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法醫已經給出了死亡證明，吞食大量安眠藥自殺。
霍聿深來的時候連溫淺的面都沒見到，她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面，任由他在外面說什麼她都不會回應一句。
倘若是在他家，或許他就直接會用最簡單的方式破門而入，只不過這一次，不一樣。
清姨看到他的時候目光更是怨恨，她對著警方說：「就是這個人，就是他昨天晚上把人帶出去，一定和他脫不了干係！」
這件事情涉及到霍聿深，自然驚動了局子里的大人物，副局長了解了這件事情之後走到霍聿深面前，有些欲言又止——
「霍先生，要不……回去配合我們做個筆錄？」
霍聿深看了眼那緊閉的房門，手指輕捏著眉心，他轉身在清姨面前放低姿態，微微低下頭道：「麻煩您看好她。」
清姨現在恨他恨到了極致，甚至於一眼也不想多看。
作孽。
霍聿深隨後跟著警方離開。
如果硬要說個所以然，也只能說霍聿深是陸芷生前見的最後一個人。
霍聿深是什麼身份，警局裡就算對他問口供筆錄那也不過就真的只是走個過場，他解釋了昨天晚上最後一次見到陸芷的時間，並且解釋了什麼原因，就算了結。
休息室內，梁副局最後把一封信放到了霍聿深面前，「看看這個，死者的親筆認罪信。」
入目的是一排很娟秀的鋼筆小楷，只有數十行字，卻完完整整交代了很多年前的那一件事情。
霍聿深看完，極緩慢的問：「其他人看過了嗎？」
梁副局點點頭，「霍太太也看過了。」
他聽到這句話，思緒里忽而一團混亂，深邃的眼神里亦是帶著幾許黯淡之色，很多事情他早已做好準備，卻在此時來了一個措手不及。
最終開口的時候，他的聲線裡帶著倦漠：「她有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
梁副局搖頭，語氣悵然。
從瑜苑發現的那具白骨屍體一直到牽扯出現在的這些事情，只能說戲劇性。從鑒定的DNA得出的結論，那具屍體和陸芷有著完全相配的親子關係，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失蹤多年最後被公認已經死亡的陸老爺子。
真要說起來，那已經是將近二十年以前的事情。
而直到今天，在陸芷的遺書之中原原本本交代了這件事情，她承認當年因為父親和她起了爭執最後被她失手推下樓，頭部撞擊傷嚴重致死，而當時的她一念起，遂將屍體埋在了瑜苑的花園之中。
陸老爺子膝下一子一女，再無他人。無人問津，一晃而來就是經年過。
這言簡意賅的認罪書只提了陸芷自己一個人，人死就再無人知道當年的真相……
而這真相，也就只是此時被寫在這薄薄的紙張上的數十行字。
霍聿深沉默著，視線反反覆的在這紙張上徘徊，卻一言不發，英俊的側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很久之後，梁副局才問：「瑜苑的那件案子，是繼續追究，還是……」
「結案吧，讓人入土為安。」最終，他平靜的出聲。唇角牽起淡漠的弧度，帶著些許自嘲。
畢竟當時他握著這件案子的證據，不是用來對付陸芷，卻沒有想到如今走到了這般境地。
至此，這一件事情算作了結。
走出警局的時候正好是正午，那透亮的陽光明媚的看不到一絲憂傷，也將空氣裡面的塵埃映得清清楚楚，什麼醜陋是非曲直都彷彿在這陽光之下無所遁形。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有這種無從解釋的無力感。
似乎，是他做錯了一切。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
溫淺一直坐在母親離去的這間房間裡面，目光獃滯，整整一下午到晚上，一個字也沒說。
期間清姨來敲門她也沒有搭理，就這樣靜靜的坐著。
另外一份信是壓在陸芷的枕頭下，那是寫給溫淺的。
長長的四頁紙，彷彿是訴不盡的漫長歲月，似是想要再和她的多說一點，多交待一點，筆墨卻顯得總是那麼不夠。
那是溫淺第一次看到母親的字跡，在她的印象里，母親從來不會和她多說話，也從來沒有見她寫過一個字，她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簡單寂寞。
糊塗一世，也總會有清醒的那一刻，清醒的面對曾經做過的事情。
可溫淺卻寧願希望母親一直這麼糊塗下去，永遠都過著她那樣簡單幹凈的日子。
那份信紙的內容，開頭這樣寫著——
致我親愛的女兒
淺寶，很抱歉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小時候媽媽也是這麼叫你的，只是很遺憾後來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我不是一個好母親，這些年裡也沒有盡到任何的責任，渾渾噩噩過了小半輩子，回頭的時候才發現最虧欠的人還是你。
是媽媽做錯了事情，很遺憾我們的相處只有短短六年時間。別人家的女兒可以拉著媽媽說很多話，可是我卻委屈了你從來沒有給你這樣傾訴的機會。
你不在我身邊的那些歲月里，我也同樣痛苦著，每天都會想你想到發瘋，我害怕你在外面會受到什麼委屈，更害怕的卻是我明知道會有這種可能卻又無能為力。
所幸的是上天還給了我們相處的機會，讓我多看了你六年光景。我一直想，你會嫁一個平凡普通的人，可以擁有普通人的生活，有幸福的家庭，有著普通人平淡的幸福感。
淺寶，我並不清楚那個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只是那孩子的眉眼和你小時候生得很像，也不枉你們還會有這一場母子緣。他很聽你的話，也很喜歡你，同樣的連著我也一塊喜歡了。後來我也會胡思亂想，那孩子如果是你親生的，那你以後就不會這麼孤單。
半輩子過去唯一還在心裡記掛著的就只還剩你一個，上一輩人的事情和你無關，所有的決定權都在你自己手裡。當然每個做媽的都害怕女兒傷心難過，我也同樣見不得你的眼淚，一點也見不得。
你的餘生還很長，我只希望你幸福快樂。
……
溫淺看到這眼睛早就已經模糊不清，下面的任何一個字她像是都已經看不清，她用手背捂住嘴不讓這哭聲逸出來，就像陸芷在信裡面寫的這樣，見不得她的眼淚，一點也見不得……
後面那長長的幾頁紙大概是溫淺這些年裡聽到母親對她說的最多的話，可卻是以這樣的形式。
她寧可不要。
翻到最後一頁，最後一行寫著——
淺寶，媽媽永遠愛你。
溫淺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她想要的不過也就是尋常人的幸福，有親人，有愛人，有子女，再尋常不過的要求，卻成了奢求……
她從來沒有過上這種尋常人家的幸福，可她覺得只要這些人都在她身邊，這樣就是幸福，僅此而已。
也還沒有來得及真真切切告訴媽媽，小六其實是她的親外孫，很乖巧很懂事的一個孩子，一點沒有被他那優越的家世養成不好的品行。
為人母才能懂這種存在骨血之中的牽扯究竟是何種牽絆，也才更知道這種相處太來之不易。
只是一夕之間，她所認為的幸福，支離破碎。
……
後來，溫淺聽到門外有爭吵的聲音，她沒心思去理會，再後來這爭吵慢慢消失重歸於安靜。
霍聿深沒有再等下去，而是直接拿了房門鑰匙強行開門。
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她也恍然未覺，還是維持著原先的樣子紋絲未動。
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她身上，喉間輕滾，似是想要開口和她說什麼，卻不知應該從何說起。
男人一步步走到她身邊，終是先開了口：「溫淺，跟我回家，媽的後事我來打點。」
而他的手方才落在她肩膀上時，她就猛然揮開他的手，就像是很下意識里的動作。
溫淺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眼睛裡面布滿紅血絲，眼前的人還是這個人，可卻偏偏她好像一點也看不懂他了。
突然之間變得陌生，沒有一點她還認識的模樣。
溫淺眼裡的戒備之色太過於明顯，一時之間，他心裡什麼滋味都有了。
「霍聿深，」她低聲喊他的名字，卻一字一頓問：「你究竟把我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