漠聯姻,要娶這個樂天公主?」漁嫣抬眼看他。
御璃驍語塞。
「在玄泠皇宮,你可有探子?他若沒進過翡翠谷,不可能得到那玉,我心裡很不安,我怕我們看錯了他。」漁嫣小聲說。
御璃驍緩緩點頭,沉聲道:「我讓人去探探虛實。」
「但他又數次救我,向我們援手,銀子,糧食,兵器,你要什麼,他就給什麼。所以,我越發想不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漁嫣推開他的手,盯著趴在牆根的十月發怔。
十月把那隻小白貓給帶來了,一路就銜著小白貓翻山越嶺過來,此刻正用大爪把想往外跑的小白貓扒回原地,摁住了它的尾巴。
「郝海一死,那些黑衣人確實沒動靜了,我派去胡域尋找黑衣刺客的人也空手而歸,奴隸市場里已經沒有他們的蹤跡。」御璃驍轉頭看她,眉頭緊擰。
漁嫣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儘快結束這一切,后青國經不起動蕩了,后青國需要安定,休養,重頭再來。
「還有十多天才能進京呢,你很累了吧,若有翅膀,我們能直接飛回去就好了。」她抱住他的腰,輕聲說。
御璃驍輕撫她的發,貼在她的耳邊小聲說:「小傻瓜,有些時候不要表現得這樣精明,大智若愚,也能引蛇出洞啊」
漁嫣抿唇一笑,輕聲說:「還大智若愚呢,我看你就是愚。」
「膽大包天,居然敢罵夫君。夫君是天,你得在天的庇佑下生活,還是放溫柔些的好。」他低笑著,捧著她的臉輕揉。
漁嫣輕輕地笑,俯到他耳邊小聲說:「御璃驍,其實我也累了,就想天天歪在搖椅上,看看書,聽聽戲,那樣多好啊。」
「快了。」他在她的腰上輕輕地拍。
樂天公主在一邊坐著,絞著衣角,嘟著嘴看著二人,大眼睛眨動時,心生一計……
夜了。
莫問離步子輕盈地落在了碧朱門裡。
滿地狼籍落入眼中,全是瑰窯瓷。他心中有疑惑,如此名貴的瓷器,不會隨意擺在外面,只怕有人故意擾亂他們的視線。舉著火摺子,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檢查,有風穿堂而過,吹得本就微弱的火光東搖西晃。
打著他的名號,以詭譎的手法滅人滿門一百多口,這樣的黑鍋,他以前也背過,從來不屑於去解釋。但真相如何,他還是要去弄清楚的。
「他們就在城裡,你不去見見嗎?」寒水宮的新管事宋詞跟在他的身後,輕聲問他。
火摺子已經快燒到手了,莫問離吹滅了火摺子,淡淡道:「有何好見,難不成我還一輩子要跟著他們二人?我為他二人做的已夠多了,以後各歸其位,各安其命吧。」
「可是……」宋詞猶豫一會,低聲說:「樂天公主也在衙門裡,你不是要尋蝶哨嗎?我們的人在外域的奴隸市場一無所獲,還是要把樂天公主扣到手裡才行,不然她真嫁去了玄泠,再想找她就麻煩了。」
莫問離輕哼一聲,停在了一幅畫前。
宋詞把手中的火摺子湊上來,只見畫上有蝴蝶在花間飛舞,有名女子手持團扇,正在撲蝴蝶。
「這女子真美。」宋詞感嘆。
莫問離盯著畫看了半天,小聲說:「你看她像誰。」
宋詞突然輕呼道:「漁嫣?」
「你眼睛瞎了?這哪裡像漁嫣?」他不悅地低斥,扭頭一看,宋詞正盯著門外看著。
漁嫣更正挑著一盞燈籠,微拎著裙擺,邁步過來。
他心砰砰砰地加快了跳動,發誓不再見她,永遠不見了。可這才幾天,又與她撞到了一起。
「莫怪莫怪,我來找東西,找到就走。你們的冤屈會洗刷清白的,只是莫要怪錯了人,這事與我家莫問離沒關係。」漁嫣左右拜了拜,舉著燈籠在院子里找了起來。
莫問離看著她的側影,惆悵不已。她家莫問離,是她家的莫問離嗎?
「臭小子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哪裡,有沒有發作,痛不痛,讓人擔心死了。」她嘀咕著,彎下腰在草叢裡翻找,不知翻到什麼,一聲輕呼,舉著手指就往嘴裡塞。
見她被東西扎傷了手,莫問離心中一熱,正要出去,只聽又有腳步聲進來了。
「嫣兒,找到了嗎?」御璃驍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沒有。」漁嫣扭頭看他一眼,小聲說:「奇怪,難道是被衙役們撿走了。」
「你手怎麼了?」御璃驍拉起她的手指,湊到燈籠下看看,小聲責備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明日也能來找,偏要半夜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