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她敗得一塌糊塗
顧穎已經睡著了，他坐在一旁，抬著手，卻怎麽都不敢放下去。
他生怕驚醒她，從酒店回來到現在，她就一直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也不動，隻是雙眼看著前方，沒有眼淚，但是也沒有任何的一點兒光亮。
方毅好幾次想要說，去洗澡吧，洗澡好好睡一覺，什麽都會好的。
可是每一次他張著嘴，看到她臉上的呆滯，卻發現自己怎麽都說不出口。
顧穎閉上眼睛的時候他以為她隻是在思考，直到現在她的身子傾在一側，倒在沙發上，他才發現她睡著了。
臉上的妝容一片淩亂，風幹的淚痕掛在那白皙的臉上，眼圈下麵的浮腫提醒著他顧穎剛才的悲戚。
一旁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是葉堔。
他直接就掐斷了，這麽多年的兄弟，他從來都不知道葉堔真的能夠那麽狠心。
曾經說過的愛，那些滲透到骨頭裏麵去的愛意，說不見了就不見了，轉眼，就隻剩下那白珍珍的恨意。
第一次，他不能夠理解葉堔的做法。
一個多月前他強迫著自己放棄，可是現在，他突然發現，那是那麽多年以來，第一次那麽渴望地想要一個人，不想放手，不想退讓。
即使那個人是兄弟，即使是葉堔。
他在那裏做了很久，手機裏麵的時間變了又變，直到顧穎的呼吸一點點地緩和下來，直到他的手覆上那張臉，也得不到半分的回應，才敢將她臉上淩亂的發絲撥弄開來。
方毅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將她的臉清洗的幹淨，視線落在顧穎身上的婚紗裙上麵，眼眸低了低，抬手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床上，自己才進去清理身上的汙跡。
顧穎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她夢到顧盛言醒了，她站在病房的門口，正打算進去，卻突然之間看到了葉堔，看到他伸手掐著顧盛言，看著站在門口的她，笑得陰測測。
“顧穎，是不是很恨我？我要讓你知道，恨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不要——”
驚醒的時候才發現完全是黑暗，她的視線什麽都看不到，直到房間的燈光亮了起來，方毅站到她跟前，“怎麽了？”
燈光有些刺眼，顧穎忍不住抬手擋了擋，直到自己的視線適應了這樣的燈光，才搖著頭，“沒事，你去睡吧。”
方毅張了張嘴，卻發現她抬著頭，眼眸有些執著，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回到了一旁的沙發。
燈熄了下來，整個房間又是一場黑暗。
顧穎重新躺回床上，眼睛睜著，房間那麽安靜，每一下呼吸掃過細毛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一個半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那樣步步為營的算謀，她除了輸，就再找不到任何的下場給自己了。
天亮起來的時候，顧穎也坐了起來，看著那太陽的陽光一點點地從一開始的微弱到最後的普照。
方毅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沒有說話，但是從她坐起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手背上的傷口有些猙獰，她隻是看了一眼，已經不敢再將視線落在上麵了。
陽光落在上麵，搔搔癢癢的，傷口處有些細微的疼痛。
“有新的衣服嗎？”
顧穎收回了視線，轉頭看著沙發上的方毅，表情淡淡，和昨晚判若兩人。
方毅不禁一怔，點了點頭：“你先去洗漱，我讓人送過來。”
她沒有說什麽，隻是低了低頭，許久才重新抬起來：“謝謝。”
話落，直接掀開了身上的被子，下床赤著腳，直接就走向了浴室。
方毅站在那裏看著顧穎的背影，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似乎看到了許多年前的顧穎，冷漠而高傲，卻又好像不是。
“顧小姐，請問你昨晚是一整晚都和這位先生在一起嗎？”
“顧小姐，你是打算要和葉先生離婚了嗎？”
“這位先生，有人說你是葉先生的發小，不是說朋友妻不可欺——”
“顧小姐，今天早上葉先生和知名美女設計師昨晚在你離開後半個小時同出酒店的新聞你看了嗎？對此你有什麽想法？”
“滾！不想吃官司的就給我滾！”
兩個人不過是剛剛從酒店的門口走出來，那些記者就蜂擁而上了，比起昨天晚上顧穎的驚慌失措和彷徨無助，她今天好多了。
她隻是站在那裏，看著那些記者，微微蹙著眉，沒有開口，隻是神情冷淡。
冷得，就連一旁的方毅都有些懷疑，這到底是不是顧穎。
有些人就是這樣，一開始的時候擁有得天獨厚的驕傲資本，可是上天看不過去收回來了，她就隻能咬著牙繼續生活。
可是這樣還不夠，在你以為你已經承受得足夠多的折磨卻突然之間，一個人的出現將你拉入無盡的恐懼和彷徨當中。
你會害怕、會惶恐、會掙紮、會絕望。
所有的一切情緒加起來，其實還是抵不過良心的譴責，然後你會妥協、會退讓。
在你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順暢而行，你卻發現前麵有一個更深的黒淵等著你的時候，絕望和恐懼、惶恐，全部都曾經有過。
而唯一缺乏的，莫非就是那些千瘡百孔的心痛。
當你連這些都已經經曆之後，要麽你會瘋掉，要麽，你會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也隻是在於你自己而已。
昨天晚上顧穎想了很多，從開始到現在，在很多人看來她很不幸。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場婚禮，她也怨過、恨過。
可是現在才發現，她失去的跟她得到的都是一樣的，隻是不會在同一個時間內對等罷了。
知道那是一段不會有回複的愛情，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加地冷漠，更加地不在乎。
其實這個世界上，過得好不好，都在於自己而已。
不會再有人在那麽多記者明朝暗諷的質問中將她拉入懷裏麵，那麽她就讓自己將那些問題都當做沒有聽到。
不知道，就沒有傷害了。
“顧穎，要不——”
聽到顧穎說要回來的時候，方毅整張臉的不可置信，可是他看著那一雙眼眸，裏麵的嚴肅和認真讓他沒有將堵在喉嚨的話問了出口，最後還是將她送到了別墅門口。
隻是當她推手就要打開車門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要出口相勸。
他不知道葉堔想怎麽樣，可是兩個人認識了那麽多年，顧穎就這樣回去，必定是要吃虧的。
以前葉堔尚且愛她憐惜，不敢下重手，可是現在呢？
昨晚的一切足夠說明一切了，不愛就是不愛了。
顧穎回頭看了看他，搖了搖頭：“謝謝你，方毅，但是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方毅是好人，她不希望因為自己，害得他和葉堔之間不好。
顧穎和葉堔是顧穎和葉堔，方毅和葉堔是方毅和葉堔，他們永遠不在統一的平行線上，不應該有那樣的交集的。
她的表情淡淡，開口的話卻是輕柔真摯，眼睛盯著他一動不動，他沒有辦法拒絕。
方毅咬了咬唇，“你自己小心。”
這是顧穎做出的選擇，他除了叮囑這樣一句無力的話語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顧穎看著他突然就笑了，“葉堔又不是食肉動物，你難道怕他吃了我？”
她說得風淡雲輕，方毅卻隻覺得胸口壓抑。
她在極力地隱忍和假裝，他知道。
回過神來，隻有車門合上的聲音，顧穎已經下了車，推開了別墅的鐵門，順著那長長的林蔭道，往別墅門口走去。
兩旁高大的樹木被風吹得“嘩嘩嘩”地響，她的每一步，走得從容而堅定。風吹過來，顧穎隻是抬手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抬起頭，原來已經一眼的黃葉了。
深秋已經來了，怪不得，會這樣的蕭瑟。
門沒有關緊，她雙手微微一推，就開了。
伸出去的手微微一頓，逆著光，她能夠清晰地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那人的表情。
心口處有些痛，卻不如那些風刮在那受傷的手背那麽痛。
她笑了笑，因為逆著光，笑容分不清楚到底是愉悅還是苦澀。
“回來了？”
顧穎剛收回手，葉堔已經站起了身子，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麵，不得不承認，葉堔長得很好，玉樹臨風、高大健碩。
怪不得薛佳琪會喜歡他那麽多年，怪不得自己會那麽傻。
她笑了笑，若無其事地點著頭：“回來了。”
腳步定在那裏，顧穎想動，卻發現自己怎麽都動不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麵對葉堔，有足夠的淡定去掩飾自己所有的情緒，昨晚的失眠她想了很久，想了很久很久。
她和葉堔之間，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都和愛情差了一步。
顧盛言在他手上，她除了若無其事地繼續扮演著葉太太，別無選擇。
隻是葉太太。
這是她昨晚對自己的承諾，隻是現在，她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高大得將她眼前所有的光亮都全部遮蓋。
她就這樣看著，卻聽到自己心口破碎的聲音，所有的一切就那樣坍塌了。
她敗得一塌糊塗。
她睜著眼，一臉地不可思議：“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