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為什麼不親自來謝?
隊長一愣。
不知怎麼,無端想起了進入墓園前,男人沉鶩冷厲的一句——裡面的人如果有事,你們這群廢物一個都別想脫責!
那時他還以為陸總指的是庄大小姐。
似乎是,又似乎不止是……
「好了。」厲東庭出聲剛好截住了他的思考,「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往外傳。」
「是,頭兒。」
「山上沒有其他活口了?」
「沒了。」那麼大的爆炸,能活下來都是天大的運氣,偶爾遇見個奄奄一息的也讓陸總直接下令活埋了。
厲東庭點了支煙,看向急救車裡坐著的男人。
只見那人還是一張雲淡風輕、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面癱臉,臉上根本瞧不出他傷得有多重。倒是那一雙眼睛,自始至終都盯在旁邊的醫療擔架上,看著醫生彎著腰為上面的女人做緊急處理。
過了片刻,當醫生直起腰,從他與擔架之間讓開時,陸仰止卻又將目光收了回來,甚至直接下車上了厲東庭的車。
士兵剛替他打開車門,陸仰止就聽見厲東庭一道涼涼的嘲諷直朝著他的面門丟了過來,「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跟女人一樣矯情。」
陸仰止眼皮都沒掀,無波無瀾道:「我以前也不知道你比女人還喜歡嚼舌根。」
「瞧瞧你乾的好事。」厲東庭冷笑,手指在車窗上一叩,方向正指著塌陷的山,「一條活口都沒留,老子又他媽得替你寫報告。」
「雷霆」部隊雖然直屬厲家管轄,按道理來說,他有先斬後奏的調動權,但「雷霆」畢竟是一支持槍部隊,善後的流程麻煩得很。每次調動過後就開始大會小會輪流開,一篇一篇報告往上交,厲東庭想想就頭大。
要是有活口還好辦,直接交給公安機關處理。
可眼下綁匪都死光了,臨死前還把山給炸塌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到最後一個責任人都沒逮著,厲東庭少不了又要被上面請去喝茶談心了。
陸仰止倒是難得有良心地說了句:「多謝。」
車子緩緩開啟,一行人往醫院去了。
厲東庭開始沒說話,後來也不知想起什麼,又耐著性子開口問:「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一直閉目養神的男人眼睛都沒睜開,右手整個手臂像斷了一樣的痛著,他卻彷彿全無知覺,「什麼怎麼辦。」
「你家老頭子不是一直想讓你結婚?」厲東庭道,「庄清時雖然做事有些陰奉陽違、表裡不一,但是勝在對你真心實意,只要不出格,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況且,一個沒有手腕的女人也不適合輔佐你接管陸氏。」
陸仰止像是沒聽見般把他的話當了耳旁風,沒給任何回應。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庄清時那點心思。
只是有時候,能不撕破臉就不撕破臉吧,畢竟欠她的。
不過結婚,那是另一碼事了。
「老頭子倒是好應付。」陸仰止一提這事就忍不住皺眉,最擔心的從來都不是來自他父親的壓力。
「她還在催?」厲東庭接了口。
見到陸仰止臉色黑了一半,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要說你家也是真有意思。」厲東庭挑眉打趣,他們幾個最喜歡沒事拿陸仰止的家務事來寒磣他,「姐姐比親媽管的還多。」
陸仰止雖然在家裡排行老三,但卻是長子長孫。
因為他家老大是個女兒,老二又是個誰都沒見過的謎——有人說是小時候夭折了,有人說是犯了事在大牢里關著,還人說是身體不好一直在國外靜養,更有人腦補了一場豪門恩怨的大戲,說他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陸家老二的來路和去向就這樣越傳越玄乎,就連陸仰止本人,也只是對自己這個「傳說中」的二哥有個模模糊糊印象。
所以,他便成了家裡唯一可以繼承家業的兒子。
有趣的是,在陸家,主外的是陸老爺子,主內的卻不是陸夫人,而是陸仰止的大姐陸遠菱。
催婚,安排相親這種本來應該母親做的事情,他大姐全都一手包辦了,讓池慕和厲東庭很長時間都以為陸夫人是不是早就過世了,才養成了他家這個長姐如母的風氣。
陸仰止一提這事就心煩,「她自己都還沒有個歸宿,天天就知道操我的心。」
「你也硬氣,明知道你大姐意屬庄清時,你還跟她對著來。」厲東庭勾了下唇,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煙霧,「她那麼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人都管不住你,要是被她知道她這次的如意算盤又打空了,還不把你生吞活剝了?」
陸仰止不言語了,臉色卻遠沒有開始那麼平靜淡泊。
於是,逞了口舌之快的厲大少心裡終於舒坦了下來。
他陰測測地想,這種時候哪能他一個人糟心?
好兄弟么,要糟大家一起糟。
……
到了醫院,唐言蹊第一時間就被推去檢查,庄清時比她早到醫院幾個小時,肩膀上的刀早就拔了出來,此刻正在病房裡躺著。
陸相思原本對這件事沒太大的感觸,是看到庄清時肩膀上的繃帶里滲出的血跡之後,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自責。
她不大喜歡庄清時,也不好意思拉下臉來道歉,只好趁人不注意退出了房間。
剛走沒兩步就聽見身後女人懶洋洋的嗓音:「祖宗,你再跑出去一回,我們就真的消受不起了。」
陸相思瞪著眼睛回過頭來,「唐言蹊?」
坐在輪椅朝她笑的一臉欠揍的女人,可不就是唐言蹊本人?
「你沒死啊?」她跑回到她面前,高高興興的。
唐言蹊檢查完正好碰上她,本來大難不死心情不錯地準備逗弄陸小公主一下,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噎得她想翻白眼。
「就你這張嘴啊。」唐言蹊面無表情,「遲早我得給你縫上。」
哪怕她坐在輪椅上都比女孩高出很多,居高臨下地瞧著她時,眼睛里的冷淡真真兒是有點嚇人的。
陸相思卻不怕她,或者是心裡揣著其他事,想了想,踟躕著開口,「那個……你傷得重嗎?」
此刻她渾身纏得跟個木乃伊一樣,幸好綁匪還有點打人不打臉的基本素養,給她留了張能見人的皮相,至於其他地方,一看也知道傷得很重了。
唐言蹊還沒說話,陸相思就急匆匆地打斷,小臉皺成一團,緊張得不行,「我讓我爸爸給你錢,好多好多錢。讓他請最好的醫生給你治病,肯定、肯定……」
能治好的……
這話她也不敢說。
她從小就生活在學醫的大姑姑身邊,見過很多治不好的病。
「實在不行的話,我把大姑姑叫回來,讓她給你治病。」陸相思道,「我大姑姑可厲害了。」
唐言蹊一怔,陸相思的姑姑……
陸仰止的姐姐,又治病很厲害的,也只有在醫學界叱吒風雲的那位陸遠菱女士了。
腦海里閃過這個名字的同時,她的心猛然一縮,渾身的血液幾乎被凍住,很多記憶翻江倒海地拍打過來。
唐言蹊當機立斷地拒絕,「不要!」
陸相思被她嚇了一跳,不要就不要嘛,為什麼她好像在唐言蹊眼睛里看到了類似於恐懼的情緒?
她疑惑地問:「你也怕我大姑姑嗎?你認識她嗎?」
唐言蹊垂眸,褐色的瞳孔里有一閃而逝的複雜。
「我大姑姑人很好的。」陸相思急著為姑姑申辯,「她一直都很照顧我,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可怕。」
唐言蹊揚了下嘴角,卻不是笑,「當然。」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說,「她很喜歡你媽媽,就算看在你媽媽的面子上,也會盡心儘力照顧你的。」
媽媽?庄清時嗎?
陸相思愣了好一會兒,沒懂她的話裡有話,唐言蹊也疲於和小孩子講太多大人之間的恩怨,遂簡單的交代道:「我的傷不嚴重,只是兩條腿被很沉很沉的東西壓過,有點供血不足、神經麻痹,過兩天的沒事了。你不用給你大姑姑講我的事,也別說你見過我。」
陸相思點了點頭,有些奇怪,但到底什麼都沒問,難得善解人意道:「那好吧。」
唐言蹊抿了下唇,「沒什麼事我先走了,你記得去看看你爸爸,多陪陪他,順便再替我謝謝他。」
「想謝我,為什麼不親自來謝?」低沉磁性的男聲從身後傳來,語氣很冷清,配著滿樓道消毒水的味道,讓唐言蹊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繃緊了。
「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就這麼敷衍了事?」他似是而非地笑了一聲,卻比不笑更涼薄刺骨。
唐言蹊慢慢轉動輪椅回頭,尷尬得想解釋一下,卻忽然聽到陸相思低著頭,滿臉彆扭地說:「我知道錯了,爸爸。」
然後走到輪椅前面,對一臉懵逼的唐言蹊道:「謝謝你,唐言蹊。」
原來陸仰止的話是對陸相思說的?
這一個神轉折驚得唐言蹊一下子想不起來她的台詞是什麼了。
餘光瞥了陸仰止一眼,男人的臉淡漠而威嚴,眉骨挺拔,雙眉如劍飛揚其上,薄唇微抿,眸如寒玉,尤為立體的輪廓勾勒出一種旁人無法比擬的深沉與穩重,氣度亦是從容不迫,與他矜貴的身份相得益彰。
不過,他的眼睛倒是看著陸相思,儼然一副嚴父教子的模樣,「別人幫了你,你要知恩圖報,別連句謝謝都捨不得說。」
唐言蹊一言不發地聽著,總覺得他這話不止是說給陸相思一個人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