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暗夜也終有白日
翌日,殷雅霓下了班,照例早早回家陪伴一對龍鳳胎。
她想著,沈流嵐還有三天就回御園了。
龍鳳胎這兩日剛學會爬,兩兄妹常在軟墊上比賽一番,誰也不讓誰,小小年紀勝負欲就極大。
殷雅霓正琢磨著,沈流嵐回來后,要讓他看看龍鳳胎這幾日學會的新技能。
吃完晚飯,給龍鳳胎洗完澡后,她依舊等著沈流嵐的電話。
可是等了又等,夜已經深了,他竟然還未打來電話。
生怕他在忙,殷雅霓不敢隨意打電話叨擾他。
當時鐘指針指向十二點時,她才忐忑不安地發去了一條簡訊。
然而,直到第二日天亮,簡訊都沒有回復。
她很擔心,在出門上班前,打了一通電話過去,卻提示著關機。
巨大的恐懼感襲上殷雅霓的心頭,她驚慌失措地打了陳煒的電話。
陳煒言語之中透露著猶豫和不方便,殷雅霓當下即已明白,沈流嵐必然是出事了。
正在她打算前往雲頂山莊的時候,卻突然收到了度假中心總經理的電話。
「殷小姐,沈總今天早上被別墅清潔人員發現暈倒在家裡。」
殷雅霓正啟動車子的手一頓,隨即失態地朝電話那頭低吼了起來,「沈總現在怎麼樣了?他在別墅你怎麼沒通知我?」
「我以為您知道他在度假中心.……他.……剛被救護車帶走,現在應該已經快到醫院了。」
「他在哪個醫院?快告訴我!」
「在海門醫院,您快去吧。」
失魂落魄的殷雅霓,滿臉淚水地開車奔向了海門醫院。
然而,她在醫院裡找了一天卻一無所獲。
正當她趴在車裡崩潰大哭的時候,手機進了一條簡訊,是陳煒發過來的——沈總被書記先生帶走了,我現在不在他身邊,如果你想找到他,可以試著找沈廳長看看。
未來得及思考半分,她直接打了電話給沈江橋。
電話很久之後才被接起,沈江橋的聲音沉重,「弟妹?」
「江橋哥,阿嵐現在情況怎麼樣?他現在在哪裡?能不能讓我去看他.……」
剛在電話撥出去時,殷雅霓還能抑得住自己的情緒,只帶著一絲哭腔,而此時,提到沈流嵐的情況,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話還未說完,便又崩潰大哭起來。
電話那頭的沈江橋沉默了,任由殷雅霓對著電話大聲哭泣,他在當她情緒的宣洩口。
殷雅霓拿著電話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停止了哭泣,沈江橋才壓低聲音說道,「弟妹,阿嵐現在很安全,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就是暫時還昏迷著。他的主治醫生早上已經從美國趕過來了,大概得今晚凌晨才會到達海門,等他過來,就能知道阿嵐這次的情況會如何。你先不要擔心,照顧好孩子們,阿嵐一醒,我馬上告訴你。我這邊現在暫時不方便說太多,先掛了。」
「喂?喂?」殷雅霓還來不及說任何,沈江橋那邊已經將電話掛上了。
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事情透徹了。
沈流嵐在書記先生手上,應該是沒事的,而且還會得到更好的治療,這比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強多了。
她只會帶給他無盡的傷害。
其實沈家人的心思她明白,無非就是沈流嵐和她在一起之後,便再也不回沈家,全身心都撲在她身上和他們的小家。
沈家人先是有了小兒子被拐走的落差,這下又剛好碰上沈流嵐連連出事,於是便想著生生拆散他們。
只要她表明自己的態度,並且讓沈流嵐回歸沈家,這樣,或許會有轉圜的餘地。
殷雅霓腫著一雙眼睛,看向不遠處進進出出的醫護人員,看著救護車上擔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重症病患,看著遠處的太平間出口長型物品被抬進抬出著。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生活不過是那白了又暗的每一個天日,歷經暗夜也終有白日。
他們一家人剛從暗夜回到白日不過瞬間,此次暗夜再次降臨,只要她和孩子們堅持,撐過這幽暗,終將會迎來團聚的白日。
她該拋棄的是那些可笑的自尊心,只要能夠一家團聚,自尊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無法一家團聚,如果失去了他,那她留著沒有靈魂自尊又有什麼用?
當天晚上,殷雅霓不顧葉明惠的反對,給一雙龍鳳胎穿上了厚實的冬裝,戴上沈家給的白玉吊墜,帶著兩位育兒嫂,去了雲頂山莊。
沈家別墅沒了往日的燈火通明,只留下了一樓客廳里的燈光。
殷雅霓在車上給一對龍鳳胎穿好披肩、戴好帽子,囑咐兩位育兒嫂抱緊孩子后,便下了車。
沈家大門緊閉著,殷雅霓上前按響了門鈴。
過了好一會兒,楊夢萌出來給她開了門。
看著站在寒風中的殷雅霓及兩個孩子,楊夢萌亦紅了眼眶,趕緊從育兒嫂手中抱過超寶,然後帶著她們進了屋子。
沈文堂及江蓉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廳里,沈江橋與楊夢萌的孩子在圍欄里玩耍。
殷雅霓進屋后,將龍鳳胎頭上戴著的帽子摘了下來,並喊了一聲「爸、媽」。
江蓉見是孫子們來了,也顧不上擺臉色,從沙發上站起了身,接過楊夢萌手裡的超寶。
「超寶呀,我是奶奶呀~你今天過來了呀?哎呦,怎麼才幾天沒見,你又胖了呀?瞧你這小肉頰子,都快趕上哥哥了呀,你說你厲不厲害呀?」
江蓉伸出手逗弄了一下超寶的肉丸子臉頰,一反剛才的愁雲慘淡,臉上瞬間掛滿笑容。
沈文堂此時也站起了身想接過育兒嫂手上的能寶,育兒嫂不敢擅自遞給他,便支吾著看向殷雅霓,「太太?」
殷雅霓側過頭看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眼裡似乎又帶著一絲妥協,「沒事,把能寶給老爺。」
育兒嫂小心翼翼地將穿著粉色衣裳的能寶遞給了沈文堂后,便退到了殷雅霓身後側。
沈文堂像抱著稀世珍寶似的把能寶抱在懷裡,大氣不敢喘一聲,話也不敢說半句,生怕自己的大嗓門嚇壞了能寶。
能寶原本縮在斗篷里的小手兒,不安分地拿了出來,往放大在自己面前的沈文堂鼻子上一戳,咿咿呀呀地喊了起來。
沈文堂原本就希望有個女兒,可惜自己一連生了兩個兒子,而大兒子生大孫子的那天,他在家裡都差點氣暈了。
輪到殷雅霓生孩子的時候,他老早就派了線人過去醫院打點,甚至還亮出了書記先生的身份,告誡主刀醫生,「這可是書記先生的二曾孫,如果有個什麼閃失,要你們醫院關大門!」
超寶先出來的時候,主刀醫生立馬派護士通知了線人。
當沈文堂在電話聽聞二孫子又是男娃時,差點哭暈在廁所。
五分鐘后,他剛從廁所爬起來,線人又來通了報能寶出生了。
他一聽是個女娃,開心得在原地跳了起來,大叫著,「我老沈家歷經五代,終於有女娃娃啦!」
能寶咿咿呀呀個不停,將沈文堂的心思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看著懷裡這個白胖的漂亮女娃娃,頓感百感交集,幾個月前還黑不溜秋的小人兒呢,這會兒就這麼漂亮了。
看來要把那線人換掉,一點都不會拍照,他的孫女兒可明明那麼漂亮的,每次都給拍得黃不拉幾。
逗過懷裡的小人兒,沈文堂看了一眼殷雅霓,語氣瞬間轉冷,「今天太陽打哪邊出來了?肯抱兩個孩子回來看我們?不怕我們搶了么?」
殷雅霓垂著眼,「我想知道超寶和能寶的爸爸在那裡。」
沈文堂還未開口,江蓉便搶了先,「孩子啊,我早說你們倆是真不適合在一起!你們到底是八字相剋還是怎麼回事?一在一起就這個傷那個痛的,四年前的事情已經很嚴重了,早讓你們分開不分開,去年又讓阿嵐中了槍!我們隱瞞他的去向,也是不想你們一錯再錯。可你們倒好,繼續糾纏在一起,不信命是吧?不信命就會沒命啊!我可憐的小兒子,現在還生死未卜地躺在病床上,你說我怎麼敢告訴你他在哪裡?」
江蓉這次乾脆直接將話挑明了,殷雅霓卻不急也不怒。
龍鳳胎還在她肚子里那會兒,她哭也哭過、跪也跪過,沈家人絲毫不心軟,一點都不願意透露沈流嵐的行蹤。
比起她懷著龍鳳胎奔波在美國到處尋找沈流嵐的那些時日相比,今天的小小談判又算得了什麼?
今日她帶著龍鳳胎過來,便是來做一場交易的。
她喉嚨還卡著一口委屈和擔憂,好似隨時一個情緒牽動,便能讓她的眼淚再次決堤。
似乎是用力地平過自己的情緒,她緩了緩之後才說道,「爸媽,我今天之所以帶著超寶和能寶過來,便是想跟你們做一個交易的。你們都知道婚姻法里對撫養權的規定,如果你們不讓我知道超寶爸爸的行蹤,那麼滿兩年,他便是法律意義上的失蹤人,我可以全權處理他留下來的所有財產及子女撫養權問題。兩年後,我會低價賤賣他留下的所有資產,然後將超寶能寶帶回南城,委託他人撫養,然後我全身心尋找他們的爸爸。」
江蓉聽了殷雅霓這一席話,原本抱著能寶的手臂驟然收緊,身子下意識地向里側了側。
殷雅霓略通行為心理學,她知道自己這番話一出,江蓉此時的身體動作,必然做好了和她搶孩子的準備。
她看著江蓉像護犢子似的將超寶抱在懷裡,繼續說道,「你們別想著到時候可以將孩子搶回來,我既然做好了不讓你們見到孩子的準備,便有我的辦法,無論是移民,還是改名換姓,甚至過給無法生育的夫妻撫養。孩子長得很快的,藏個三兩年,你們即使路上面對面走過了,也不一定認得出來。人一急,真的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原本站在殷雅霓身旁的沈文堂,聽她這麼一說,瞬間抱著能寶挪到了江蓉身旁。
兩個超半百老人,此時正橫眉冷目地看著一身傲骨的殷雅霓。
殷雅霓卻也不急不慢,繼續說道,「當然,這只是辦法之一。如果爸媽願意將孩子爸爸的行蹤告訴我,那我便將超寶和能寶留在沈府,由你們二老照顧。而我,則全心去照顧孩子的爸爸。等孩子爸爸平安回來后,事情該怎麼處理,我們再坐下來一起商討。不知爸媽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