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演到曲終人散
夜半的鐘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
霍夫人早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也從來沒有抱著要打算瞞他一輩子的念頭，早晚會知道，就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承之，我一直都不反對你娶那個女孩，門當戶對固然是關鍵，可我覺得你若是真心喜歡比那些世俗的條件要好太多。我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來了，也是受夠了。」
霍聿深聽著母親用最平靜的語調講這些話，說不清楚心裡是何種複雜的情愫。
一直以來他都不怎麼願意回家，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氛圍。
畢竟在這個家裡，光明正大住著兩個本不該屬於這個家庭的人，這麼多年，即荒誕卻又真真實實的存在著。
「那個女人進門的時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經有八個月了。別說你父親，當時你還未去世的爺爺奶奶都尤其護著那個女人，只因為她肚子里的是個男孩。」
霍聿深一直都沒有辦法理解，這人性的道德究竟要退到何種程度，才會容許這樣的荒謬存在。
他說：「您就沒有辦法制止嗎？」
霍夫人平淡地笑著，「沒有。」
她停頓了片刻，又道：「你想聽，我就和你講，但是你聽著就行擱在心裡，不要和你姐提起任何一個字。」
……
那一年，霍明嫵僅僅只有十八歲。
她是霍家長女，就算是老一輩人重男輕女的現象很嚴重，卻也只因為她是長女的身份而尤為看中，從小到大她的人生都在規劃好的路線裡面，有最好的老師，上最好的學校，過最精緻的生活。
可能也就是這樣按部就班的人生才會導致叛逆的現象。
年輕時候的霍明嫵有脾氣，且尤為護短，自打父親把那個女人帶進門之後，她也正好上了大學從來不回家。
只要回家必然和父親大吵一架，再看一向忍氣吞聲的母親，這種日子怕是真的會把人逼瘋了。
霍明嫵一直喜歡著一個人，那人是她高中時期的家庭老師，她也知道這個人並非是錦城人，更知道他心裡應該是有別人的。
心高氣傲的人往往會對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有征服的慾望，尤其是還在那個年紀的女孩子，叛逆，大膽，不計後果。
她是霍家人，就該有骨子裡的這股驕傲在。很能預料到的結果，後來她報考的學校便是那個人所在的城市。
當然霍家不會在意這些，畢竟只需要她走個四年的形式，以後該怎樣依舊還是會怎樣，在這點上從來沒有干涉過。
世人都說女追男是隔層紗，話雖如此，卻也分人。
好幾年的相處都沒能有產生師生情以外的感情，後來又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呢？
只是能走到什麼地步，完全只看這一方能堅持到何種程度。
只不過當初的霍明嫵或是從來沒想過什麼叫退縮，她見了父母之間那樣虛偽且名存實亡的愛情婚姻，便越是追求自己心裡所想，她想著一定不能走到父母這樣的地步。
霍明嫵從小到大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她的一切驕傲都是家裡給的，給了她優越的家世，給了她驕縱又睿智的性子，也給了她一幅令人羨慕的美貌。
可以說她的人生是別人眼裡羨慕的樣子。
她有一雙眼尾上揚的鳳眼，若是換做是個男子就會顯得很英氣，可若是放在一個女子臉上，就會顯得太過於凌厲張揚。
曾經祖父給她取了個小字，叫做子舒。為的也是能剋制一下她太過於強勢的八字命格，可她是霍家長女，這又不見得是個不好的事情。
就得有這種能夠鎮得住人的氣場。
很小的時候有測過她的生辰，大致上說的那意思也是一帆風順的人生，卻唯獨今後在婚姻上會有不盡人意之處。
只不過一直到她長大成人，也從來不相信那番說辭。
也是一直到了很久以後的後來，她才會有恍然若失的感覺，也許很多事情就是命里註定了那般，不得不信。
越是看著不可一世的人，對於很多事情上便越是執念。
她從未那樣仔細地去了解一個人，了解的甚至比她自己還要清楚，性格使然，她是覺得沒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故事的結果，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
一個從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單身男人，對她很明確的態度一直不為所動，只可能是一個原因，那邊是他心有所屬。
只不過霍明嫵從來不會考慮這一點。
心有所屬又怎樣，就算是結了婚還有一大把離婚的人，站在道德三觀的立場上，她都沒有錯。
後來，她見到過那個女人。
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皮夾子里藏著的那張照片里的人。只不過是那種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以前他還是她家庭老師的時候她就見過那個人，直至見到真人亦是覺得沒有什麼。
就沖著這兩人是兄妹的身份，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也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只不過並不是所有人的執著都能夠得到最完美的結局。
那一年沒人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最冷的那個季節，她回到了錦城的家裡。
她像個年少無知的小女孩一樣和母親哭訴那一切，是終於撞到了南牆覺得真的痛了，才會想要抽身。
母親只會安慰她，卻從來不過問那事情的經過，已經過去了的事情，既然是不好的就痛痛快快忘記。
霍明嫵到很後來的時候都記著母親對她說過一句話，她說：子舒，你要記著你姓霍，霍家給你這一切就是為了讓你驕傲的活著。
後來，她發誓不會再見那個人，也不會再去想這件事，她的人生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
只是她做好準備打算丟棄掉關於那個人的一切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懷了孕。
也許是家庭的原因，她不會像別人那樣怕事，可以很鎮定的去解決處理。
卻也就是在之後，出現了變化……
畢竟那時候的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她再怎麼樣鎮定掩飾，也瞞不過朝夕相處的母親。
或許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讓母親看到了另外一條路，尤其是當做了羊水刺穿得知了胎兒的性別之後，便有了後來那瞞天過海的一幕。
母親和她互相配合，演了很好的一齣戲。
那時按照母親的年齡來算，已經算是高齡產婦，自打被檢查出『懷孕』之後，她便搬出了霍家，聲稱不願意在不順心的地方待著，當然也全都依著她來了。
一直到那孩子生下來，霍明嫵都不曾提及過那個男人，甚至於和他有關的隻言片語也都不曾說過。
她知道，一旦做出這個決定，也就意味著要把這場戲演到曲終人散。
畢竟不敢拿這一切來做賭注。
母親到底也沒能真的贏了那個女人，卻也沒有輸。
一切都是因為這一個孩子的到來而改變。
男孩子絕大多數像媽媽，當他漸漸長大，五官輪廓和她就越來越像，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
男孩從出生到開始會講話，發出的第一個疊詞是『姐姐』，其次再是媽媽……
霍明嫵以這種方式陪在他身邊，母親在他身邊充當了一個慈母的形象，而她，是一個嚴厲的長姐。
在她的認知里最好的以後就該是一直這樣。
祖父給這個孩子取字叫承之，他是霍家嫡子，這種觀念在老一輩人那尤為看重。
她從來都不後悔這一個決定，也漸漸地把自己磨練的越來越不近人情，她明白自己肩上要承的擔子，也知道有些人是要由她守護。
後來，誰都知道霍家大小姐行事作風冷硬不近人情，也一直未曾出嫁。
曾經的那些兒女情長的心思，也漸漸在這些勾心鬥角的歲月里磨得一乾二淨。
那孩子性格和她也像，只是她也不願意，心思深沉的人活得都會很累。但畢竟生在這個家，不得不面對那些事情。
或許只有等到以後，等他成家等他為人父，有自己的人生，才是這場戲可以正式落幕時。
這一齣戲很長，一直演了二十七載。
霍明嫵有時候也會想過，若是當初那個人知道這一切會有怎樣的反應……
可當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就會被她自己生生遏制。
永遠都不能動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