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死亡
紀思念現在確實沒有一點生命跡象了。醫生被槍逼著，也只能用平時的那種搶救措施搶救她。
電擊，輸液，一行人像遊走在生死邊緣一樣搶救著這個連溫度都沒有了的女人。完全不知道沒有意識，機械做著這一切。
薄正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他當然也知道現在不管做什麼都是在浪費時間，只是，看著紀思念那個慘白沒有生氣的身體，現在就像模具一樣被他們擺弄，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終於，忍無可忍。
「喀！」
那柄槍被他收了起來，聲音緊繃的像裹了冰渣，
「滾出去。」
醫生見他總算收槍，用落荒而逃形容也不為過。一瞬間全都退出去了。
病房裡，最後也就只剩下兩個人了。一個活人，一個死人。
不對，還有紀思念肚子里的那個。
三個人。
薄正東不知道這時候是怎麼樣一種心情，只是在這樣昏暗的環境里，面對著這張小小的沒有一米二的病床，就像面對了他一生中最難以面對的黑暗。
他走過去，站著把紀思念的手握在手裡，然後沿著她的手臂一點點摸上去，摸到肩膀，心口，一路向下。
她現在什麼衣服都沒有穿，觸手一片冰涼。薄正東面無表情的做著這一切，就像檢查或者確認一樣，撫摸著她身體的每一寸。
終於，在他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時候，他深深的閉上了眼睛。
捏著白布的手沒有放，眉心微抽著，唇抿成一條直線。
空氣中靜的可怕，明明還有一個活人，卻讓人感覺彷彿置身太平間最陰冷的地方。薄正東不知道就那麼閉著眼站在原地站了多久，終於，放下白布朝外走了出去。
白布落下的時候，蓋住了紀思念赤－裸的身體，還有凸起的小腹。
就這樣。
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
司機在監獄外等他，
管家看著男人隻身一人走出來，他甚至都不需要看他的表情，光從他渾身現在籠罩著的那股陰沉，兩個人就全部噤聲了。
跟著薄正東這麼多年，他們對他的行事和個性，多少有點了解。
越是這種平靜無波的時候，就越預示著這個男人內心的暗流正在洶湧。但像眼前這種明明看起來平靜，可那種黑暗怎麼內斂也斂不住的時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
沒人敢說話，但是管家一個人坐在前座，眼淚卻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紀思念是他一手照顧著長大的，出了這樣的事，他不比薄正東好受。
好端端的人，怎麼會突然說沒就沒了。
……
薄正東回到御苑，什麼都沒說。徑直一個人回到房間，整個房間暗無天日。
管家也吩咐了所有下人誰都不可以打擾，雖然他也很擔心，但他卻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雷。只能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卧室門口隨時待命。
房間里，聽不見任何動靜。就好像什麼人都不存在一樣。
管家一邊站著一邊老淚縱橫，他雖然窺探不了薄正東此時的心情，但莫名的，也能感受到這個男人此時的孤獨。
最後的家人，唯一的女人，第一個孩子，
在這一天，全部離開了他，
用這種最殘忍的方式。
他還記得他剛把紀思念領養回家那天的場景，那時候，他也僅僅只有二十多歲，意氣風發，除了性格一如既往冷漠，但能看出，家裡多了個孩子，他是關心的。
那時的紀思念和現在差別也就更大，雖然也文靜內向，但也是個生命中沒見過什麼陰暗的小女孩。
後來，他是一點一點見證他們走到現在的。
他還記得東家剛知道紀思念有了他孩子的時候他一臉淡漠的把他叫進書房，他吩咐著她孕期格外需要注意照顧的事的時候，雖然，他說話已經習慣性的沒有波動也沒有情緒，但是作為管家，他能感覺到，這個男人此時內心的驚喜，
以及第一次做父親，無法避免的稍稍的不安。
只是現在，什麼都沒了。
管家還在流淚，突然門在這時候被打開，
薄正東毫無徵兆的從裡面走出來，西裝襯衫同樣沒有一絲褶皺，俊臉上除了陰沉也沒有一點異樣，
他就像看不見別人一樣徑直朝樓下走去，管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發聲。
管家跟著走了幾步，然後就看見男人一言不發的走到院子里，
薄正東發動車輛，引擎開始咆哮。
管家這時候終於按耐不住追上去，
「東，東家，您這是要去哪？我叫司機送您吧……」
他真的被這樣的薄正東嚇到了。也擔心他現在開車肯定會出車禍。
「我去接思念回家。」
一個話音落下，就再也沒有停留。引擎一聲咆哮，黑色的轎車徹底在夜色中絕塵而去。
……
薄正東剛才對這件事情無法接受。哪怕他這個人再理智、再冷酷，但是在面對這種狀況，他也做不到一瞬之間就全盤接受有條不紊得處理她的後事。
所以，他也衝動過，甚至連殺警察這種事差點都做出來了。
冷靜下來后，他一個人回了御苑。獨自封閉了幾個小時，現在才出去。
那麼大一個房子，原來他早就習慣有她的日子。現在哪怕只是兩具冷冰冰的死屍，他也要帶回來。
………………
警察局。
現在的時間已經在半夜，照理說，整個警察局監獄應該都是寂靜一片。可是等薄正東車子開近的時候，他才發覺今天的夜晚尤其不太平。
果然，他剛一下車，就看見夜空里連天的火光！
男人這下臉徹底陰沉下來，跨過消防車還有武警直接越進去，最終在防護欄外被攔下，
「薄東家，裡面危險，還請留步！」
攔他的人是警察局裡另一個工作人員。薄正東這張臉龍城可能很少有人會不認識，雖然他也畏懼，只是像這樣的緊急情況畏懼也少了很多。
「讓開。」
「還請見諒！」
他說著就和幾個武警更加加嚴了戒備。把失火現場牢牢圍起，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薄正東就算再殘暴，也不至於說在這樣的救命關頭和他們起衝突，於是開門見山就問，
「紀思念在哪裡？」
一句話問出，幾個警察的臉色就徹底難看下去。相互對視一眼，一時卻沒給出什麼回答。
薄正東見他們給出的是這個反應，黑眸深處的殘忍一點一點龜裂出來。幽瞳倒映出衝天的火光，那個方向，似乎就是今天白天醫院的地方。
「她在哪裡。」
這次的四個字，陰暗的像是來索命。
「……」
警察們無言以對，最後，彼此在對視中終於正面回答了這個男人，
「她……」
「我們會盡全力把她帶出來的……」
………………
因為不能接受，薄正東今天下午並沒有對她的遺體做很仔細的注視，更沒有告別。他當時直接一言不發的就走了，沒想到就是這麼一走，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再看清這張女孩的臉。
大火持續到了天亮才陸續被撲滅，鐵窗，門，還有老舊的牆，全都脫離掉了下來，慘狀之劇一夜之間死了不少的人，更不要說靜靜躺在那裡不能動的紀思念。
警察們走出來的時候，那個模樣，也間接表達出了結局的悲慘。管家和司機這時也已經來到，看到警察們的表情，滿地的消防車，還有救護車，以及薄正東現在渾身每一個毛孔流露出來的陰狠，他們渾身的血都要結冰了。
「薄總，非常抱歉……」
「我們……」
兩個警察說著，相互對視一眼，最後，把一個青灰色的骨灰罈遞在他的面前。
薄正東冷銳的眸沒有溫度的朝那東西看了一眼，薄唇抿著，聲線緊繃，
「這是什麼？」
「……」
警察們只是沉默，最後，還是只有那蒼白的三個字，「對不起……」
她死了，連一個全屍都沒有留下。
他連夜開車從御苑來到這裡，想把她接回家，結果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答案。
一壇骨灰？
這算什麼？
「所以，你現在給我帶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個東西？」
男人涼沁的眼睛看著他，過於平靜到異常的樣子讓警察們心都在發抖。只是拿著骨灰罈的手，卻一直沒有收回。
就連這骨灰，他們也是運氣好才找到一部分的。
其他的，被風吹散了。為了給薄正東一個答覆，他們龍城警局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
歲月在這個剎那開始靜止，或許又不是靜止，而是停止。
對於他薄正東來說，身體里的某一個地方，可能在昨天下午看到紀思念那具冰冷的屍體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死去了。
而如今，接過這壇冰冷的骨灰，
他開始明白，這世界上原來有一個詞，叫做消亡。
消亡的歲月，消亡的溫柔，消亡的念想。
這八年的陪伴，一年的跟隨，可能短短几個瞬間的真情流露，
在這一刻，全部化作烏有。
男人坐在車上抱著骨灰緊緊閉著雙眼。空間里靜得彷彿連世界都消失，他甚至覺得紀思念的臉都在他腦海中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只有接下來的葬禮，告喪，還有一切按部就班后夜深人靜枕邊空蕩他一個人孑然一身的夜晚，
有時候，當他回想起曾經在他生命中也有過這樣鮮活的一個人，那種寂寞的感覺，
才是最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