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我要去找葉堔
顧穎這麽多年來的難受和隱忍她都一一看在眼底，多次想要出手幫忙，她都拒絕了。
這是顧穎唯一一次沒有拒絕她提出的幫忙，但是李秋也知道，生活已經將顧穎逼到無路可退了。
她可以一個人躲在房間裏麵每天隻啃一包方便麵，一個月做三份工作，卻不能看到自己的父親有半分的委屈。
以前她也很討厭那些千金大小姐，不問什麽，因為她們的不食貧民煙火隻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可憐。
可是看到顧穎，她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事情是在你最年幼無知的時候給予你優渥的生活，卻突然在你風華正茂的時候收回。
從此以後，你所有的青春和熱情，都是奔波在生活的忙碌中，無法停歇。
她看著床上的顧穎，從未見過她像現在一樣狼狽不堪。
生活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和苦難，可是她從未見過她因為這樣而將自己弄得很不堪。
無論她獨自在背後承受著什麽，但是他們所看到的顧穎，永遠都是那個笑起來，眉眼彎彎，全身純淨得就像水一樣的女孩。
可是僅僅是那麽幾天的時間，她就變成了這樣，雙眼紅腫得厲害，交叉著黑眼圈的濃厚，整個眼袋有些嚇人。
臉頰瘦得有些突陷，下巴的過分突出讓整張臉看起來並沒有那麽的協調。
她看著看著，隻覺得心口堵得無以複加，最後，隻能轉開自己的視線，不去看那一張臉，才讓自己沒有再次失聲痛哭。
將近傍晚的陽光已經不如正午時那麽地刺眼，方毅站在飯店裏麵，隔著那透明的窗戶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地去了解過顧穎在葉堔進去監獄的生活，不為什麽，因為葉堔。
三十年的人生裏麵，國內國外，遇到過的女人形形色色，卻從未見到一個想顧穎這麽狠心的女人，能夠親手將愛自己的男人送進監獄，往後的生活還能夠活得那麽地理所當然。
當然，這是他之前的想法。
如果顧穎不曾到他的酒吧兼職；如果不曾在商場遇到她打破了香水而不夠錢支付；如果不是恰好那一天看到她被人為難時的卑微求全。
他對顧穎，永遠都不會改觀。
在他看來，顧穎就是那種永遠都隻能活在上層裏麵的人，對金錢和優越不斷地追求，所以才會不斷地需要錢。
直到幾個小時前，他收到陸昭陽傳真過來的資料。
他才知道，當你沒有經曆過別人所經曆的事情時，不要輕易地對一個人的人格下定義。
陸昭陽是他們當中最為討厭顧穎的一個，不為什麽，因為顧穎曾經破壞了他唯一一次能夠追到高中暗戀對象的機會，還有就是葉堔。
可是他現在都還記得陸昭陽幾個小時前講的話：“阿毅，我們是不是生活得太好了，所以對每一個人的想法都是理所當然，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查證。”
他當然明白陸昭陽這是什麽意思，他們對於顧穎都太過理所當然了，從她站在門口冷冷地說不能踏進她家半步的時候，他們就覺得這個女生太狠心和絕傲了。
對於顧穎這幾年來的生活，不是同情，隻是突然之間發現，自己曾經一度認為是對的事情，卻就這樣被她推翻了。
不得不說顧穎真是厲害，用自己來告訴他們，沒有真正的對和錯，也沒有真正的善和惡。
很多事情都不過是一念之間，她年少時犯的錯，這五年來的艱辛也足夠了。
他唯一害怕的這是，葉堔的執拗。
有時候太愛一個人不好，不愛不成活；但是有多愛，也會有多恨。
“先生，您要的東西已經打包好了。”
服務員禮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微微怔了怔，點了點頭，接過她手上的幾個袋子，快步走出了飯店。
“她醒過嗎？”
走進去病房的時候李秋正坐在床邊，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麽，聽到方毅的聲音，被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著方毅有些呆滯，半會才回過神來，搖頭：“沒有。”
“你男朋友那邊不用去照顧嗎？顧穎我來就好了。”
方毅將手上的東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看著李秋笑了笑。
李秋剛想搖頭，後來似乎又想到什麽，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阿穎醒來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我就先走了。”
她不知道顧穎和方毅到底是什麽關係，但是她真的希望顧穎能夠找到一個人去依靠。
以前她以為那個人會是莫仁，可是這幾個月，莫仁卻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顧穎也從來沒有在她麵前提過這個人。李秋都差點兒以為她們的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莫仁這個人。
方毅點了點頭：“恩，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李秋走了之後整個病房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顧穎躺在床上，眉頭依舊皺著。
他抬手碰了碰她額頭，感覺到手心的溫度已經沒有那麽地滾燙，才鬆了一口氣。
靜坐中的時間有些漫長，陽光從一開始的黃燦燦到最後的橙黃色，整個病房都被從窗外透進來的夕陽渲染。
那些火紅的落霞打在顧穎的臉上，他看著，隻覺得那臉上的每一個五官都在發亮。
黑夜什麽時候降臨的誰也不知道，整個病房隻剩下一大片的陰暗。
床上的顧穎微微動了動，方毅抬了抬頭，連忙起來去打燈。
頭很痛，光線很亮，顧穎忍不住抬手擋了擋，入目的是方毅的臉，她有些詫異，看著他不禁皺起了眉：“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一邊解著外賣的袋子一邊回到：“你暈在馬路邊了，我把你送進醫院的。”
她點了點頭，“謝謝。”
“不用，餓了嗎？”
她在想自己怎麽會暈倒，聽到方毅的話剛想搖頭，卻發現自己的肚子很空，便點了點頭：“餓。”
他笑了笑：“那先吃一些粥。”
這樣的方毅讓她有些害怕，他舀著粥，端在她的唇邊，這樣的情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的心口都在發顫。
她終於記起來自己怎麽會暈倒了，那是因為她在追葉堔的車！
車！
爸爸！
顧穎臉上一白，連忙掀開被子：“我要去找葉堔！”
方毅見狀，連忙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櫃子上，伸手攔住了她：“你身體狀況很不好，不要亂跑，會出事的！”
她抬頭看著他，目光清冷而堅決：“我要去找葉堔！”
方毅隻覺得有些頭痛，也不禁拎起了眉頭：“先把身體養好了，我帶你去找他，不要急！”
不要急？！
她怎麽能夠不急，她的父親就在葉堔的手上！
葉堔說的話她還記得一清二楚，他說要拔掉顧盛言的氧氣管；他說要讓她體會一下和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親人永遠都不能在相見的痛苦；他說讓她知道什麽是痛到不能再痛的感覺。
一字一句，她記得一清二楚，因為記得太清楚了，所以即使現在想起來，也會覺得心口在發顫。
“不，我要去找葉堔，我要去找他！”
她絲毫不管不顧方毅的阻攔，伸手用力扒開他，方毅一時之間沒有留意，讓她跑下床，回過神來，連忙伸手將她撈到懷裏，緊緊地箍著。
麵對這樣固執的顧穎，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些難受，也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他隻能雙手緊緊地箍著她，不讓她逃離自己的懷抱。
“顧穎，你這樣的身體怎麽去找他？說不定你走出醫院門口就再次暈倒了，然後又要躺在床上，你這樣有意思嗎？”
他的聲音有些大，吼得顧穎抬頭看著她有些茫然。
她的眼睛很亮，看著人的時候會很專注，裏麵倒映著小小的自己，方毅看著，隻覺得思維有些混亂，直到手臂感覺到一滴滾燙，他才回過神來。
“他把我爸爸帶走了，我爸爸剛做完手術，他的身體不能經一點兒的顛簸和刺激。方毅，我求求你，你帶我去找葉堔吧！！”
她看著他，眼淚不斷地從眼睛裏麵流出來，開口的話滿滿的都是哀求，雙手抓著他的手臂不斷地懇求著。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顧穎，印象當中，顧穎從來都沒有哭過，無論他們那些男生怎麽逗弄和調戲，她永遠都是那樣一副清減的樣子。
現在她抱著他的手臂哭得滿臉淚水，甚至忘了他方毅是她曾經討厭的人。
他整個人呆在那裏，滿耳朵都是顧穎的帶著哭泣的哀求聲，一聲一聲得，打得他不知所措。
“顧穎，你不要這樣。”
他很怕女人哭，從來沒有在他麵前哭過的顧穎哭得這麽難受，他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講。
“方毅，你知道我爸爸對我的意義嗎？他是我活下去所有的勇氣和動力啊，我以前是對你們不好，我知道錯了，你不要計較好不好，你就讓我去找葉堔吧！他說他要讓我體會再也見不到我爸爸的感受。方毅，如果是你爸爸癱瘓了，剛動完手術走過鬼門關，卻被人劫走了，你能夠坐在這裏嗎？”
她一字一句，每一句都讓他拒絕不了。
“讓我去找葉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