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你愛我嗎?
葉堔的話不大不小,卻足夠讓臨近幾桌的人聽得一清二楚,顧穎站在那裏,拿著戒指的手頓在那裏,眉心一跳,隻覺得有些不祥。
她看著葉堔,對方的表情認真,臉上的肌膚沒有半分半毫的鬆動,左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抬起按住了她正準備拿戒指的手背。
“你愛我嗎?”
你愛我嗎?
顧穎臉上的笑容終於僵滯在那裏,鬆了鬆,卻發現怎麽都不能再展開。
酒席中突然之間喧鬧開來,顧穎還沒來得及開口,卻發現對麵不知道什麽時候掛了幕簾,那些勁爆而火熱的音樂,以及自己起舞的身影。
畫麵一轉,直接就到了葉堔在醫院抱著她,而她隻是神情冷然地回頭看著他,說著不關你的事,再轉,便是那一天顧穎跪在地上求著葉堔放過顧盛言的場景了。
“顧穎。”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愛你?”
“顧穎,你不過就是仗著我愛你罷了。可是現在,我不愛你了,你要死?可以,隨意吧。”
畫麵戛然而止,全場的賓客已經沸騰起來了,在場的還有不少是媒體人士,那些閃光燈又開始亮了起來。
顧穎站在那裏,就是好像有跌回了原來那些無盡的黑暗,看不到一絲光,就連眼前葉堔的表情她都看不到。
她隻覺得渾身都是僵硬,然後全身發冷,冷得她牙關都在發抖,一直抖一直抖,抖到她的雙腿都站不穩,直接往後倒退了幾步。
你愛我嗎?
就那麽短短的幾個字,顧穎卻覺得,比一張網還要密集,撲過來,她整個人都開不了口。
愛嗎?
愛。
她想開口說愛,可是現在才知道,自己多麽愚蠢,她怎麽能夠忘了葉堔說過的話。
他不愛她了,他親口說的,他說,你要死?可以,隨意吧。
她怎麽能忘了呢,這段婚姻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葉堔拿來報複她的籌碼。
愛?嗬嗬,多麽可笑,她居然在葉堔報複她的時候愛上了那樣假麵的溫柔和平靜。
眼淚流下來,一下子就模糊了視線,再好看的妝容也抵擋不住那樣凶猛的眼淚。
滿眼都是淚水,顧穎卻勾著唇,笑得無比燦爛,眼眸裏麵的葉堔已經被淚水模糊一大片,可是她卻還是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愛你?葉堔,七年前,我不愛你,七年後我也不會愛你。”
愛,多麽諷刺。
他愛她的時候她尚不懂愛,她愛上他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沉溺的居然是表麵的溫柔,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所謂的複仇。
她知道,她欠葉堔的,她不恨他,她隻是恨自己,恨自己笨了,才會以為,葉堔所給的一切,都是真的。
“顧穎——”
她抬著頭,冷冷地笑著,抬手就將身上的婚紗撕了,“別碰我。”
主持人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婚禮上的狀況百出,有小三來鬧場的;也有家長雙方因為一點小事而吵得昏天暗地的;更有女主角的前任或者男主角的前任過來搶婚禮的。
各種各樣的,幾年的婚禮主持經驗,他早就能夠應付自如了。
可是今天這樣的狀況,那麽多年,他從來沒有遇到過。
好好的婚禮被新郎的一句慢著打斷,打斷就打斷,他還問新娘愛不愛他,問就問,可是那突然冒出來的視頻是怎麽一回事,還有那些混亂不堪的場麵,底下不斷閃爍的燈光。
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新娘和新郎之間的對峙,讓他一個旁人站在那裏,都能夠感覺到新娘子的絕望和冷漠。
那樣的一個笑容,他僅僅是從旁邊看著,也隻覺得冷到心口裏麵去了。
既然是報複,那麽就來得更猛烈些吧。
顧穎冷冷一笑,伸手就推開葉堔,直衝衝往樓下跑,一大堆的記者衝湧而上,她被圍在中間,剛剛那樣的決絕突然之間變成了現在的絕望和無助。
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天,二十歲的自己被人圍堵在中間,沒有一個人願意伸手去幫助她,她站在那裏,頭頂上的太陽那麽猛烈,直接就將她整個人曬暈了。
暈了,那些人才放過她。
身上曳地的白色婚紗被她撕開,那樣的用力讓整個下擺直接就被撕下來,蔓延上到大腿處的布條,最後隻有那麽的一點擋住最後的風光。
“顧小姐,請問視頻裏麵那個在夜色跳豔舞的人是你嗎?”
“顧小姐,葉先生已經明確表示不愛你了,請問你們的這樣大張旗鼓地婚宴是為了什麽?而你這樣捉著葉先生不放的原因是什麽?是葉先生他身後的財產嗎?”
“顧小姐,聽說七年前你曾經以葉先生強。奸你的罪名將葉堔送進監獄,而七年後的今天,他出獄不過一年,你們卻結婚,請問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顧小姐,請問.……”
“顧小姐,請問.……”
顧小姐,顧小姐。
顧穎隻覺得自己滿腦子都是那樣的幾句話,圍著她的人太多,她甚至懷疑,今天來的人是不是全部都是娛樂記者,不然為什麽他們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一張又一張的麵孔,到底是怎麽拚湊起來的。
“顧穎!”
“阿穎!”
“顧穎!”
有人在喊她,葉堔?張升?李秋?
她不知道,可是她真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她想拉開眼前那些人,卻怎麽都掙脫不開來。
眼淚流了一臉,腳被那些推推撞撞的人踩了又踩,已經痛到麻木了,腳上的高跟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丟掉了,後腳跟還有被磨到脫皮的疼痛。
她站在那裏,分不清黑白光明,她伸著手,隻希望這個時候能夠有一個人將她帶離這樣的境地。
事情發生得太快,所有的一切不過就那麽幾分鍾的事情。
方毅還沒有從剛才的視頻中震驚過來,就已經看到顧穎跑了下樓,那些記者蜂擁而上,她被圍在中間,不斷地被那些不堪的問題夾擊著,卻隻是滿臉淚痕地站在那裏,眼眸裏麵泛著水汽的迷茫和絕望的無助,就像是一把尖刀,直接就刺到他的心口裏麵去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葉堔,他皺著眉,臉色也很不好,整個人站在二樓那裏有些呆滯,木訥地看著台下發生的一切,那樣的無動於衷。
兄弟妻不可欺?
放屁!
如果連葉堔都不愛了,他為什麽沒有資格去追求。
是的,他愛顧穎,在他看到她站在顧盛言的病床前咬著牙,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時候開始。
或者說,是更早,早到他甚至不敢啟口的時間。
這段時間的猶豫和難受將他折磨得恍恍惚惚,可是在今天看到顧穎臉上的笑容,他卻發現自己也是開心的。
原來有一種愛情,是看著她幸福,你就會滿足的。
可是現在呢?
那些泡沫一樣的和諧,伸手一觸碰,就已經被戳破了,甚至不用他費盡心思去找缺口突擊。
顧穎的眼淚終於將他最後的一點克製擊潰,他忍不了,忍不了她那樣無助地站在那裏。
曾經那麽高傲的一個人,隻是為了一些年少的錯誤脫下了自己所有驕傲的外衣,臣服在另外一個人的腳下,妥協退讓,不為什麽,隻是因為她愧疚。
那樣的一個人,誰敢說她是一個壞人,誰敢說她是一個賤人?
罪犯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為什麽顧穎改過了,卻沒有資格卻重新燦爛。
他想看到以往那個笑起來都是冷傲的顧穎;想看到那個會斜著眼睛問你有資格嗎的顧穎;想看到那個麵對任何人的挑釁都是從容淡定的顧穎。
既然葉堔想要毀掉,那麽他就隻能和他為敵了。
有人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可是如果衣服隻有一套,不穿就隻能裸奔,你還能棄之不屑嗎?
不!不能!
“滾開!”
抬起的手被人緊緊地握著,然後被莫名的懷抱包著,顧穎有些恍惚,她抬起頭,眼淚模糊了視線,可是燈光那麽猛,她仍然能夠看清楚那個人是誰。
方毅,不是葉堔,是方毅。
如果說,那樣的孱弱隻是因為心中還有那麽一點兒的希望,希望那個人會將自己帶離這裏,希望那個人會跟自己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希望,那個人像那一年一樣,附在她的耳邊說,我愛你,阿穎。
那麽現在,什麽都沒有了,空的,隻有回音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看著方毅,唇瓣勾著一抹笑,聲音緩緩:“方毅。”
方毅。
那樣絕望而沉重的兩個字,他聽著,隻覺得心口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硫酸不斷的灌進來,就像顧穎的眼淚一樣,不斷地流著,流著,怎麽都堵不住。
“我們走。”
“好,我們走。”
她抬起手,抱著他,將頭貼在他的胸口,耳邊的心跳那麽清晰,她記起那樣的一天,她埋在那個人的胸口。同樣是心跳,卻發現,方毅的有輕重緩急,而他的,隻有沉穩有序。
原來,這就是差別,因為不在乎,所以連心跳都是不在乎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