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他撕了一地的碎布(萬字大更)
漁嫣眸子輕輕一眯,隨手拿起一塊綢帕捂緊口鼻,貼著牆根走了過去。
她此時正赤著雙足,踩在地上,如小貓一般輕盈,一點聲響也沒有。到了窗邊,纖細的手指突然伸出,指肚子直接摁在了竹管上,白煙全堵在了竹管里,然後拿了靠在一邊的木枝,快速頂開了窗子……
一名身著褐色布衫的瘦矮漢子,正瞪大眼睛,一臉憋得通紅,不敢置信地看著漁嫣,一手捏還捏著竹管,而那未吹出來的煙全被他自己給吞了回去。
「你在幹什麼?抽水煙?」漁嫣微微擰眉,看著漢子問。
漢子的眼神漸漸地散了,人軟軟地往後倒去,撲地一聲,在泥里砸出了個坑,泥巴亂飛。
「喂,快起來,你死了么?」漁嫣的腦袋探出窗子,一縷長發落出窗子,被風吹得亂舞。
又是一聲窗子響,隔壁的窗子猛地支開了,御璃驍半邊身子探出來,愕然地看著地上倒著的男人。
「御璃驍,你說這人怎麼這麼蠢,都什麼時候了,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漁嫣拿著支窗子的木棍,上半身完全探了出去,在漢子的腿上輕敲。
御璃驍從窗口翻出去,銳利地刺了一眼漁嫣,只見她衣衫還未系好,領子半敞著,半點風景如同雪中桃花,若隱若現,頓時臉色一黑,出手奪了她手中的木棍。
「進去呆著。」
「王上,輕點聲。」
漁嫣輕輕掃他一眼,縮回了窗子里。抖抖袖子上飛濺上的雨絲,慢吞吞地整理著錦裙。
外面有匆匆亂步聲,是侍衛們過來把那漢子給拖了起來。
窗口一響,御璃驍從窗子進來了。
「你沒事吧?為何不叫我!」御璃驍扳過她的肩,上下打量。
「沒事啊。」漁嫣搖頭。
「那可是最猛烈的迷霧粉……」
御璃驍眉頭緊鎖,方才察看過竹筒,裡面已經空了,而這屋裡還殘留有若有若無的香,說明那人已經吹了些葯霧進來。
「我用帕子捂著了,沒享受著這好東西。」漁嫣指指丟在地上的濕帕子,紅唇一揚,輕聲說。
御璃驍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沉聲說:「以後再有此事,一定要叫我。」
「嗯,叫。」漁嫣點頭,長睫輕輕往下垂,漫不經心的兩字,心裡卻嘀咕道——靠人不如靠已,尤其是男人不可靠,方才若非她反應快,還能有機會叫他么?
御璃驍看她垂著長睫,一副溫馴可憐的模樣,心中大動,一臂攬過,把她揉進了懷中。
這樣的有力,箍得漁嫣骨頭都疼了,她想抬頭來著,他另一隻手卻又扣過來,摁住了她的後腦勺,讓她的耳朵直接貼在了他的心口上……
撲嗵、撲嗵、撲嗵——
好有力的心跳!
每一聲,都帶著極強的節奏,如同鼓槌,重重敲打在漁嫣的耳中。
漁嫣漸漸安靜下來,小嘴微張,帶著几絲好奇的心態,把耳朵調了調位置,去仔細地聽他的心跳聲。小手也撫上來,在他的胸膛上停住,過了一會兒,握起空心拳,砰砰地輕敲了兩下,淺淺一聲嘆息。
「哎,御璃驍,你把我的衣裳又弄濕了,這件,不能算在你借我的銀子里!」
御璃驍下頜抵下來,堅|硬的下巴在她的頭頂輕輕抵了抵,啞聲說:「當然要算,還要算上利息。」
靜了會兒,漁嫣輕輕二字:「奸|商。」
「若我是奸|商,必把你拐得分不清方向,心甘情願地把自己賣給我。」御璃驍醇朗地笑著,手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揉動。
「幫我把莫問離找回來,我就心甘情願被你拐得分不清方向……」她沉默了會兒,認真地說。
御璃驍壓著她的手臂緊了一下,隨即一用力,把她提了起來,往前大步走。
漁嫣來不及驚呼,被他推著,直接跌進了堆放著錦布的大桌上,他高大的身軀沉沉覆下,沒幾把,就將漁嫣身上這件「利息」給扯得肢離破碎了……
「誒……」
漁嫣大急,可他看上去比她還急,近乎於迫不及待地撬開了她的城池,揚鞭策馬,疾疾直入……
「現在,還能提起他嗎?我說過會找,但若你時時不忘提醒以你我之事為交換,我便不僅是奸商,還是惡商……」
「你……簡直……土匪……」
漁嫣的一句話被他搖晃得說不完整。上回他很溫柔,可這一次,他兇悍極了。
御璃驍緊盯著她,一半因為方才那兇猛的迷霧散讓他后怕,那是能放倒一頭大水牛的東西。二是因為她此時嬌憨的眼神,時時都遊離在他的世界之外,刺激得他越發不甘心。
漁嫣很想生氣,但氣不了,他太厲害了,很快就把她的心和身體一起攪成了一池軟綿綿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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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璃驍換了身乾爽的衣裳出來,只見漁嫣已經坐到了大堂里,正在和掌柜清點數目。微彎的雪色脖頸上,又被他印上了他專屬的印記,粉粉艷艷,看著就讓他心生歡喜。
她換了件天青色的裙子,款式和方才那件差不多,袖口繡的花不同,是簡單的福字紋。
那小掌柜一張苦臉,手指在算盤上不停地拔弄。原本以為佔了便宜,正樂得合不攏嘴,不想漁嫣又挑了幾十件衣,還有幾匹布,過來與他殺價來了。
小掌柜拿著算盤算了許久,戀戀不捨地找了三塊碎銀子給漁嫣,又忍不住笑:「於大狀的妹妹,果然精明呀,幾錢銀也不放過。」
「為什麼要放過,幾錢碎銀也是辛苦錢,我不少你的,你也不能少我的啊。你要好好做生意,別學上一個老闆坑百姓,不然我當大狀的哥又要來了。」漁嫣把碎銀子用帕子包好,小馬他們的東西砸光了,正缺銀呢。
「那是,咱們老百姓,賺的都是辛苦錢,我全家上半輩子的積蓄就在這小店上了,你看我那門檻壞了,還沒銀子去修修呢,就等著趕緊安定下來,好好做生意。」
小掌柜往前呶嘴巴,店鋪的青石門檻上缺了一大塊,讓整個門就像掉了門牙的大嘴一樣。
「馬上就好了。」漁嫣點頭,隨口安慰他。
「不過,於大狀有很久沒有出現了,聽說是得罪了大官,被流放了?以前幫於大狀來揍我們老掌柜的,到底是什麼人呀?」小掌柜身子往前俯來,忍不住打聽。
漁嫣笑著搖頭,想了想,輕聲說:「沒有,去外地轉了轉,增長見識去了。」
「哦……於大狀還要增長見識啊,人家都說於大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小掌柜感嘆道。
「多謝誇獎,煩你把我的東西包好。」漁嫣雙眼一彎,扭頭看向御璃驍,粉頰上飛快地騰起了潮紅,匆匆扭開頭,不再看他。
他的膽大妄為,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在綢緞莊里……撕了一地的碎布!
「你沒事?」御璃驍走過來,疑惑地盯著她看著。
「啊,我有什麼事?」漁嫣轉頭看他,奇怪地問。
御璃驍盯著她看了好半天,才慢慢收回視線,或許她並沒有吸入迷|煙,所以沒事吧?
侍衛們拖著那位男子進來了,往地上一丟,正砸在抱著衣服出來打包的小掌柜腿邊。
「啊。」小掌柜的立刻嚎了一聲,一蹦一丈遠,溜進了櫃檯里躲著,只探出個腦袋出來,「這是怎麼了?」
「借貴地一用,沒你的事了,進去坐著吧。」御璃驍慢步踱出來,輕輕一撩長袍,在桌邊坐下來。
侍衛拎了桶水進來,往那人頭上一澆。
「哎……」那人一個哆嗦,醒了!被泥巴糊髒的半邊臉上,眼珠子咕嚕幾轉,驚慌失措地爬起來就往外逃。
「跪下。」侍衛的刀背重重往他的腿上一拍,他又跪了下去,揉著膝蓋直呼痛。
「大人饒命,官爺饒命,小的啥也沒幹哪。」
「嚎什麼,你啥也沒幹?這是什麼東西?快從實說來。」侍衛把竹筒往他面前一丟,低聲喝斥。
那人看到細竹筒,往後縮了縮,拚命磕頭,,哆哆嗦嗦地求饒,「大人饒命,小的只是尋點財,得罪了大人,還求大人高抬貴手,放小的一馬。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家裡一點糧都沒有了,上有老娘,下有妻小,實在是餓得慌,才出此下策。」
「這麼可憐,第一回啊?」漁嫣微微擰眉,頗是同情。
「第一回,真的是第一回,再也不敢了。」那人趕緊沖著漁嫣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
「第一回就算了吧,你走吧。」漁嫣輕嘆著,沖他揮手。
侍衛們一怔,趕緊看向御璃驍,見他不出聲,便往兩邊讓開。
那人爬起來,撒腿就跑。
漁嫣看著他到了門檻邊,突然起身,厲聲大喝了一句話。
侍衛們都沒反應過來,而正往外跑的漢子卻飛快扭頭看來,滿臉愕然。
這一扭頭,就沒能留神腳下,直接絆在了那有缺口的門檻上,狠狠摔了出去。下意識中他雙臂往地上一撐,居然矯健地躍了起來,再穩穩地落回地上,轉身就一拳打向了旁邊的侍衛。
侍衛飛快一閃,躲過這一拳,只聽一聲巨響,那拳頭砸在門上,堅厚的門硬生生被砸了個洞出來!
眾人一涌而上,把那人摁到了地上,他猛地轉頭,要去咬肩膀上的一個補丁。
「想服毒啊?不會讓你死得太痛快,老實點!」侍衛立刻摁住他,割下他肩上的補丁,小心地包好。
那人掙扎片刻,頹然地趴了下去。
漁嫣轉過頭來,看著御璃驍笑,「其實我也只會這麼一句天漠話。」
御璃驍長年和天漠打仗,也懂一些,漁嫣剛喊的那句是「拿下,就地誅殺。」
御璃驍起身,慢步到了他的身邊,低眼看著他,沉聲問:「你是思聰的人?」
「大人說什麼,小民不懂,就隨大人處置好了。」那人見身份識破,索性揚起脖子耍起了賴,粗聲粗氣地回答。
漁嫣歪歪腦袋,看著那人笑,「王上,今日有收穫。這人話中聽不到半點天漠口音,明顯是常年在這裡生活的,看來即墨陵在這裡下了不少功夫,安插了不少人呢。只要拿著他,不愁挖不出他天漠在我后青城裡的細作們,就跟捉螞蚱一樣,能一捉一串。」
那人臉色微變,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帶下去。」御璃驍揮手,讓侍衛拖他下去。
漁嫣拍了拍袖子,抱起了桌上那隻包著衣服的大包,笑著說:「你在天漠的皇城裡有沒有安插這樣的人?讓他們千萬記得,索性把自己家鄉的話忘了,這樣才不惹禍。」
「你這丫頭,鬼靈精怪的。」御璃驍瞳光輕沉,叫過了一名侍衛,低聲囑咐,「把這人關起來,不許任何人見他,好好審,不要透露一點消息出去。」
御璃驍的話擲地有聲,威風凜凜,讓漁嫣忍不住盯著他多看了一眼。
「怎麼了?」御璃驍見她看自己,小聲問。
「若我真是安溪人,他們非要帶我回去呢?」漁嫣笑著問。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他傲然一笑。
漁嫣微微一垂長睫,輕聲說:「這麼硬的口氣,不怕他打過來?」
「你覺得他真有這膽量?天漠國里的局勢,一樣不穩,幾個部落勾心鬥角,哪如我后青國如今簡單明了。」御璃驍轉過頭來,唇角輕輕一勾,平靜地說。
「狗急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這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你真自負。」漁嫣卻沒笑,眉頭一皺,過去拿小掌柜包好的衣裳。
「走吧。」御璃驍把她手裡的大包拿過來,拿起放在門邊的油紙大傘,邁出了門檻。
漁嫣快步走過來,鑽進了他的傘下。
大雨落在傘上,往四周飛濺,漁嫣往他的胳膊上靠一下,小聲說:「給小馬他們送了衣裳后,我要去看看那些染病的百姓。」
御璃驍側過頭,對上她水盈雙瞳,微微擰眉,低聲說:「去那裡幹什麼?已經去了的都送去了義莊,染病的都已經遷至城東城隍廟中隔離。你身子弱,不去的好。」
漁嫣長長地吸了口氣,看著從傘上滴下的雨串,輕聲說:「翡翠谷里有很多這外面沒有的東西,比如花草,山民們帶了一些種子出來,他們是習慣了,不會有害。但若真是這結東西惹禍,就得趕緊找出法子來,不能因為我說不是他們惹禍,就不去看不去管,萬事都得想得周全一些才是。」
御璃驍想了會兒,才一鎖眉,搖頭說:「不行,讓大馬和小馬去看就行。」
「你能聽懂他們的話?怎麼,你到底是怕我染上,還是怕你自己染上?或者是怕我染上了再傳染給你染上?你放心,先莫說我命硬到蛇蟲鼠蟻繞著跑,就憑你這威武天子在身邊,疫病瘟病也不敢靠前來。」
漁嫣繞口令一樣地繞了一大串,聽得御璃驍連連皺眉,「行了,去,去!你這嘴,越加凌厲。」
漁嫣莞爾一笑,轉過頭看他,輕聲說:「和你玩個玩笑罷了,你這表情,怎麼好像是……吃癟,怎麼,我以前很順著你嗎?」
御璃驍眼角抽抽,又轉開了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漁府大小姐當日心不甘情不願地向他投降,如今他貴為天子,卻只能低下驕傲的頭,為她撐傘,拎包,聽她調|笑。
可感情真的很奇怪,此時她的囂張更勝往日,他卻越發喜歡她的這種飛揚跋扈,自然洒脫——或者因為失去過,所以無論此時的她是何種模樣,都讓他倍感欣喜吧。
「還想買什麼?」他停下腳步,目光停在街邊一家書鋪的門上。
漁嫣卻沒停,拉著他往前走,「快走了,這麼大的雨,偶爾瘋一下就好了,我被雨淋病了不要緊,你病了可不行。」
御心中正暗喜,以為妮子心疼他,不想她立刻補了句,「你病了,誰幫我找問離去?」
俊臉一點點垮下,唇角悄然染了一絲惱意。
漁嫣也不看他,只抬起手,輕輕地覆在他握著傘柄的大手上,冰涼的掌心很快就驅散了他心頭的燥動,二人快步往前走去。
依然是他一半的肩在大雨中,她嬌小的身影緊靠在他的胳膊上,但畢竟又共著一把傘,同行風雨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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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有不少侍衛在巡邏。
這裡一共有五條巷子,相互連通,房子都是有了些年月的,青瓦青磚,牆連成彎曲深巷,往裡面走,便見風搖落花,遍地殘紅,青石笞散發著潮濕的水腥味兒。
后青皇城中,階層分得很清晰,這一片兒住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小商人,或者在衙門裡跑腿的小人物,穿得起綢緞,吃得飽飯,有的還有閑錢去賭上幾小把。環境相較於另兩個普通百姓聚居的地方要好多了,這也是御璃驍讓大馬他們住在這一片的原因。
城隍廟離得稍遠一點,高外大香爐也被瓢潑一般的雨水給澆濕了,殘香的木杆在風裡搖晃。
侍衛們都用藥水浸過的帕子,穿著蓑衣,把小廟團團圍住,隱隱的哭聲就從斑駁的紅牆裡傳出來。
「王上,您怎麼來了?」
御清宏就在此處,一見他過來,趕緊從屋檐下跑出來,大步迎向二人,跑動中踩得水花四濺。
「郝谷主也在?」
御璃驍看他一眼,拉著漁嫣大步往台階上走。
「晨瑤也在,忙了一整晚了。」
御清宏咧嘴一笑,紅光滿面的。
漁嫣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念安都仔細念叨過了,於是忍不住多看了御清宏一眼,這人也算膽大,敢要皇帝的女人,不是天生二楞子,就是色|膽包天。
「王妃,請把這個戴上。」
御清宏從侍衛端的草藥盆子里拿了塊帕子出來,遞給漁嫣。
「好腥啊。」漁嫣皺起眉頭,這藥味兒真難聞!
「你要進去,就得忍著。」
御璃驍把手中的傘交給身邊的侍衛,拿過帕子,往漁嫣的臉上戴去。
「真的很臭。」漁嫣眉頭緊皺,手指探進帕子里,把帕子輕輕往外撐,作勢要扯下來。
「那我們就回去。」御璃驍沉下臉,轉身要走。
「行,戴著。」漁嫣縮回了手指,輕聲念叨著,快步進了小廟。
屋子裡都滿了,院子里還支了大棚,大家或坐,或躺,有氣無力地看著從門進來的人。就在此時,又有侍衛抬著人進來了,從漁嫣身邊過去時,那人的模樣嚇了她一跳,脖子往上都是水泡,可怕極了。
「王上。」郝海從一邊走過來,向二人行禮。
漁嫣往他身後看,晨瑤穿著一身青色的窄袖布衫,系著暗青色的圍裙,垂頭站著。
「白城安呢?」御璃驍大步往台階下走。
「在前面。」郝海緊跟過來,低聲說:「這瘟病很是兇猛,臣和白城安二人試著用金刀放血,再用蛇膽、朱雀草、龍舌蘭,灰地殼入葯,暫時有些收效,但還看不到最後的效果。」
「確定是瘟疫,不是毒?」御璃驍轉頭看他。
「確是瘟疫。」郝海點頭。
御璃驍不再問,大步進了大殿。
白城安正彎著腰,為一個病人施刀放血,聽到聲音,只微微側臉看了一眼,繼續做事。
「王上稍後,臣醫完這一個……」
御璃驍慢步過去,只見那人雙目緊合,正痛苦地抽搐。
漁嫣只瞄了一眼,便覺得有些受不住,趕緊轉身出去。
晨瑤正在外面和賽彌說話,見她出來,視線只在她脖上稍停一下,便迅速轉開。
漁嫣也不理她,下了台階,進了木棚里,彎下腰看一個小男孩,他的癥狀較輕,只有脖子上有水泡小臉上滿恐懼,緊緊地縮成一團,瞪著漁嫣看著。
晨瑤端著藥水過來,跪坐到墊子上,用帕子浸了藥水,往小男孩的脖子上擦,冷淡地說:「王妃還是讓開些好,免得染上,那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漁嫣看她一眼,手在小孩的頭頂拍拍,笑著說:「別怕,這裡有三位神醫,會把你醫好的。你告訴小姨,你叫什麼名字?」小男孩揉揉脖子,小聲說:「我叫黑石頭。」
漁姨知道,民間害怕小孩養不大,通常會取這種名字,希望替孩子擋災。
「黑石頭,這幾天吃了什麼髒東西嗎?」
「是他爹傳染給他的,他爹在那裡。」晨瑤又冷冷地截斷她的話,轉過臉看前邊。
漁嫣順著她的視線看,頓時胃裡一陣翻騰,趕緊起身走開,一口氣跑上了台階,濕滑的青石讓她差點摔了一跤,趕緊抓住了一邊的柱子。
「王妃仔細腳下,別摔壞了。」
晨瑤的聲音從身後追來,讓她心裡更不舒服。
「王妃小心。」御清宏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穩后,才鬆了手。
「謝謝郡王,郡王真細心,晨瑤好福氣,能與郡王共結同晉之好。」漁嫣謝過後,順便道喜。
「謝王妃美言。」御清宏樂滋滋地看向了晨瑤。
晨瑤此時也盯著漁嫣,眉頭緊擰。
「好像是不願意你和我說話,快過去吧。」漁嫣笑笑,扭頭看御清宏。
「那我過去了。」御清宏從一邊端起茶碗往大棚里走,幾大步就竄到了晨瑤的身邊。
「瑤兒,擦擦汗,喝水。」他殷勤地給晨瑤擦汗,把茶碗遞到她的唇邊。
晨瑤躲了一下,接過茶碗抿了一口,塞回他手心,匆匆走開。
「瑤兒,別太累了。」御清宏又跟過去,伸手給她攏頭髮。
漁嫣聽到了拳頭捏緊的聲音,轉頭看賽彌,只見他正盯著那邊看著,雙拳緊緊握住,削瘦的身形因為緊繃而微微發抖。
察覺到漁嫣的視線,賽彌轉開了頭,快步走開,懸於腰上的彎刀輕輕碰響。
「看什麼?」御璃驍的聲音拂過耳畔。
漁嫣輕勾唇角,輕輕地說:「看痴情人。」
御璃驍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賽彌正在幫著一名侍衛把大棚塌下的一角撐上去。
「王上,這裡不能久留,尤其是王妃才病過,回去吧。」郝海在銀盆中凈了手,用藥汁仔細擦遍,轉身過來。
「昨晚是郝谷主一直在此,今晚上我來值守。」白城安也過來,用帕子抹了把汗,疲憊地說。
「你年紀大了,不要這麼熬,讓御醫院派幾個人過來,你交待清楚便是。再說了,也得多放手,讓年輕人們歷練,這種辛苦事,多讓他們去做。」御璃驍轉頭看向侍衛,讓人去御醫館叫幾個人過來。
「也好,臣謝王上關心。」白城安拱拱拳,慢步去牆邊的銀盆里凈手。
「讓晨瑤也回去吧,朕看她臉色不太好,過幾日就要大婚,讓她好好準備自己的事去。」御璃驍又看晨瑤,低聲說。
「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奉孝王府都已準備好了。」郝海看著御清宏的背影微微擰眉。
「清宏是我堂弟,只小我三個月,為人也算憨直,谷主可以放心。」御璃驍說著,拉過漁嫣的手,慢步往台階下走。
「夫妻是要講感情的,瑤兒也只想服侍你,她心不在那裡,我怕日子久了,她會吃虧。」郝海微微一嘆,面上露出幾分慈父的愁意。
「感情可以培養,你看清宏,對晨瑤很是體貼。」御璃驍又看了那邊一眼,隨口說道:「你如今既已出谷,過兩日我為你在城中擇一府第,赦封神醫門,神醫谷與天下聞名的奉孝王府聯姻,也是美事一樁。」
郝海立刻退了兩步,雙手抱拳,深深一揖,「謝王上厚愛。」
「恩怨分明,人之本份。」
御璃驍說著,突然感覺掌心裡一癢,低眼看,漁嫣正用小指在他的掌心裡撓,繼爾換成了指甲,在他掌心裡輕掐了兩下。
他能報恩,賞宅賜婚,她要報恩,他就撕布推倒……
御璃驍的掌心緊了緊,接過侍衛遞來的傘,正要抬步出去,只見兩名侍衛策馬過來了,到了面前,翻身下馬,抱拳給眾人行了禮,貼在御璃驍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袁騰和御清沈一起喝酒,思聰去找了御清安,兩個人分明不和。而御奉孝此時正帶著御清晨去廟中吃齋,這是要把汰州城世襲王傳給清晨的預兆。
「嗯,去吧。」御璃驍點頭,輕一揮手。
幾名侍衛又策馬離開。
「回宮。」他轉過身,不由分說地抱住了漁嫣,直接塞上了馬車。
帘子合上時,漁嫣看到晨瑤扶著城隍廟朱漆斑駁的門,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要嫁婦、無歡顏,其實真悲哀……
她攏好帘子,不再理會那女子。
世間無情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把自己死死鎖在牢里,不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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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大街小巷,全被籠在這沒完沒了的雨里,每家每戶都從官差好里領到了藥方,煎煮了藥材,在屋裡噴洒,以避瘟疫,潮濕和藥味兒讓人聞到就覺得難受。
奉孝王府里,十幾盞宮燈把大殿照得燈火通明。
晨瑤沐\浴過,披著一頭濕發出來,在梳妝鏡前坐好。
「瑤兒,喝湯,你這兩天都累壞了。」
賽彌快步進來了,手裡端著一碗熱汽騰騰的雞湯,滿眼關切。
「放下吧,我梳了頭就喝。」
晨瑤疲憊地點頭,拿起梳子在發上輕梳。
「先喝湯,我來給你擦擦頭髮。」
賽彌從她手裡拿過梳子,放回妝台上,再拿了她擱在一邊的干帕子包住她披在背後的頭髮,輕輕地揉搓,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我找到他養蜘蛛的地方了。」
晨瑤眼前一亮,興奮地問:「真的?」
賽彌從袖中拿出一隻小竹筒,搖了搖,低聲說:「我怕驚動他,捉了一隻。」
晨瑤看著銅鏡中的他,連連點頭,「太好了!」
「瑤兒,不要太擔心,快喝湯吧。」賽彌催促她。
「好。」晨瑤心情一好,端起碗就喝。
賽彌鬆開了她的頭髮,目光溫柔地看著她,用帕子去給她擦唇角的湯。
「你們在幹什麼?」
夾著怒意的聲音傳進來,二人匆匆扭頭,只見御清宏正帶著一身酒意,大步進來。負責伺侯她的宮婢們跪了一地,都不敢出聲。
「賽彌,你好大的狗膽,敢碰我的王妃。」到了面前,御清宏刷地一聲就拔出了腰上的寶劍,指向賽彌。
「郡王你這是作什麼?他伺侯我不是一天兩天,在宮裡也是他在我身邊!」晨瑤猛地站起來,攔到了賽彌的面前。
「瑤兒,他們說,這人是個假太監!說,是真是假!你不能讓我戴個綠|帽|子,當個活|王|八。」御清宏的聲音愈大,長劍又往逼了幾分。
「你……」晨瑤氣得臉通紅。
「郡王息怒,草民確實不能人道,是恩師叮囑,讓我保護小姐。」賽彌臉色鐵青,可還是抱拳跪了下去,向他回話。
「我不信,脫|下你的褲|子!」御清宏拉開晨瑤,長劍頂在了賽彌的喉嚨上。
賽彌的背繃緊了,呼吸一聲粗過一聲,分明是在強壓怒意。
「若不|脫,就說明你是個假太監,本王就上稟王上,讓王上治你欺君之罪!」御清宏的劍往裡抵了一分,頓見血色。
「賽彌。」晨瑤轉過頭,匆匆叫了一聲。
賽彌一口氣深得肚子都貼到後背了,猛地起身拉開了褲帶。
綢褲從腿上滑下,御清宏用劍挑開了長袍,瞄了一眼,冷笑道:「果然是假太監,你還有何話要說?」
「郡王,他是服錯了葯,又不是……閹||了!」晨瑤緊閉著眼睛,尖聲說。
「那好,拿葯來!」御清宏扭頭大喝一聲。
過了一會兒,太監捧了一隻小瓶進來,御清宏往賽彌的身上一丟。
「喝光它。」
「你……」賽彌受此奇恥大辱,緊握著小瓶,怒瞪御清宏。
「賽彌。」晨瑤嗓子發緊,小聲說:「你喝吧,不要讓郡王誤會你我的清白……」
賽彌垂下頭,靜了片刻,猛地拔開了瓶塞子,一仰頭,把葯喝了個精光,然後把瓶子往地上一砸,頓時玉片碎飛。
「好了吧?」他怒聲問御清宏。
「去看看。」御清宏把劍遞給小太監。
小太監走過去,小心地揭開袍子看了一眼,轉身去御清宏說:「郡王,沒反應。」
御清宏的臉色這才好看些,一揮手,喝斥道:「都下去,賽彌,以後郡王妃的寢宮,不許你隨意進來,再讓我發現你碰郡王妃身上任何一個地方,哪怕是頭髮,衣角,我也絕不絕你!」
賽彌緩緩拉起綢褲,轉身大步出去。
晨瑤靜了會兒,猛地抄起了梳妝台上的桃木妝盒用力往地上砸去。
「奇恥大辱,我一定要向父親和王上明說,若還讓我嫁你,我便去死。」
御清宏從她身後抱住她,笑著說:「傻丫頭,我不是因為愛你才這樣嗎?若男人愛你,還容忍別人在你身邊,那才叫奇恥大辱,傻丫頭,我給你賠不是……」
「走開!」晨瑤用力扳著他的手指,憤怒地尖叫。
「你別生氣了,你讓我辦的事,我給你辦成了。」御清宏又小聲哄她。
【明天還是萬字更,會揪出一個大倒霉蟲……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