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要走的始終留不下
“顧穎?”
有人在喊她,她不知道是誰,在耳邊,很輕,卻有好像很重,可是她卻怎麽都睜不開眼。
那麽大片的黑暗,將她整個人都淹沒進去,一點點光線都看不到。
“阿穎。”
手被人拿起來,指頭微微一暖,一點點的,整個手指都在發暖。
顧穎微微動了動,隻覺得隔得很遠,太遠了,她怎麽都走不回去現實裏麵。
“阿穎。”
很輕很輕,那樣熟悉的聲音,她喉嚨一腥,隻覺得心肝都在發痛。
眼皮動了動,她用了很大的勁才將自己的眼睛睜開,看著葉堔,眼淚流到枕頭上,濕了一大片,沾得她的臉很是難受。
她睜著眼,不敢動,有些害怕又是一場夢。
直到葉堔伸手抹開她眼角的淚水,她才微微眨了眨眼,突然就笑了。
葉堔微微一怔,指腹放在她的臉上微微頓著,許久沒有動作。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半響,最後是顧穎坐起了身子,抬頭看了看窗外,竟然是晨曦半縷了。
“天亮了。”
葉堔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窗外,點了點頭,應道:“嗯。”
他看著窗外許久,半響回頭看著她,錯愕間,將顧穎抱入了懷裏麵。
顧穎沒有說話,就這樣任由他抱著,陽光一點點地清晰開來,透過窗打在她的臉上,剛剛幹了不久的眼睛突然又濕了起來,眼淚流下來,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咬著牙,不敢開口,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半分重活之後的害怕。
到機場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顧穎有些慌亂地找著夏晨和辛歆的身影。
昨晚葉堔確實是發生了車禍,隻不過是因為前麵的小轎車和一輛大貨車相撞了,他刹車不及時,撞了上去。
護士不知道怎麽記錯了名字,搞錯了身份,從手術室裏麵推出來的是小轎車的司機,整輛車子被大貨車壓了一大半的車頭,生還機會可想而知。
那樣的一番折騰,她幾乎要忘了,今天夏晨和辛歆就要走了。
“穎穎。”
正當她有些措手不及時,身後傳來了夏晨的聲音,她回頭,看到辛歆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自己。
誰也不會想到,笑得這麽甜美的辛歆,居然會有那樣極端的情緒,她鼻頭一酸,哽咽著隱忍了許久,才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夏晨哥,辛歆姐。”
她努力讓自己笑著,可是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眉頭間的褶皺那麽多,直接就將陽光收斂了進去。
葉堔在她身側,對著夏晨而來的視線微微點了點頭。
辛歆上前了一步,抬手抱著她:“穎穎,我們還會回來的。”
顧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用力再抱緊她。
她活了那麽長的時間,於她而言重要的人並不多。
她記得最近上演的一場電影,韓寒的《後會無期》裏麵說過的一句話:每一次告別,最好用力一點。多說一句,可能是最後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後一眼。
可是無論在怎麽用力,要走的始終留不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命軌跡。
鬆開手的那一刻,夏晨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就好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樣。
她抬頭看著他,抿著唇淺笑,時光一如當年,她是他的妹妹,他是她的哥哥。他會牽著她的手走過那些泥濘不堪的路麵,會在她難受的時候給她一個肩膀。
顧穎站在那裏,視線裏麵的夏晨和辛歆最終消失在那轉角的檢錄處。
機場裏麵人來人往,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葉堔站在她身側,似乎微微歎了一口氣,抬手將她抱進了懷裏麵。
她沒有掙紮,抬手板上他的肩膀,眼淚將他衣襟前的一大片衣物全部都沾濕了,空氣吹過來那麽冷,她的臉頰都有些刺痛。
許久,她才啞著聲音開口:“葉堔。”
“嗯?”
“葉堔。”
“嗯。”
她一聲一聲地叫著,他一聲一聲地應著。
那樣漫長而沒有終點的對話,模糊了所有的愛和恨。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車子裏麵,扭著頭看著車窗外的雪花,從未有過的難受從心口處蔓延上來,壓得她有些難以呼吸。
“我爸爸葬在哪裏。”
許久,她才轉身看著葉堔,緩緩開口。
開著車的葉堔側頭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才回到:“我媽和你媽的對麵。”
顧穎微微一怔,沒有再看他。
一如顧盛言所說的,要看著她們兩個。
一個是一生都虧欠的,一個是一生最愛的。
大概,這是最好的結局了,所有的一切都隨著人事的走遠而泯滅在歲月的長河中。
晚上的時候顧穎做了一個噩夢,驚醒的時候抱著一旁的葉堔不說話,眼淚就那樣一直流一直流,最後累了才重新睡著。
一月份的天氣冷得很,她已經不怎麽出去別墅了。
李秋和張升的事情她也不太理解,隻是在和李秋聊電話的時候偶爾聽到兩個人鬧別扭了,冷戰中。
距離上一次和葉堔在商場見到莫仁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個月了。對於莫仁的消息,她基本上不知道,聽葉堔說方明明是方毅的表妹。
葉堔說到這個的時候她剛好洗完頭出來,坐在床上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坐在沙發上看著筆記本電腦的葉堔突然回頭看著她,問她記不記得方明明這個人。
她想了很久,最後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葉堔提了提,她才恍然記起那個叫方明明的女人,就是那一天站在莫仁身邊的女人。
李秋問她和葉堔怎麽了,她隻是淡淡地應著,就那樣唄。
是的,就那樣。
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計較太多了,誰欠誰的,她都不想去算計了,隻想要就這樣就好了。
顧盛言死了,夏晨走了,這個城市裏麵,唯一和她擁有同等記憶的人就是葉堔了。
許多時候半夜噩夢驚醒的時候,身側的葉堔都是一根救命稻草。
顧穎看著包廂裏麵形色各異的人,不禁微微皺了皺眉。
前天葉堔突然之間問她,有個高中同學聚會,要求帶家屬,要不要去。
她當時沒有回答,隻是半夜腳抽筋醒來的時候抱著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去。
當葉堔挽著她出現的時候,會場上的人視線基本上都是在她們兩個人的身上。
當年的事情鬧得太大,葉堔和顧穎的關係,很早之前就被解釋為兄妹,盡管最後還是沒能成為兄妹。
葉堔他們班認識顧穎的人不少,還有三四個當年給顧穎遞過情書的。
她和葉堔如今的關係,倒是平添了幾分尷尬。
隻是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和變故,顧穎倒是坦然,所以當那些八卦的女人圍上來問她和葉堔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
她還能夠很好脾氣地笑了笑,然後回答說:“就像你們看到的那麽一回事。”
比起七八年前的顧穎,現在的顧穎脾氣實在是好太多了,起碼她還願意跟你說上那麽一兩句話。
葉堔正在和以前的班長說話,她站在他身側,耳邊各種各樣的聲音,隻覺得頭有些痛。
“怎麽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和葉堔聊著天的班長已經走開了,葉堔低頭看著她,眉目溫和,她笑了笑,剛想搖頭說沒事,隻覺得眼前一晃,有些花,“有些頭暈。”
她伸手抱著他,生怕自己就這樣暈了下來。
葉堔也覺察到不對勁,抬手抱著她的腰,想將她抱起來,卻看到顧穎搖頭:“不要,我能走。”
人那麽多,認識的也多,她顧穎已經夠出名了,她不想在這個年紀了,還讓人添上一把緋聞。
葉堔抿了抿唇,抬手扶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放在自己的身上,帶著她一步一步向著包廂外麵走去。
顧穎隻覺得自己的視線越來越花,腳有些使不上勁,手拚命地捉著葉堔的腰身,卻發現就連自己的手也開始使不上勁。
她有些慌張,抬頭有些模糊不清地看著葉堔:“葉堔,我——”
視線一片發黑,她整個人一軟,隻知道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顧穎閉著眼睛,意識有些潰散,耳邊吵吵鬧鬧,最終歸於一派的平靜。
她再也看不到什麽,也再也聽不到什麽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隻有滿鼻子的消毒水的味道,葉堔不在跟前,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微微動了動,發現自己打著點滴。
她坐在病床上,不禁有些發呆,直到葉堔推開門進來,她才微微動了動眼皮。
葉堔穿著一件黑色大衣,身上還帶著從外麵回來的冷氣,他一靠近,顧穎忍不住縮了縮。
“我怎麽了?”
他抬手將身上的大衣脫下,病房裏麵開了足夠的暖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她:“沒什麽,就是有些營養不良。”
她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開口說話。
“顧穎——”
葉堔看著她,眼神深邃如海,看著她許久,抿著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她低了低頭,想開口問,卻不知道該怎麽樣去開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不會和葉堔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