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痛苦的相對
回家的路上，顏葉舒觀察著小楠的臉色，問：「小楠，你還生氣嗎？」
「嗯，有點點。」小楠嚴峻著一張小臉說：「那阿姨看著就讓人想揍！」
顏葉舒輕笑。
小楠聽到她笑，有點臉紅，問：「葉舒姐，我這樣不對嗎？」
顏葉舒摸摸他的頭。「沒有啊，我覺得小楠比那位阿姨還要懂事。我們不跟那種無理取鬧的人生氣，那個阿姨絕對是個非常壞的榜樣，我們不能像她那樣。」
小楠不由笑了，「對，像她那樣就太討厭了！」
「不過小楠，以後女孩子送東西給你，你可不能再直接丟到垃圾桶了，因為那樣送東西給你的人就太傷心了。」顏葉舒又說。
「可是我不喜歡她，她還非要我收下禮物，真的好煩！」
「嗯，也是，總有這種人，只愛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強迫別人。下次你再遇到這種事，禮物還給她就是，不要跟她直接衝突。」
回到青園，顏葉舒為了逗他開心，故作神秘地拉著小楠去她的工作室，「看，喜歡嗎？喜歡的話，過幾天我給你和小哲一個做一套好不好？」
小楠驚喜地撫著那幅設計圖：「葉舒姐，真的好漂亮！快給我做吧，迫不及待地想穿！」
「好，我先幫你量個尺寸，這兩天就給你做！」看見小楠很喜歡的樣子，顏葉舒開心地笑了。
到了下午，顏葉舒正準備去接小哲，管家突然過來，恭敬地說：「葉舒小姐，大少爺說自己去接小哲了，讓您不用去。」
顏葉舒一下怔住。這幾個月來，席慕雲從來不管孩子的事，今天怎會去接孩子。
過了不久，席慕雲回來了，小哲勾在他的脖子上，被他抱下車。
「母親，今天父親接我！」小哲興奮地向顏葉舒揮手。
顏葉舒勉強地笑笑。
席慕雲放下小哲，看著小哲和小楠走開去玩，然後走向顏葉舒。
看見他向自己走來，顏葉舒立即感到莫名的壓力，不自覺地想躲開。
席慕雲忽然說：「小楠的事我已經去找過校長，明天讓小楠正常回校就可以了。」
顏葉舒聞言，震驚地抬起頭。
她的目光讓席慕雲有點不自在，他解釋道：「我不是覺得你的方法不對，只是沒必要跟那種人浪費時間。」
顏葉舒猜他肯定是使用了他手中的權勢，讓那女人閉嘴了。
但她沒有深~入問下去。她已經不習慣跟他說話。
她遂又低下頭去，輕輕地說：「我去準備晚飯。」說完趕快走開。
……
晚上，顏葉舒將孩子們哄去睡了，疲憊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想起席慕雲下午處理小楠的事。
雖然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處理的，但是他一句輕描淡寫的「沒必要跟那種人浪費時間」讓她一個下午的糾結緊張突然變成了尷尬和失落。
她側過頭看了眼鬧鐘，已經有點晚了，還是趕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她沒有關燈，閉上眼睛漸漸進入夢境。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猛地從惡夢中掙扎醒來，胸口仍是起伏不定。
她抹去虛汗，又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覺得還是不敢閉上眼睛，只好起床，去小哲的房間。
這幾個月來，好幾次她從惡夢中醒來，都沒法一個人繼續睡著，只好過去與兒子一起睡。
席慕雲從書房出來，已經快一點了，忽然瞥見顏葉舒穿著睡衣進了兒子的房間，怔了怔。
他想了想，也過去看看小楠。
其實小楠和小哲晚上睡覺的習慣還是不錯的，一般不會中途醒或蹬被子。
席慕雲看見小楠睡得很安靜，順手又關上門。
回去經過小哲的房間，他輕輕推開門看了眼。沒想到一眼看到，顏葉舒擠在小哲的小床上，拉著他的小手閉著眼睛睡在旁邊。
席慕雲的心忽然被絞了一下，輕輕將門又帶上。
她是自己睡不著嗎？
……
翌日，顏葉舒仍是一大早就起來，先將小哲送去了幼兒園，又送小楠去學校。
顏葉舒讓小楠先回教室，自己去找他的班主任，想了解一下席慕雲昨天來到底做了什麼。
沒想到班主任一見到她，神色非常緊張，忙迎上來：「顏小姐，您今天過來，是不是還有什麼問題？昨天真的很抱歉，讓席懿楠同學受到那樣的委屈……」
顏葉舒見他這樣的態度，心裡嘆了口氣。「老師，我想問一下小楠的事是怎麼處理了。」
「席先生沒跟您說嗎？」班主任驚訝地看著她，「楊曉亦同學已經轉學了。她媽媽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問題，這樣的教出來的孩子對班上其他同學的影響不好，學校出於維護其他同學，給她辦理了轉學手續……」
直接趕走了！顏葉舒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感到了震驚。
她茫然地離開班主任辦公室。
這樣做對小楠來說，真的好嗎？
顏葉舒不覺走到小楠的教室，遠遠就聽到孩子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幾個孩子興緻勃勃的聲音從窗口傳出來。
「懿楠，小胖妞趕走了，這下終於清凈了！」
「對啊，又蠢又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媽媽還一副拽上天的模樣，真搞笑！」
「席懿楠，你家好厲害哦，校長親自跟你哥賠禮道歉呢！」
「席懿楠，以後你罩著我們吧！跟著你，肯定誰也不敢欺負我們了！」
顏葉舒的心不禁抽緊。
席慕雲也許並不知道，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勢利簡直就是一種本能。
他讓小楠從小就明白可以通用權勢而不是道理解決問題，真的好？
……
顏葉舒為小楠的事一整天都感覺很混亂。
她覺得席慕雲這樣會教壞小楠，但她又懷疑，也許這就是豪門的處事方式，從小就意識到權勢的重要，日後自然也更能維護自身的權勢。
可是，從她的角度，她真的很討厭像安盛或者蘇菲菲那種不將別人放在眼裡的有錢人。
她喜歡小楠生來的單純善良。
晚上，顏葉舒糾結了很久，還是去了書房。
她輕輕敲了敲門。
「我們談談？」
席慕雲其實沒有做事，他只是在瀏覽最近的股市動態。
看到顏葉舒主動來找他，他有點驚訝，但沒說什麼，看著她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顏葉舒斟酌著，看他一眼又躲開目光，說：「今天我去問了小楠班主任，他說那個和小楠有矛盾的同學已經轉學了。」
席慕雲轉過身對著她，高大的身體懶洋洋地陷在皮椅里。
「嗯。」
顏葉舒不禁絞了一下手。他這樣的態度，叫她底氣越發不足。
她懷疑自己在他的眼裡，是不是一種干涉。
「我覺得，這樣處理，以後會不會，會不會讓他認為凡事不用講道理，靠家庭背景就可以了……」
「先講道理，不通就用權勢，費太多精力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是一種浪費。我是這麼對小楠說的。」席慕雲淡淡地說。
顏葉舒怔住。
他的方式，似乎也有他的道理。畢竟他生來就是一個擁有權勢的人，自然得學會如何使用這權勢。
她一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如何能懂。
她點點頭，站起來想走。
席慕雲卻忽然又說：「你教他的也沒錯。」
顏葉舒定了定。她不知道。
「有了你的溫和與忍耐，他才會不至於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人。但他也必須學會如何在一個鱷魚世界里生存，而這些我會慢慢教會他。」
他的聲音終於有了一些溫度。他對家人發自內心的情義又勾起她心頭熟悉的感覺。
心口卻莫名地翻湧壓抑起來。她害怕跟他繼續相對下去。
「我先回房了。」她低啞地說，轉身就走。
席慕雲望著她逃離的背影，眸光黯了黯。
已經快半年了，他們這樣。
顏葉舒回到自己的房間，疲憊不堪的感覺再次襲上來。
如果不是答應了小楠，會一直守在他的身邊，顏葉舒真的很想離開青園。
心中的煎熬一直就沒有停止過。
每天她都不得不得下意識地做一些事情，為了防止自己胡思亂想。
而這刻意的壓抑，叫她精疲力盡。
顏葉舒正在房裡輾轉反側，忽然聽到幾聲沉穩的敲門聲。
顏葉舒微怔，起身去開門，沒想到站在門口的竟是席慕雲。
「還有事嗎？」她感到很緊張。
席慕雲推開門走進來，將門關上。
「今晚我跟你睡。」他淡淡地說。
顏葉舒僵住。
「上來吧，已經晚了，明早不是要早起嗎。」席慕雲先上了床，給她讓出位置，說。
顏葉舒攥著手站在那，就像被釘住一樣。
席慕雲只得再次下去，拉她過來。
顏葉舒被他抱在懷裡，側身蜷著，忽然渾身發起抖來，眼淚洶湧而出。
「不，你還是走吧，我要自己一個人……」她哽咽著，痛苦地說。
席慕雲沒說話，將她抱得更加緊。
她抽噎得更加厲害，死死地揪著被子，劇烈地顫抖著。
到了最後，她已經幾乎崩潰了。
她根本就抑制不了那些不斷湧入腦海的畫面。
她眼睜睜看著他母親死在她眼前，一切都是她的錯……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一切回到從前，她不知道要怎樣，才可以撒消那天她的猶豫。
要是可以，她寧願失去一切，也不要讓一條生命毀在她的手裡，何況，那個人還是他的母親。
席慕雲無論怎樣擁抱，都無法將那些纏繞在她心中的惡夢一樣的記憶從她的身上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