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薄情
霍聿深既然做好準備要將一人送走,便不會再有猶豫。
他不是個太會計較得失的人,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薄情。
早在當年就已經錯過了,何必這麼多年還相互牽連著。
宋蘊知離開那天,送她走的是周衍正。
就隔了一個夜晚,她不曾想,他竟然已經這麼迫不及待的不願看到她。
周衍正在別墅外等了很久,直到過去很長時間,他才耐著性子走到二樓輕敲那間房門。
周衍正在霍家的年數很長,自然是個熟面孔,他也記得以前誰都覺得宋家的這位小姐和霍聿深定然是一對,從小是一起長大,又是門當戶對……
這也沒辦法,誰讓造化弄人呢。
「蘊知小姐,走吧。」周衍正禮貌地說著,目光在她明顯疲憊憔悴的臉上掠過,神色如常。
「我要見他。」
周衍正意味過來,依舊是不動聲色地說著:「錦城那邊先生已經做好了打點,不會驚動宋老的。」
然而宋蘊知不為所動,僵持著仍然是那一句話:「我要見他,見不到他我不走……」
她不懂,怎麼一夕之間好像什麼都變了似的。
明明不該是這樣。
周衍正沉默了一瞬,隨後道:「送您離開是先生的意思……」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的女人就迅速退回房間里,腳步踉蹌著沖向陽台的方向,不管不顧地爬上花圃外的欄杆上,身子危險的往後傾。
周衍正眸色大變,「蘊知小姐,危險!」
「我說了要見他,見不到承之我絕對不走!」女人的嗓音沙沙啞啞,眼瞼下方的黛青色也說明了徹夜的難眠,就連一雙眼眸之中也早就沒了神韻。
是滿目的恍惚和蒼白。
好似一夕之間,什麼都變了似的。
「好,我給先生打電話,您先過來。」周衍正一邊提心弔膽著好言相勸,一邊快速打電話給霍聿深。
此刻的狀況顯然不是他能招架的了。
「霍先生……」當電話接通的那一瞬,周衍正脫口而出對著手機那頭喊,然而下一瞬,卻立刻收了聲。
只因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溫淺。
溫淺在為自己又誤接了霍聿深的電話而道歉,「不好意思,我讓他去聽電話。」
「好。」周衍正只道了一個字,神情緊緊繃著。
溫淺現在進霍聿深的書房也不帶敲門,她直接走進去把手機遞到他面前,道:「找你的,我誤接了,不過沒事我也沒聽到什麼。」
霍聿深在家裡的時候整個人就顯得散漫了些,他看了眼通話記錄,見是周衍正,眉宇間微微有蹙起,卻也沒著急著立刻回復。
只是不動神色道:「你接了也沒關係。」
溫淺看了他兩眼,隨口玩笑著說:「那可不行,萬一到時候牽連無辜。」
這種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
言罷,溫淺就轉身出去,自然沒見著身後的男人神色漸漸沉下來。
溫淺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沒多久,霍聿深便從書房裡出來,出門之前甚至只用『有事』兩個字交待過去。
她心裡起疑,卻沒辦法真正問什麼。
在霍聿深身邊這麼長時間她也知道,他不想說的事情,她問了也沒用,還知道這樣交待一聲已經算很不錯。
溫淺看著他的車子從駛出別墅,搖搖頭,壓下心裡那些異樣的情愫。
有些人有些事,並不是她能干涉的了。
溫淺不傻,她縱然不問,可在霍聿深臉上看到的這種神情,大致上也能猜得出來又是因為什麼事情他才出去。
能讓他這麼著急,可能除了宋蘊知,她也想不到還有誰。
誰都有過去,更何況還是她不曾參與的過去,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沒什麼資格去計較。
就像她不可能忘記顧庭東是一樣的。
溫淺自嘲著笑了笑,好端端的,怎麼就又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人?
……
當周衍正看到霍聿深時候可算是鬆了一口氣,剛想出口解釋,就被匆匆而來的男人做了個手勢制止。
「人呢?」男人的語氣平淡,微鎖起眉宇間預示著他的不悅。
「霍先生,對不起。本來按照您的吩咐今天就要送蘊知小姐離開,結果現在還要來麻煩你……」
霍聿深緘默著沒做聲,腳下的步子未曾放慢速度。
二樓的那間房門上了鎖,裡面兩個護工在看著這位宋小姐,直到房門被人打開,那兩人才如釋重負般。
「出去吧。」周衍正對著那兩名護工吩咐道。
「好的。」
得到能夠出去的命令,求之不得。
包括周衍正在內的所有人都離開了這間房間,只留下宋蘊知和霍聿深兩人。
宋蘊知做過的最衝動的一件事情應該就是現在,而此刻她保持著大家出身應有的氣度與姿態,就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也不爭辯,看著男人情緒不辨的眸底,她不由得攥緊了手心。
偌大的房間里安靜到一片死寂。
男人的眸色很沉,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睨著她。打量著這個認識了很多年的一個人,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似乎有很長時間他不曾像這樣仔仔細細打量過她。
「蘊知,你要說什麼?」
這平淡的男嗓打破了此時的死寂。
此時宋蘊知才像是有勇氣抬眼看他,聽著像是與往常一樣的語氣,只是她在這薄涼的聲音里聽出了疏離。
她微抿著唇,抓住男人的手掌,一雙漂亮的眼眸里儘是恍惚。
「我不走。」
宋蘊知一向是個驕傲的人,但再怎麼樣,她只是個女人,這已然是最後一次機會,她迫切地想要抓住。
「我們已經說好了。」霍聿深不為所動,他移開視線,無視她眼裡的泫然,收回自己的手。
周遭的空氣好似就因為他這一句話而凝結。
就連他看著她的眼睛里,那眸光也逐漸一寸寸變冷,失了原有的溫度,只剩下索然無味的疏離。
一秒,兩秒,三秒……
時針安靜地走了一圈,宋蘊知抬手擦去眼角滑下的眼淚,越是到了崩潰的地步反而變得越發的平靜。
她問——
「承之,你介意五年前的事情是嗎?你也知道我哥對我有齷齪的念頭,五年前你怪我沒第一時間站在你身邊,反而在那件事情之後應了我家裡的要求和霍潯州在一起,我有苦衷的……」
宋蘊知的聲音不大,就算是質問,也是輕輕柔柔,在這不經意之間,又說起了五年前的事……
「過去的事情再拿出來說,沒意思。」霍聿深微蹙起眉,本能的不想聽到有關五年前的這一段過去。
「我知道你介意!承之,你不要騙我,怎麼會不介意!我沒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我姓宋,就必須要維護宋家的名聲,我哥做了再怎麼不好的事情,那他也是我哥哥。」
宋蘊知深吸一口氣,繼而又說:「至於霍潯州,承之……」
霍聿深聽著她接下去說的那些話,有那麼一瞬間他只覺得荒謬可笑。
飄窗敞開著,還只是中午時分,窗外的天色便陰陰沉沉,冬日裡寒冽的風將窗紗吹得捲起,房間里的溫度一點點降下去,沁著冰雪的涼。
可即使再冷,也不如男人那涼透的眸底。
荒謬?
聽著荒謬,可他好像又沒辦法全盤否認,這些年裡他所疑惑不解的,好似一下子得到了答案。
宋蘊知看著男人越來越沉的臉色,她小跑到他身後想要抱住他,不過是剛觸碰到他的衣料,就被他揮開。
霍聿深一貫平靜深邃的眼底,此時藏著山雨欲來,猩紅,寒冽……
宋蘊知一下子愣怔住,不知從何開口,進退不得。
她抿了抿乾澀的唇,聲音裡帶著些許的哽咽,她哭著說道:「這是當初我在爺爺房間里聽到的,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時候你沒有給我不顧一切的勇氣站在你身邊,我不敢去賭,真的不敢。我一點也不喜歡霍潯州,我以為這些年,我扛著家裡的壓力沒有和他繼續下去,以為你會懂……」
以為男未婚女未嫁,只要時間就可以將過去的那些事情沖刷乾淨,那些芥蒂會慢慢散去。
然而,也正是這樣,才越走越遠。
當年,當年……
宋蘊知看著他冷冽依舊的面容,自嘲地笑著,「承之,很早之前我就和我家裡人說過,以後一定要風光嫁進霍家,從來沒變過,從來沒有。」
「你說清楚。」男人睨著她的臉,聲線冷到極致,平靜到極致。
有不甘,有質疑,有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