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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短兵相接

  晚上的風有點涼,嚴真真微微瑟縮了一下,肩上卻已披上件黑色的絲質披風。側過頭,見到火把的微弱光線里,孟子惆的側臉,輪廓分明,如同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一身銀色軟甲,襯得他身形格外挺拔,如同冬天的雪松,渾身上下透著股傲氣。


  「還是你披上罷,這個顏色在黑夜裡簡直像是靶子。」嚴真真伸出手要解開,卻被孟子惆阻住。


  「不用,我本就要讓人看到我站在哪裡。」


  嚴真真咕噥:「這種形勢,不必這麼有表演欲罷?」


  她說得近乎耳語,以孟子惆的耳力,竟沒有聽得分明。正要再問,王志中已腳步匆匆地奔了進來:「啟奏王爺,東城外集結了至少三萬禁軍。」


  「他也太看不起我了罷?」孟子惆冷笑,「走,咱們瞧瞧去,看我用一萬精騎,大敗三萬禁軍。」


  嚴真真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王爺,兩軍對陣,可大意不得。我觀皇上為人,並非這般容易意氣從事的,三萬禁軍后,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的兵源。」


  孟子惆傲然一笑:「放心,他有伏兵,難道我沒有么?他陳兵東城,大約只是想稱稱我的斤量。」


  「京城可是他的地盤兒,若是他集結兵力,內外夾攻的話,王爺又該如何?」嚴真真看他託大,不由著急。


  「他不會動用京城九門提督轄下的軍隊。」孟子惆胸有成竹。


  嚴真真呆了一呆:「為什麼?」


  在她想來,孟子惆不過控制了一個東城門,禁軍若是兩邊夾攻,勝算豈不更大?


  「誠如你所說,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肯做的。若是九門提督一動,京城便等於徹底放下了城防。我固然討不了好,但也未必不能單騎遠遁。只要回到封地,他便再拿我無法。而他擔著的風險…卻不敢承受。」


  「什麼風險?」嚴真真不解。


  「有人能挑起我與他之間一觸即發的戰爭,你覺得他在京城裡會沒有安排么?興許他如今還不能肯定是誰動的手,但無疑這個對手不會放棄任何機會。因此,他首先要保證內城的安全…皇宮的安全,剩下的兵力,才能投入東城區。他想要與我短兵相接,那我便與他鬥上一斗。雖然暴露自身的實力殊為不智,但我現在需要的,正是一場戰功,我自己的戰功!」


  嚴真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的戰略目標,只是要回到封地。而他,要的卻比你多得多,更怕你臨陣與對方聯手,他縱然不見得會輸,可也談不上是贏家。」


  孟子惆笑道:「正是如此,這也是我為什麼會留在京城並不遠遁的原因。喪家之犬,我可不想做。」


  「恐怕王爺不是怕做犬…而是怕底下的人離心。不管此役是贏是輸,王爺已是賺得底下人的尊重,立於不敗之地。」


  「走…看看去。」孟子惆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往外行。此時齊紅鸞仍穿著那身大紅的宮裝奔來,卻見兩人儷影雙雙。嚴真真固然是巧笑嫣然,燦然生姿,孟子惆也是滿臉溫和,火光隱隱,甚至看得到他的笑意。而看向身側的目光,是從所未有的溫柔。哪怕他輕柔低喊著「紅鸞」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底也有著千年不化的寒意。


  一時之間,她竟然覺得情怯。略略佇足…再想追時,卻見兩人已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中,漸漸離得遠了。


  「表哥,你從來不曾那樣瞧過我。」她喃喃低語,一顆淚從眼角滑落。旋即看向嚴真真的背影,怨毒之色越來越深。


  嚴真真只覺得背上一寒…但要回頭看時,孟子惆卻正抬手替她繫緊了披風,她視線受阻,並沒有看到站在陰影里的齊紅鸞,只得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走,看看我的依仗!」孟子惆志得意滿的聲音,像是一個急於討好的孩子。


  第一次登上城樓,夏日的風吹得她黑髮亂舞,披風獵獵作響。明明暑氣還未全退,卻已是夜涼如水。嚴真真眯起眼睛,看著火把下的禁軍衣甲鮮明,秩序井然,不由得替孟子惆擔憂。側頭看他,卻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從他的表情里,她絲毫看不出勝負之數的猜測。這時候,他才像是個真正的將軍。


  戰爭開始得很突兀,禁軍統領手中的旗幟忽地一揮,城樓下便密密麻麻地聚了人往城門口沖。而孟子惆作了一個手勢,竟然並不依仗城門之便,一隊烏甲士兵也魚貫衝出。


  嚴真真愕然地張大了嘴巴,這樣的打仗,似乎全無戰術可言。雙方人馬很快便短后相接,在城門口廝殺起來。什麼三十六計,什麼排兵布陣……嚴真真的腦袋發脹,直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兩股不懂兵法的啞匪捉著對兒廝殺。而身側這位溫雅英俊的男人,怎麼看也跟.匪划不上等號。


  「你們不是在玩家家酒罷?」嚴真真嗓子微啞,不敢置信,這就是他的領兵藝術。


  「只是互相試探而已。」孟子惆彷彿看到了她的心思,淡然回答,「再看下去。」


  嚴真真看著這樣毫無美感的廝殺,真想掉頭便走。沒有一點藝術性,不講一點戰略性,這樣能叫打仗么?根本是沒有開化的野蠻人,只知道用身體作武器互相衝撞嘛!


  「現在好戲才剛剛上演。」孟子惆的聲音,再度把她的目光拉回戰場。因為站得高,所以她對戰局看得相當清楚,忽然瞪大了眼睛。


  城門裡衝出一支軍隊,上百個重甲兵組成一個陣形,如同一枝利劍,插入了對方的心臟。如刀切菜瓜似的,手起刀落,便收割一條人命。整個刀陣,在戰場上如入無人之境,每人手配兩把大刀,一長一短。明明是兩種重量不同的兵器,可是重甲兵們使起來,卻舉重若輕,遊刃有餘。每一揮刀,必有斬獲,簡直是戰場的死神化身。


  每收割一圈,整個刀陣便內層換外層,外層變作內層,暗合了生生不息之意。嚴真真覺得,恐怕這一役,還真能成為以少勝多的經典案例。雖然在嚴真真看來,皇帝的進攻似乎含著玩笑的成份。


  「他還是祭出了自己的親軍。」孟子惆忽地一嘆,「看來,他對形勢的掌控,比我預料的還要好。今夜的成果,恐怕也擴大不了多少。」


  嚴真真正奇怪他在一片大好的形勢下發出的感慨,忽地瞳孔微縮,戰場上的人群,如流水般地向兩旁退去,一隊著鮮紅鎧甲的軍隊如錢塘江潮一般涌過來,很快與重甲兵正面相碰。


  「他們人多了好幾倍!」嚴真真吃了一驚。


  「是啊!」孟子惆搖了搖頭,「戰果也就唯有如此,撤了。」


  嚴真真莫名所以:「啊?」


  「我們該走了,若是讓他騰出手來把內城給收拾乾淨,我們怕是走不脫了。幸好傷亡不多,進攻佔不了太大的好處,堅守還是做得到志中,傳令下去,除了重甲兵,都往東撤。酈君山那裡,可以行動了。」


  原來他還在不遠處埋伏著一支生力軍呢!嚴真真聞言頓時放下了心:「原來你還留有後手。」


  「這個後手,只是為了保證咱們能退回封地。」孟子惆卻沒有被捧得飄飄然,「若非有五萬大軍虎視眈眈,你覺得皇帝會小打小鬧么?既然他知道了我重甲兵的戰鬥力,也不會留在這裡和我硬碰。我固然損失不起軍隊的損失,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嚴真真臨下城時,再回首,卻見兩軍對壘,這才初具規模。進退之間,自有章法。雙方的旗幟都很鮮明,重甲兵和紅衣軍鬥了個旗鼓相「他們呢?」


  「戰場上,有時候適度的犧牲是必要的。」孟子惆說得相當冷酷,嚴真真卻紅了眼圈。


  「他們都是善戰的勇士……」


  「所以,我們都不捨得有太大的犧牲。」孟子惆接下去的話,讓嚴真真瞪大了眼睛,然後惱羞成怒:「你故意誤導我的!」


  「走!」孟子惆牽了她的手往下走,頭微微一偏,已把嚴真真推了出去。一支紅翎羽箭,顫微微地釘在城樓的牆上。


  「箭!」嚴真真駭得背心發冷。原來空間戒指,也並非萬無一失的保障。比如這支冷箭,她根本不曾感覺到危險,又如何躲避?

  孟子惆長笑一聲,伸出右手:「他們有神箭手,難道我們沒有?」


  聞言,頓時響起一片應答聲,幾張大弓已經拉滿了弦。這一幕,讓嚴真真忍不住想起看《赤壁》時候的感受。整個戰場,分明只是幾員大將的個人表演賽嘛!原來人家拍電影也不是亂拍的,冷兵器時代,確實有幾個人改變一場戰局的神話。


  孟子惆卻看也不看,拉著嚴真真便下了城樓。門口,車馬齊備。


  「太妃和齊側妃已被送出城了。」王志中不知道從哪裡閃出來,拱手為禮。


  「好,你保護王妃。」


  「你要做什麼?」嚴真真吃了一驚,反手握住他的袖子,「可莫要做什麼傻事,個人英雄主義,可千萬要不得!」


  孟子惆沒有聽過這個辭彙,但以他的理解能力,還是很快猜到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啞然失笑:「放心,我沒這麼傻。你先走一步,我隨後便到。」


  嚴真真更是驚怔:「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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