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懸一線
人自然是不在游輪里的,沈流嵐像瘋了一樣找了一夜,他終於意識到,他懷著三個月身孕的未婚妻突然消失了。
沒有任何勒索電話,沒有隻字片語,人就這樣消失了。
這件事情,殷耀南沒有告訴在南城的殷家人,就怕殷老爺子受不了刺激撒手人寰。
而聞森控制著媒體,自然也沒有讓這件事情繼續發酵流傳,但是當晚的賓客卻是有所覺察的,晚宴舉行到一半,新娘和新郎都不見了,接著游輪外出現了大量的警察,他們每一個人出遊輪之前都經過仔細盤查。
大家都知道是出了事,但不太清楚是新娘子消失了。
由於當晚的賓客都是新郎新娘的好友,自然都明白事主不希望此事被宣揚出去的初衷,於是默契地選擇了噤口。
事發的當夜,不僅是卓天瞿,沈家也動用了軍方力量,海陸空各個渠道都封鎖了,確保殷雅霓人不會被帶出海門。
只要人在海門,找回的希望還算比較大,如果出了海門,那可真的是回天乏力了。
一天一夜,完全沒有任何消息,此時的沈流嵐,超過三十六小時滴水未進,眼睛更是不曾閉上一會兒。
所有人都怕他撐不住,勸他先去休息一會兒,指不定睡一覺起來,人已經平安回來了。
但沈流嵐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子還有尚未成型的孩兒,此刻還不知遭遇著什麼,就痛苦得不能自已。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會無能為力,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弱小得連妻兒都保護不了。
*
殷雅霓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綁匪用的藥效太強,導致她醒來時渾身無力,意識不清。
「老公,我口渴,你倒杯水給我喝。」她以為自己在晚宴當晚體力不支暈倒了,方下覺得口渴,正想央沈流嵐給她倒水喝。
黑暗中沒有人回應她,她試著要撐起身體,才發現自己被雙手反綁了。
掙扎了好一會兒,她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些奇怪,恐懼感爬上心頭,扯著嗓子喊,「是誰?是誰將我綁在這裡?你快出來!」
還是沒有人說話,她繼續掙扎著要起身,卻感覺腹中一陣不適。
她害怕極了,這恐怕不是有人在跟她開玩笑,這是有人要取她的命!
「救命!救命!我肚子好痛,快救我!」她的呼聲隨著腹痛的加劇,逐漸微弱。
似是聽到她微弱的求救聲,瞬間強光灑滿整屋。
由於在黑暗的壞境中太久,她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強光,
這似乎是一間洗照片的暗房,房間里掛著滿滿的照片,照片全是一個男人的獨照。
由於她有高度近視,隱形眼鏡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掉了一隻。
這會兒,忍著巨大的腹痛,從床上跳下,跌跌撞撞來到那些照片前。
待看清楚照片上的男人時,她直接嚇傻了。這照片上的男人,全部都是她的未婚夫——沈流嵐!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會有這些東西?
她跟著照片一步一步地看,慢慢地走到另一塊照片牆。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的不意外還是沈流嵐,而女的,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年輕時候的林安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才能有這些照片?
照片上的沈流嵐比現在年輕許多,看他們身著的衣服款式,似乎是在幾年前。
沈流嵐笑著擁著林安琪過馬路,他們倆在咖啡屋裡喝咖啡看書,沈流嵐低頭在紙上寫著什麼,似乎是在給林安琪指導作業……還有許多許多他們倆人在一起的照片。
正在殷雅霓感到心酸不已的時候,門打開了。
幾個月不見的林安琪,還是一如既往的艷麗,她穿著一條美麗的裸粉色紗裙,像極了自己中午舉行訂婚儀式的那條。
如果沒有仔細看,會覺得根本就是同一條。
「你為什麼會有跟我一樣的裙子?」殷雅霓還是發出了心中的疑問。
林安琪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緩緩走到遠處的沙發上坐下,挑起自己手上的紅色蔻丹欣賞著,輕笑一聲,自語道:「那是你的嗎?原本這一切都是我的。」
殷雅霓聽得雲里霧裡,「什麼意思?」
林安琪誇張地大笑起來,「什麼意思?你看了那麼多照片,還能蠢到問出這個問題?沈流嵐怎麼就看上了你這個蠢貨?」
殷雅霓疑惑地再次回頭看了眼照片牆上的照片,「你的意思是,你們以前在一起過?」
「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要不是你這個賤人橫插一腳,前天舉行訂婚宴的人就是我和沈流嵐!」
殷雅霓一時無法接受,她沒記錯的話,沈流嵐明明告訴過她,他和林安琪沒有過任何的關係呀!
可這些照片怎麼回事?到底是誰在說謊?
突然,林安琪拿起了遙控器,牆上的音響播出一段音頻,
「安琪,我真的好喜歡你,你嫁給我好不好?」
「安琪,我愛你,好想現在就回國跟你舉行婚禮。」
「安琪,我愛你,你愛我嗎?」
「安琪,你真的好緊,夾得我好舒服,沒有你我真的會死,再給我一次好嗎?」
……
「夠了!」那些不堪入耳的音頻還沒放完,殷雅霓已尖叫出聲。
林安琪倒也按住了暫停鍵,聲音里難掩興奮,「還要聽嗎?還有更精彩的,你想親耳聽聽你的未婚夫,在床上是如何取悅我的嗎?」
「夠了!求求你不要再放這些東西了!嗚嗚嗚.……」
殷雅霓根本分不清音頻中的聲音是否真是沈流嵐的聲音,儘管一開始她覺得有些不像,但也許年代久遠,聲音失真了也有可能。
可沈流嵐在床上調笑的口氣,她卻是十分熟悉的,曾經幾許,他也是用這種口氣跟她說情話的。
她反綁著雙手,蹲在地上大聲痛哭,不僅是因為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更因為此刻她的肚子真的很痛!
痛感漸漸掩蓋住了精神的打擊,她的手和嘴唇開始發抖。
不一會兒,巨大的痛感讓她不得不向林安琪求饒:「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現在肚子很痛,真的很痛,我怕我的孩子有事,你能不能先送我去醫院,求求你.……」
話沒說完,殷雅霓就痛倒在地了。
林安琪狐疑地往前看了一眼,似是想確認她是否在說謊。
但當看到那張令她深惡痛覺的美麗小臉時,林安琪竟狠狠地一腳踩上殷雅霓的小腹。
十二公分的高跟鞋,細鞋跟往殷雅霓的子宮位置加重力道踩了又踩,她終於痛得暈了過去。
林安琪看著她的樣子冷哼:「你這個賤人還懷上了孩子?賤人的孩子更賤,我送你們母女倆一程!」
正在她繼續踩著殷雅霓的小腹時,凌楚楚撞了進來,看見躺在地上,雙手護著肚子的殷雅霓,還有她小腹上的那一腳高跟鞋轉圈似地踩著,冷血的凌楚楚終於也忍受不了,衝上去擋在了殷雅霓身上。
她抱住林安琪的小腿,哀求道:「不可以,林總,不可以這樣!殷雅霓她是真的有孩子了,你這樣,她會死的!」
林安琪什麼時候聽得進任何人的話,她一腳甩開凌楚楚的手,怒吼道,「你給我識相點,不然我就把你丟出去給外面那幾個男人當晚餐。」說完,腳又往殷雅霓的小腹上踩。
被踢開的凌楚楚終於還是不忍心看殷雅霓這樣,於是仍不死心地開口勸道:「林總,真的不行!如果最終被沈總查到這件事,他不會放過我們的,不如我們現在把殷雅霓丟出去,讓她自生自滅,這樣就不關我們的事情了。」
林安琪嗤笑一聲,在心裡笑凌楚楚白痴,「你是真傻還是當我傻?殷雅霓已經知道是我了,她斷然是活不出這個屋子的。把她丟出去讓她自生自滅?那是讓我自取滅亡,你坐享其成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勸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然殷雅霓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懂了嗎?」
大概是覺得踩夠了,林安琪丟下奄奄一息的殷雅霓和尚在一旁發愣的凌楚楚,徑自離開了房間。
林安琪一走,凌楚楚趕緊上前探了探殷雅霓的鼻息,在感受到她鼻腔呼出來的溫熱氣體時,終於舒了一口氣。
她剛想將殷雅霓抬到床上躺著休息,竟看到了她下體不斷冒出來的鮮血,染紅了淺藍色的裙擺,整片裙擺都浸泡在鮮血中。
凌楚楚被嚇呆了,她雖然心思頗多,但從小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啊!
殷雅霓不能死!殷雅霓死了她也別想活!林安琪一定會將她滅口!
對,她要自救!她要救殷雅霓!如果殷雅霓死了,只有她得救了,沈流嵐一定不會放過她!
求生念頭一旦起來,便像是開了掛似的,一切竟然順利得不像話。
林安琪早已不知去向,留著四個綁匪在外屋守著。
這些人都是林家豢養的打手,這種人一般都受不了金錢誘惑,林家死摳成性,給他們的待遇一定不多。
凌楚楚將殷雅霓安頓好之後,整理過台詞,才走出房間。
外頭的四個綁匪在打撲克牌,看到凌楚楚出來,立刻警覺地盯著她。
凌楚楚找了個沙發坐下,假裝聊天地說起,「我媽媽又打電話來要錢了。」
四個綁匪沒有人搭理她,她繼續說道,「沈總一年給我三十萬,我媽要我給她二十五萬,也不考慮五萬塊哪裡夠我花啊,沒辦法,只好當沈夫人的保姆,一年再多給二十萬。這下我媽二十五萬,我二十五萬,差不多就夠花了。」
綁匪之一輕笑道,「你騙誰呢?做個保姆一年能給五十五萬?」
「你有所不知,沈總對他這個夫人可寶貝得很,現在夫人又懷孕了,不僅有我,沈總還請了兩個阿姨貼身照顧她,一年都是幾十萬打底的。」
另一綁匪似乎是相信了,「這姓沈的不錯嘛,要真是這樣,我們還不如跟他混得了。」
綁匪之三甩下一個黑鬼,大聲說道,「別瞎說,被姓林的聽到,一分錢工資都別想漲。」
綁匪之四甩下一個炸,不滿地嘀咕,「媽的,我們為她做了這麼多犯法的事情,領的工資還不如一個保姆多。誰他媽干啊,這票幹完,再不給老子漲價,老子就不幹了!「
凌楚楚一聽機會來了,趁機說道,「我老早就聽沈總說要請幾個保鏢保護夫人了,就是為了防止今天這種事情,他讓我幫他找人,說一個保鏢一年給一百萬呢!主要就是保護夫人的安全,還不必做壞事。」
綁匪們一聽一年一百萬,瞬間眼冒金光,「我擦!有這等好事!你怎麼不早說!」
凌楚楚掐媚笑道,「現在說也來得及呀,他保鏢還沒請到呢。」
綁匪不是傻子,當然明白自己當下乾的是什麼勾當,「可是我們把他夫人綁來了,他會請我們才怪。」
凌楚楚趁機又說道,「只要我不告訴他,他怎麼會知道呢!你們放心,只要現在把我和夫人放走,你們帶著我們回去,就說在路上救了我們,反正夫人也沒見過你們的臉。到時候可不是一年一百萬的問題了,沈總肯定會給你們一大筆錢的!他這個人最大方的,特別是在他夫人的事情上!」
綁匪之一想想,似乎有點道理,已有些心動。
綁匪之二較為理智,他警覺地盯著凌楚楚,「你以為我是傻子?你是想我們放你們走吧?別說得那麼好聽?恐怕我們一帶你們回去,就準備著進所里了吧?」
凌楚楚此次出來談判,自然不會打沒把握的賬,她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這個提議自然是互惠互利,我可以恢復自由,還可以在救夫人的事情上立功,而你們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獎金,我為何要讓警察抓你們?你們進不進所里,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損失,我為什麼要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凌楚楚雖然說得有理有據,但綁匪們都是出來混的,自然不會被她三言兩語矇騙過關。
眼看著林安琪回來的時間快到了,凌楚楚心一橫,脫下上衣,對綁匪們說道,「我有把柄在你們手上,你們就能安心了吧?」
綁匪們心領神會,拿起手機拍下凌楚楚一些照片之後,才一起回暗房,將殷雅霓抬到車裡。
凌楚楚坐在商務車的最後一排,她抱著殷雅霓,看她下身一直在冒血,不由得再次催促大漢們將車開快一點。
一路顛簸了兩個多小時,來到海門市區,凌楚楚這才發覺他們被林安琪綁到了人跡罕至的深郊。
即使沈流嵐能力通天,要在海門整個區域盤查到他們,也絕非易事。
「大哥,能不能再快點,夫人好像快不行了,一直在冒血。」凌楚楚央求道。
綁匪轉過身看了眼躺在凌楚楚腿上的殷雅霓,眼裡儘是可惜:「這妮子長得是真漂亮,可惜惹了林少的妹妹,能活著出來還是虧了兄弟幾個心軟。」
另一綁匪也附和道:「可不是,看那晚上的婚宴排場多大,眼看就要享福了,結果就……」
綁匪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急剎車,讓車上人的都往前撞到了腦袋。
凌楚楚尚在頭暈之際,迷迷糊糊中聽見警鈴大作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大聲的命令:「警察臨檢,全部下車!」
綁匪一看陣勢不對,剛想棄車逃跑,便被守候在外的警察制服了。
緊接著,凌楚楚和殷雅霓被救了出來,不久之後,救護車就來了。
殷雅霓被送往醫院,凌楚楚被帶往警察局。
*
沈流嵐接到卓天瞿的電話時,他正準備帶著殷雅霓的衣物前往警局給警犬識別味道,以便於搜查。
「阿嵐,弟妹找到了,現在正在市立醫院八樓手術室,你趕緊過來,耀南已經到了。」卓天瞿的聲音有些沉重。
「手術室?霓霓怎麼了?為什麼在手術室?她現在怎麼樣了?快告訴我!」他幾乎是狂吼出聲的。
不顧車輛正在高速行駛中,他連忙點轉車頭往醫院的方向,差點出連環車禍。
卓天瞿的聲音有些悲痛,但仍將實情道出,「找到人的時候,下體出血嚴重,整個裙擺都變成紅色的了,具體情況要等醫生出來才知道,你還是快過來吧。」
沈流嵐單手握著的電話,就這樣從手中滑落,恐懼眼淚止不住地從他的眼眶中掉落,這一刻,他是真的明白了什麼叫作害怕。
事後很多年,沈流嵐仍時常會在夢中回到這個下午,那種恐懼感令他每每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都滿身大汗,心臟劇烈的疼痛。
也只有轉身抱著殷雅霓安然無恙的身體,他才能夠繼續入睡,如此執著的牽盼。
也是這一份牽盼,導致了三年後,雖知曉殷雅霓已與他人成婚,他仍固執地禁錮著她,病態地逼她離婚,留在他的身邊。
這是一份打碎了骨頭,還連著筋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