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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要報警好不好?

  陸相思舉起雙手捂住了眼睛,簡直不敢看。


  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巍峨高山,佇立在房間門口,映著背後透進來的光。


  而偌大的房間里,四下漆黑一片。


  男人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就這樣在黑暗中掃了一圈,而後幾不可見地彎了下唇,「沒吃晚飯?」


  陸相思半天才反應過來爸爸在和她說話,忙點了下頭,輕聲道:「還沒吃……」


  「下去吃飯吧。」陸仰止淡淡道。


  陸相思的視線繞過他,往屋裡瞥了兩眼,大概確定沒露出什麼馬腳,才道:「好的,爸爸。你要一起來嗎?」


  「我吃過了。」男人說完便伸手打開了卧室天花板上最亮的燈,將西裝外套和領帶逐一褪下,一邊波瀾不興道,「爸爸先洗個澡,一會兒下樓陪你吃飯。」


  女孩的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覺地咧開縫隙,「一言為定!」


  說完,她就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男人眸底的顏色在女孩離開的下一秒變得深如古澤。


  他將西裝和領帶扔在床上,慢慢走到床頭櫃旁,五指伸過去,輕觸了下床頭燈的燈泡。


  而後狹長的眼眸緩緩眯起,一絲清冷明銳的光迸射出來——


  燈泡還有溫度。


  有人開過床頭燈。


  他又俯身拉開了床頭櫃,充電器、銀行卡之類的物件一樣不少。


  是他想多了嗎?


  陸仰止褪去修短合度的襯衫,又解開了皮帶。


  樓下那些傭人也好,保鏢也罷,都是專門請來伺候剛從國外接回來的陸相思的。


  事實上這五年來,只有他一個人住在這裡,就連家政阿姨都是在每天他上班的時候才准過來打掃。


  而這間卧室,更是他無論多忙都會親自收拾的地方。


  所以他太清楚,沒有人踏進來的卧室,應該是什麼樣子。


  唐言蹊躲在衣櫃里,明明是三伏天,她卻冷得打哆嗦。


  這狹小的空間里安靜得過分,她能聽到外面男人慢條斯理地脫衣服的聲音,也能聽到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


  過了不知多久,男人踩著柔軟的地毯,一步步走向了哪裡。


  浴室的推拉門被人拉開,而後又關上。


  聽到浴室里淅淅瀝瀝的水聲,唐言蹊鬆了口氣。


  輕手輕腳地打開衣櫃的門,從裡面走出來,又輕手輕腳地闔上。


  「嘭」的一聲,推拉門迅速被拉開撞到盡頭的聲音,伴隨著男人寒徹三冬的嗓音一起響起,「唐小姐,是不是我到現在為止一次次放任你得寸進尺,讓你誤以為我根本不會對你趕盡殺絕?」


  這一句話里的怒意摧枯拉朽,震住了唐言蹊一顆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


  她頭皮微微麻了麻,轉過頭來。


  只見男人烏黑的碎發上還在滴著水,他上半身什麼都沒穿,下半身裹了一條白色的寬毛巾。寬闊的胸膛,勻稱的肌肉,腹肌和人魚線的紋理糾結在一起,沒入毛巾之下,一副畫面令人腦海里難免會生出些血脈僨張、想入非非的念頭。


  饒是唐言蹊曾經見過許多次,還是瞬間燒紅了臉。


  她趕緊別開視線,低頭盯著地毯。


  誰料男人竟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過頭來對上他那張俊朗而表情凌厲的臉。


  「怕了?」他嘴角一勾,弧度鋒利入骨,「不是膽子挺大的?連私闖民宅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說話!」


  唐言蹊張了張嘴,又抿上,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沒法說是陸相思放她進來的,本來那孩子就怕他怕得緊,如果他這通無名火再發到陸相思頭上……


  「是誰口口聲聲說不糾纏。」他望著她的那雙眼睛,恨不得能將她絞碎,「不糾纏到別人家的卧室里,你唐言蹊的涇渭分明,就是可以隨隨便便跑到陌生人家的卧室里躲著?」


  他一句一句都在逼她,毫無餘地。


  「不說話是吧。」他冷笑,「那就讓我把監控調出來,看看是誰放你進來的。」


  說完,他果然甩開她,要往外走。


  唐言蹊大驚,想也不想就跑上去攔他。


  手在觸到他右臂的前一秒,似想到什麼,生生止住,可要去拽他的左臂已然來不及。


  她一咬牙,從背後抱住了他勁瘦有力的腰。


  清晰的感覺到前面的男人動作一頓,整個人都僵住了。


  確認他不會再動,唐言蹊這才放開手,兩臂間空空蕩蕩,心裡竟無端湧起得而復失的遺憾。


  她走到他面前,用後背抵著房間門,不讓他出去。


  唐言蹊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沙啞:「陸仰止,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你不要拿別人開刀。」


  男人原本還低頭望著腰間忽然撤去的手,此刻聽見她說話,抬起眼眸,露出了一個近乎冷蔑的笑,「你知道我的脾氣,和這件事有關的人,一個都逃不了。」


  那雙古井般幽暗的眼眸,卻重重撼動了她的心。


  「不過,也真難得你也有在意的東西。」陸仰止抬手攫住她的下頜骨,力道大得彷彿能聽見骨頭錯位的聲響,「我還當什麼事都進不了你唐言蹊這顆七竅玲瓏心呢。」


  他的另一隻手就這樣隔著她薄薄的衣料戳在她的胸脯上,沒有任何情慾的意味,就像一把劍要穿過她的心臟。


  唐言蹊敗下陣來,在他面前又一次、無數次敗下陣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陸仰止笑得涼薄,「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唐小姐,處心積慮地進了陸氏,又不懷好意地接近我女兒,現在像個賊一樣摸進我家裡來,是你該告訴我,你想怎麼樣吧?」


  唐言蹊在他面前光是開口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不想怎麼樣……」


  「是嗎?」陸仰止揚了揚嘴角,臉上的神色卻是肉眼可以分辨清楚的冷漠,「既然這樣,那我就叫人報警,請警察來處理。」


  唐言蹊的眼神輕輕一晃,從深處不可自抑地升起許多恐慌,「不要。」


  她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語調幾乎是哀求,「陸仰止,你不要報警好不好?」


  監獄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


  她的顫抖和驚怕都被男人盡數收入眼底,如什麼東西碾過心尖,細細密密的,有些疼。


  可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巋然不動,連線條都沒有半點波瀾起伏。


  唐言蹊的心沉入谷底。


  明知他早已不是那個有求必應的人。


  她又何苦要求他……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男人的嗓音從她頭頂落下,「你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她閉上眼,道:「你手裡有我幾本書,是不是?」


  陸仰止檀黑的眸間劃過短暫的錯愕,很快歸於沉寂。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但對於陸仰止這樣的男人來說,沒否認,大約就是默認,唐言蹊用一種她很善於拿捏的低聲下氣的語調說:「你能不能借給我用用,一天就好。」


  什麼時候她看自己的書也需要問別人的同意了。


  「就為了那四本書?」男人唇梢浮動著些許清冷的笑意。


  不然呢,他又以為是為了什麼,這裡還有什麼值得她唐言蹊留戀的東西嗎?


  沒有。


  她五年前就做得明明白白了。


  沒有!


  「那四本書里所有的病毒代碼都已經被破譯了。」他冷聲道,「你就算拿回去也沒用。」


  唐言蹊偏著頭,不去看他過於犀利的視線。


  開口,語氣平靜安然:「我沒想拿回去害人。」


  也不知她是做過多少喪盡天良的事呵,讓他第一反應就是她要拿回那些代碼,繼續為禍世間。


  其實陸仰止很明白,那些代碼於她而言根本毫無用處。


  若她願意,再寫出四本比那些更高明更簡短的,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他總是忍不住這樣說。


  總是忍不住一刀一刀往她心上戳。


  他喜歡看她驟然變化的臉色,喜歡看她無法掩飾的表情。


  什麼都好過一臉假惺惺的微笑,好過她誠惶誠恐、討巧賣乖背後那些對一切都無所謂的心。


  「那些東西是很珍貴的資料。」唐言蹊壓低了聲音,「我想借回來看一看。」


  聽陸相思說,陸仰止整理的是她幾年來寫過的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分,好像是從她很小的時候,一直到五年前,這其中記載著她的成長和變化,記載著她的邏輯思維能力慢慢進步的過程,最適合水平有待提高的宗祁。


  畢竟,站在她如今的高度,是再寫不回青澀年少的風格了。


  而她此時此刻純熟的功底,對宗祁無法產生半點幫助,反而會適得其反,讓他認識到差距,望而卻步。


  「那些東西是很珍貴。」他嗤笑,「我也沒打算借給你。」


  說完,陸仰止鬆開了手,「相思五歲了,從來沒有跟我撒過一句謊。今天為了幫你,晚上她要被打手板了。」


  唐言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陸仰止,她是你女兒,你怎麼下得去手!」


  「就是因為她是我女兒。」男人冷冰冰的話語毫不容情地打斷她,「所以我才不希望她變成像你一樣的人。唐言蹊,別總妄想拿你自己所謂的善良去拯救別人,把別人推進火坑裡的,次次都是你。」


  女孩落寞的模樣在唐言蹊眼前一閃而過。


  她無聲笑了,「好,只要你把那四本書借給我,我保證以後離你和你女兒遠遠的……」


  明明,說好帶她出去玩的。


  卻也只能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了。


  陸仰止這次連理都懶得理她,「出去。」


  唐言蹊仍靠在門上,良久,揚起苦澀的笑。


  誰知她轉身扶住牆的瞬間,竟無意將燈的開關碰滅了。


  卧室驀地陷入一片黑暗,唐言蹊手忙腳亂就要將它重新打開,摸索間腿撞在了門框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男人緊蹙著眉頭,回身,想看看她又要玩什麼花樣。


  昏暗的視線中,只看到女人彎著腰,手在腿上不停地揉。


  她的動作讓他莫名想起第一天在醫院裡,護士端著托盤要來給她上藥,說她在漆黑的別墅里磕傷了膝蓋。


  陸仰止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大掌緊握成拳,在兩個選擇中猶豫了須臾,最終還是走上去將她抱起來。


  「唐言蹊,你就是個麻煩精。」他厲聲斥道。


  唐言蹊也覺得尷尬,這間屋子還是她親自盯著裝修、又住了好一陣子的,居然發生這樣的事,還在陸仰止面前。


  怕是他又要以為她懂什麼歪腦筋,耍手段要算計他了。


  唐言蹊在心裡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什麼,急忙道:「你放我下來!」


  「鬧什麼。」陸仰止的態度依舊算不上好,嘲弄道,「放下來你磕死在我家卧室里,算你的責任還是我的?」


  唐言蹊靜了兩秒,道:「陸仰止,你能不能不要總動手動腳的?」


  男人冷嗤,「這時候想起道德廉恥了?」


  「你胳膊有傷……」


  微弱的嗓音劃過誰的心,男人的胸膛微不可察地震了震。


  眼底有晦暗的顏色,流淌而過。


  唐言蹊坐在床上,感覺很氣餒。


  今天早晨她在集團看到他時就已經注意他沒纏繃帶了。


  醫生管不住他,他自己就永遠不記得在意!


  他經常說她是當媽媽的人了,要注意這個注意那個。現在他自己當了父親,倒開始把什麼都拋之腦後了。


  但是,二人的身份擺在這裡,她就算再急再氣,也無法像曾經那樣叮囑他愛惜身體。


  於是話到唇齒間繞了個圈,最終還是換成:「其實你把燈打開就好了,我可以自己走。」


  陸仰止看到她說話時一張一合的菱唇,在昏暗的光線中,有如暗夜精靈般上下舞動。


  唐言蹊坐在床沿,只感覺到一個帶著炙熱體溫的胸膛忽然貼了上來,緊接著,她整個人都被壓倒在身後柔軟的床墊中。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什麼堵住了唇。


  輾轉流連,從節奏到動作,儘是她所熟知的,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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