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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我就是想看你無能為力的絕望

  意識開始一點點地流失,她放棄了所有的掙紮和求生的機會。


  如果她和葉堔之間非要一個了斷的話,她很樂意。


  可是她想起了那個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父親,想起一個星期前醫生對她說的話,隻要她能夠在堅持下去,隻要她不放棄,她父親就有恢複過來的那一天,因為她父親已經能夠動了,盡管隻是小小的一根手指頭。


  可是她不能看到那樣的一天了,她甚至沒有辦法去看到了。


  父親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放不下來的,那個為了她操持了大半輩子的父親,那個每當她難受就會把她抱到懷裏哄的父親。


  死並不可怕,她隻是怕,再也沒有人照顧她父親了。


  不,她不能死。


  顧穎想掙紮,可是她隻覺得腦袋一片空白,睜大的瞳孔甚至有些模糊。


  她以為自己這一次一定會死掉的,可是她沒有,葉堔最終還是鬆開了手,將她一甩,腦門直接就是磕上了身後的沙發上,有些硬質的疼痛。


  視線開始一點點地開始恢複清明,她抬手握著自己的脖子,那麽緊致的窒息感,盡是他鬆開了手,可是她還是能夠感覺到一清二楚。


  她抬頭,隻看到葉堔看著她冷笑:“你想死?”


  她沒有開口,隻是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缺氧讓她整個人癱軟無力,坐在那裏看著葉堔,任由眼淚模糊了雙眼。


  是,她想死,如果死了之後可以一了百了的話,可是她還有她父親。


  她就連死,都是奢侈的事情。


  見她不說話,葉堔微微向前,將她整個人往前一拽,強迫著她看著自己的視線:“我怎麽會讓你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微微地往上揚起,眼眸還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顧穎卻覺得心底都在發寒。


  她抿著唇和葉堔對視了半響,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到底想幹什麽?!”


  因為害怕,開口的話都是帶著顫音,她不知道葉堔到底想要幹什麽。


  如果說想要將她毀了,葉堔成功了,早就在那一天晚上他逼著她喝下那一杯酒的時候就成功了。


  她現在還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


  她所有的尊嚴和驕傲都丟在那一天晚上了,她猜不透葉堔想要做什麽。


  可是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忍不住去害怕,明明已經將所有能夠失去的都失去了,可是她還是在害怕。


  害怕,就連最後的一根稻草都不能好好地握在手裏。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得涼薄無比:“我想幹什麽?我隻是想要讓你體會一下,自己在乎的都被人一一破壞掉是什麽樣的感受!”


  她看著他,瞳孔睜得老大,咬著的雙唇都在發抖。


  在乎的,在乎的。


  這個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她父親了。


  “對了,阿穎,你不是很愛你父親嗎?不知道,自己將父親氣死,會是什麽樣的感受呢?”


  葉堔看著她,微微頓了頓,“還有,你好像很在意今天晚上的那個男人,叫莫仁是吧?那個你的朋友呢?阿穎,你覺得我該先從哪一個人下手呢?”


  瑩白的臉上血色正一點點地失去,顧穎咬著唇,隻覺得渾身都在顫抖,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落。


  “葉堔,那是我欠你的,你有什麽衝著我來!”


  黑暗中,顧穎的聲音帶著沉重的喑啞,還有被壓抑著的憤怒,她看著他的眼睛充盈了淚水,直直看過去,卻是一片的堅韌。


  葉堔輕笑出聲,“衝你來?那樣多沒意思啊。”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把鋒利的鐮刀,割在她的心端,鮮血淋漓。


  “我就是想看你無能為力的絕望,就像我當初一樣!”


  我就是想看你無能為力的絕望,就像我當初一樣。


  狹窄的車廂裏麵,她的右手臂被葉堔緊緊地拽著,用力的程度讓她疼得以為自己的骨肉已經相連。


  所有的隱忍很鎮定被這一句話衝散,她發了狠一般,撐在一側的手迅速揚起,她已經失去理智了,她隻是想要伸手給他一巴掌。


  從在夜色裏麵重逢到現在,她沒有一天是好過的,三番兩次被他這樣折磨和羞辱,她是個人,不是神,即使她欠他再多,這樣三番四次地忍受葉堔的羞辱,她也會爆發的。


  可是她沒有能夠賞他一巴掌,手在半空中被他緊緊地箍著,用力之大仿佛要將她的手腕碾碎。


  “怎麽?幾句你就忍不住了?”


  他看著她,眼神陰鷙得恐怖,微微勾起的嘴角帶著陰冷的笑意。


  她動了動被葉堔拽著的手,發現壓根不能將手抽出來,因為對方過分用力,甚至她一動,他就加深一點力量,痛得她眼淚逼到眼眶。


  直到後來,她也放棄掙紮了,抬頭看著他,鬆下聲音:“葉堔,我求求你,以前的事情都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好不好?”


  她低著頭,哭得滿臉淚痕,低聲下氣地求著他,可是葉堔卻隻是鬆了鬆手:“這樣多沒意思啊。”


  他一句話,就將她所有的希望都打入了深淵。


  被鬆開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她閉著眼,右手臂還被他緊緊地捉著。


  沒有人開口的車廂有一種讓人窒息的難受,壓抑的氛圍讓顧穎每呼吸一下都覺得厚重。


  “啊堔。”


  這樣突兀而出的兩個字讓葉堔一怔,顧穎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從他們認識到現在是十五年的時光了,她每一次都是葉堔葉堔地喊。


  那時候的顧穎,高傲得就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對每一個人的態度都是倨傲而不懂妥協的。


  她從來都是喊他葉堔,可是今天,她卻喊他啊堔。


  啊堔。


  那麽熨帖溫暖的兩個字,那些溫暖的氣息就好像會纏繞人一樣,直直地就繞到他的心尖兒上去了。


  “對不起,你放過他們,你想怎麽對我都可以。”


  她閉著眼,不敢看葉堔的眼睛,她知道,葉堔恨她,七年的牢獄不是說一句對不起就能夠抵消掉的。


  她也沒有想用一句對不起將所有的事情都抹掉,她隻是想要所有的懲罰和報應都還到她的身上,而不是她身邊的人。


  葉堔回過神來,鬆了抓著她右手的手,抬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阿穎,你當初那麽狠心,有想過你會有在我麵前求我的時候嗎?”


  顧穎隻覺得渾身都在發冷,車鎖倏然一開,她連看都不敢看葉堔,慌亂地開了車門就下車跑向自己的屋子。


  路邊堆了亂七八糟的垃圾,她滿眼的淚痕,就連路況都看不清晰,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跤,整個人直直地就摔了下去。


  手掌心的疼痛火辣辣的一片,還有手肘處的疼痛也是明顯得很。


  可是她連在意的時間都沒有,隻是匆匆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前跑去。


  她怕葉堔,從未有過的恐懼,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他一眼。


  黑眸透過那透明的擋風玻璃看著前麵的一切,幽深的黑潭湧動著鋪天蓋地的波瀾。


  身後沒有腳步聲,顧穎從包包裏麵拿鑰匙,可是手抖得很,好幾次鑰匙都差點兒掉在地上。


  那閉著眼睛都能夠把鑰匙插進去的鑰匙孔此刻卻怎麽都對不準,眼淚洶湧得將近成河,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溫熱的帶著些許的粘稠。


  “嗒。”


  門開的那一刻她才抬手摸了一把眼淚,撲鼻而來的熟悉感,養了許久的百合的香味讓她稍稍地安心。


  七年前破產的那一刻她隻是站在公司門口站了一個下午,卻始終沒有哭;父親倒下的那一刻她也隻是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卻也沒有哭。


  七年裏麵她被人追過房租被醫院催過交款,最苦的時候甚至連續半年隻能靠一袋三塊五的方包維持一天她也沒有哭過。


  半個月前葉堔逼著她喝下那一杯迷藥她也沒有哭,可是他說要讓她體會一下自己在乎的人毀了的感覺,她忍不住了。


  七年來,每一晚的噩夢折磨得她就快要瘋掉了,最難受的時候甚至想過一死而了。


  可是她還是沒有死掉,就是因為沒有死掉,所以才會這麽的絕望。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打在臉上,涼得她有些頭痛。


  那麽多年的難受她從來都是咬牙,她知道自己年輕的時候犯賤對不起葉堔,也從來沒有想過葉堔會寬宏大量原諒她的年少輕狂,她隻是想要自己承擔而已。


  可是這些都成了奢想。


  她就那樣跌坐在地板上,涼涼的瓷磚板,整個人緊緊地縮成一團,手臂緊緊地圈著自己的膝蓋。


  沒有人知道她這七年過得那麽絕望,可是現在,上天卻讓她更加絕望了。


  她就連自己身邊的朋友都不能夠保護好,沒有什麽,比傷害她在乎的人讓她更加絕望了。


  顧穎做了一個夢,她夢到當年第一次看到葉堔的時候,十五歲的葉堔比他高了整整兩個頭,站在她麵前裂開嘴笑出一排白白的牙齒。


  她就站在家門口的那一刻桂花樹下,十二歲的自己還是個恃寵而驕的公主,對著他伸出來的手不屑一顧。


  而這樣的情景,在往後的許多年,一直持續著。


  她甚至不知道,葉堔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可是現在,葉堔對她,隻有恨了,深入骨髓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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