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裝什麼矜持
晏夙錦存了點私心,他想讓蕭念對他抱有愧疚,哪怕只有一絲也好。
暗自思忖著,抬手指了指沙發上那件莫景年命人送來的衣服,「幫我拿下衣服。」
似乎回到了六年前,他要她做什麼,她就乖乖的聽話去做。
蕭念拿了衣服過來,輕手輕腳的放到他手邊,「給,換吧。」
晏夙錦挑眉,「你要我自己換?那你來幹什麼?」
「……不是我要來的,是莫景年押我過來的。」
晏夙錦鎖眉,而後舒展開,微垂的眼眸噙著幾抹受傷,滯了幾秒,然後默默的抬起右手極其費力的脫著衣服,偶爾扯動了傷口,發出低沉的抽氣聲,聽得蕭念心裡很不是滋味。
指甲撓著掌心,一下一下的。
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
蕭念俯下身,按住他的手,冷著小臉道,「我來。」
那輕輕淺淺的兩個字,讓晏夙錦的嘴角不易察覺的彎了彎。
蕭念低著頭,不敢看他,因為傷在肩膀,襯衫的袖子已經被剪掉,她脫下他的襯衣,直接丟進了垃圾桶里,而後拿起那件經過處理的新襯衣,正要給他穿上,他卻制止了她,
「我出了一身汗,身子黏的很,你去倒盆熱水給我擦擦。」
「……」
蕭念微擰眉,「這些事你可以叫傭人做。」
「我不喜歡外人近身。」
蕭念牽唇,露出諷刺的笑,晏夙錦微微眯眸,「回國后我會恢復你的身份,所以,蕭念,這夫妻關係我們是有名也有實,你這個當妻子的,給我這個丈夫擦下身子這麼點小事,也不願意干?」
「別拿那段婚姻說事,提到這些,只會讓我討厭你。」
蕭念悶著臉,利索的捧了盆熱水回來,擰乾毛巾,而後,那拿著毛巾的手,非常不自在的定在他胸口兩厘米處。
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晏夙錦眼皮輕抬,瞧著她這幅扭捏的樣子,唇角,不隨自己心意的,牽起一抹冷笑。
「又不是沒見過,裝什麼害羞?」
她跟在秦九洲身邊四年,他們之間,該是上了多少次的床。
而他這個做丈夫的,想想也是可笑。
晏夙錦面色突的沉了下來,蕭念至始至終都低著頭,並未發現他的表情變化,只是聽著他這麼不冷不熱的話,心裡莫名的起了股無名火,咬牙閉著眼就往他身上擦去。
力道大的,跟揉麵糰似的。
那蜜色肌膚,立馬紅了一大片。
晏夙錦抿唇,眉頭輕鎖,也不說疼,就這麼任由她發泄著,而肩膀上的槍傷,因為她對他的刻意虐待沁出了血絲,將那白色繃帶染得鮮紅。
蕭念心裡生著氣,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輕重,當瞥見他肩膀上重新撕裂的傷口,眸光閃了閃,手,驀地僵住。
沉默了幾秒,她開口,「你傷口流血了,我去找莫景年,讓他喊醫生過來。」
「別去。」晏夙錦拉住欲起身的她。
「……那你的傷怎麼辦?」
「流點血而已,不會有什麼大礙。」
晏夙錦語氣輕鬆,蕭念卻是聽得皺了眉,將毛巾丟回水盆里,拿起襯衣靠近他。
距離,非常的近。
蔥蔥十指,系著襯衣紐扣,她微弱緊張的呼吸,就在他的鼻尖之下。
晏夙錦冷眸幽深,右手,緩緩抬起,想圈住她的腰,然而,在即將碰觸之際,又輕輕放了下來。
他垂眸,視線落在她微垂的眼瞼上。
那濃密卷翹的睫毛,在光的投影下在她眼底覆上一層深濃的黑影,遮蓋了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
他吸了口氣,撩唇,終於將那卡在喉嚨里好久的話說了出來。
他說:「我沒有跟何雲汐在一起。」
系著扣子的手一頓,連帶著睫毛顫了顫,蕭念微吸了口氣,眸底一道異光掠過而又迅速恢復平淡,她凝神,不帶任何感情的應了一個字,「嗯。」
他的事,她沒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她的反應太過平淡,看著他這樣,晏夙錦心生不悅,下一句要解釋的話再也無法說出口。
房間里,兩人突然沉默。
氣氛,壓抑非常。
系完最後一顆扣子,蕭念直起身,看著他,眼神疏離而陌生,「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陪我。」
「……」
蕭念聽了,忽的吃吃笑開,「陪你.……我能得到什麼?」
蕭念站在那,雙手抱胸,精緻的小臉略施粉黛,早些年的那份稚氣,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晏夙錦若有所思的打量她,每一寸,都含著審視。
這個小女人,終於被逼得長大了。
眉尾上揚,他撩唇,正色道,「離婚。」
離……婚?
「如果當初那張離婚協議是假的,那麼現在法律上你還是我名義上的妻子,難道你想帶著重婚罪的身份和秦九洲在一起?」
蕭念詫異,眸光騰的閃亮如電,「你答應離婚?」
「嗯。」
晏夙錦點頭,「抽個時間,把離婚手續辦一辦。」
「真的離?」
她反問,晏夙錦挑眉,「你不想?」
「想!」
語氣,堅定的沒有一絲遲疑!
蕭念按捺不住喜悅,連眉眼都在笑,晏夙錦臉色鐵青,語氣非常不善,「把燈關了。」
聽到關燈,蕭念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燈關了你就看不到我說話了。」
「你有很多話想跟我聊?」
「……沒有。」
「那就關燈。」
「……」
蕭念一臉警惕,猶豫間想到陪他一晚就能離婚,這樣好的買賣錯過這家就沒下家了。
牙一咬,當即利索的關了燈。
室內,瞬間黑了下來。
蕭念摸到落地窗前,將那厚重的窗帘拉開,這才轉身借著月光看向晏夙錦,「我睡沙發上,你有事的話就叫我。」
「你過來。」
「幹嘛?」
「解手。」
「你只是手受傷又不是腳受傷了,上廁所的事你應該能自理!」
「我不能。」
「……」
蕭念氣結,哪有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
她別過臉,懶得理他這個無理取鬧的要求,晏夙錦此刻興緻好的很,撩唇悠然道,「想離婚的話就過來扶我,不想的話,你可以走了,至於你的兒子女兒,我也會搶走的。」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耍起無賴來,怎麼就這麼不要臉!
蕭念氣得抓頭,晏夙錦勾唇一笑,「我一直就這樣,你想離婚,就必須依著我來!」
為了離婚,蕭念決定忍一忍,捂著嘴嚷了句,「懶人就是屎尿多!」
蕭念走近他,晏夙錦伸出手,活像一個全身打了石膏的廢人,坐躺在床上等著她來扶他。
「又不是廢人……」
她扶著他起來,他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那手,還得寸進尺的有意無意的揩著她的胸,實在讓她忍無可忍!
頓住身形,她偏頭怒瞪他,「你的手往哪兒呢!能不能安分點!」
「黑燈瞎火的,我怎麼知道我的手蹭到你哪裡了。」
「……你視力不是很好嘛!」
「那是在專註看的情況下,我又沒盯著你的胸,當然看不到了。」
「我剛有說你蹭我哪兒了嗎?你不是不知道嗎?」
「……」
晏夙錦噎了口,蕭念沒好氣的踩了他一腳,「抱歉,黑燈瞎火的,沒看到。」
「……」
這女人,真是記仇!
摸索著開了浴室的燈,晏夙錦卻挾著蕭念不讓她離開,要求他替自己沐浴更衣。
「你不是還有一隻手?」
「一隻手,太累。」
「那也可以啊,我是女的,晏夙錦,再說我們已經分開那麼多年了,除了那一張離婚證是假的,其餘的已經沒有感情了,你難道不懂什麼是男女有別嗎——」
「有問題嗎?」
晏夙錦打斷她的話,表情自然委屈的好像她無情的拒絕了他一個最簡單的請求一樣。
蕭念臉色僵的難看,牙齒咬得咯吱響,「我不離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我走了,不玩了!」
她這句話,正合了他的意。
晏夙錦眼皮輕抬,沉了嗓子道,「真不離了?」
蕭念呼吸一窒,牙齒咬的緊緊的,鬆開時隱約能見一排牙印,粉拳,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後還是妥協道,「離!我答應你,你讓我怎樣就怎樣!」
她側身,眼睛盡量往別處瞟,小手尋著,摸索了好一陣才聽著什麼東西解開的聲音。
蕭念呼了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然而,這時候,晏夙錦那涼涼的又很欠扁的聲音響在耳畔,「還有。」
「……」還有你大爺!
蕭念翻了個白眼。
黑暗中,一個沒注意,身體往晏夙錦身上倒去,她一慌,下意識的扶著支撐點。
連帶著呼吸都重了。
喉結,滾動。
晏夙錦垂眸,幽深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著蕭念此刻那隻纖弱無骨的小手上——
他的眸底,跳躍著火花,而蕭念仍不自知,穩了穩身形才抬眸半拉過他,「有沒有碰著你傷口?」
晏夙錦搖頭,在她舒氣之餘又不緊不慢的補了句,「你沒碰著我傷口,但是,你碰了不該碰的地方。」
「呃……」
蕭念微愣,視線,順著他的眸光往下,當看到他口中說的自己那隻手的時候,她的表情,除了僵硬外,更可以用五顏六色來形容!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結結巴巴的解釋,晏夙錦眸光深了幾分,這一次,不再要求她,反倒自己利索的解決了身體三急,洗了手,而後,在蕭念毫無防範下,將她推倒在冰涼的瓷磚牆上,背部,撞上了開關,電燈,應聲而滅。
室內,漆黑,月光,隔著磨砂玻璃,星星點點的透進。
兩道呼吸,急促而緊張的交織著。
晏夙錦眸底泛著明滅的幽光,薄唇欺近,卻因為她的掙扎別過臉,而落在她溫熱細膩的臉頰上。
鼻尖,是她清香的味道。
四年了,這一刻,如此近。
蕭念貼著牆,一動也不敢動,男人這種危險的生物,尤其是處於這樣一個壞境下,她怕她越反抗,就越刺激他。
晏夙錦貼著她臉頰的肌膚,似乎想將她狠狠的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柔軟的唇,移向她因為緊張微張的唇。
而在這個時候,她顫著嗓音出聲,「不要……你別這樣……」
聲線,顫抖。
她的眸,清亮,乾淨,即使在這個時刻,除了那隱約氤氳的水霧,依舊沒有一絲雜質。
蕭念雙手抵在他胸上,晏夙錦強自壓下心裡乃至身體上的那股燃燒正旺的火,有些事急不得,不然把這隻帶著利爪的小貓惹急了,未必是好事。
得慢慢來,慢慢來……
氣息,緩緩平復下來。
晏夙錦鬆開她,凝了她好幾秒才牽起她的手往外走,蕭念掙扎了幾次沒掙開,看著他的背不滿的嘀咕,「都要離婚了還牽我的手,真不知道在想什麼……」
晏夙錦眼皮跳了跳,他在想什麼?
以後她自然會知道……
唇角,牽起得逞的笑,晏夙錦鬆開她的手掀開被子躺在床上,而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睡這裡來。」
「……不要。」
「我不會碰你。」
「我睡沙發就可以。」
晏夙錦鎖眉,「你在怕什麼?」
怕什麼?
蕭念癟嘴,她還能怕什麼,她當然在怕他!
自然,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不然會顯得很遜,更會讓他更加得寸進尺的欺負她!
蕭念心中腹誹著,面上則裝出一副擔憂的神情,「我睡相不好,怕碰著你傷口。」
「沒關係。」
「……」
蕭念僵在那。
晏夙錦末了又補了句,「我說了不會碰你,自然就不會碰你。」
他說的這麼直白,蕭念也不好再找別的借口,猶豫了幾秒還是挪了過去,合衣躺在床上,此時,晏夙錦賞了半邊被子給她,「回來後去看看爺爺吧,他一直覺得當年是我負了你,也負了蕭家的人,心裡愧疚。爺爺今天八十多歲高齡了,想來,大概沒有幾年光景了。」
蕭念沉了口氣,「好,我去看看他。」
兩人平躺著,她看著天花板。
晏夙錦哼了哼,繼續問,「你喜歡秦九洲,是在離開前,還是離開后?」
前面一句,是肯定,而不是疑問。
蕭念答應嫁給秦九洲,在晏夙錦看來,已然是兩情相悅。
而蕭念,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喜歡嗎?
她不清楚,她只知道,之於秦九洲,她並不討厭。
那麼,應該就是喜歡的吧。
「困了,我睡覺了。」
蕭念閉上眼,耳畔,不再傳來他的聲音。
她想睡,卻無法忽視睡在她身邊的他,側過身,腦子,卻越來越清醒,過了今晚,希望他能說到做到吧……
她-夜無眠,而晏夙錦,絞盡腦汁的猜測著她和秦九洲的感情到了哪一個地步,是非嫁不可呢?還是可有可無?
……
翌日。
天微亮。
蕭念頂著兩隻熊貓眼爬起,揉了揉眼,瞥了眼身旁的晏夙錦,許是受傷的緣故,他睡得很沉,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鼻子和唇間,隱有青青的鬍渣子。
暖光,照在他身上,暈開了一層光圈。
他的眉眼,微鎖著,似乎在睡夢中,依舊懷著很多煩惱。
蕭念看著這張毫無防備的臉,搖了搖頭,躡手躡腳的下了床,洗漱了番才開了門出去,在門關上的剎那,晏夙錦睜開眼,漆黑的眸,深深的凝著那抹消失的人影……
蕭念,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逃掉了……
……
蕭念出了房間,直接跑去找阿釗,這一次,房間外面沒有人把守,她試著開門,沒有鎖,滯了幾秒,開門。
然而,裡面沒有一個人。
她的蕭湛和蕭筱,連影兒都沒見到。
蕭念對這裡不熟,以為自己是走錯了房間,疑惑間撓頭出來時,碰上了站在門口的莫景年。
她微愣后叫他,「莫先生。」
「嗯。」莫景年不輕不重的應了聲。
他不疾不徐,蕭念卻急了,「那我的孩子呢?他們在哪裡?」
「送回家了。」
「送回家了?」
蕭念重複著反問,莫景年點頭,「既然是他們抓來的人,自然也應該由他們送回去,你回家看看吧,他們在家裡等你,需要我派車送你嗎?」
「不、不了,我自己回去。」
一想到她的兩個寶貝在家裡等她,蕭念忍不住揚笑,向莫景年道了聲謝就往外走。
……
別墅群很大,蕭念七繞八拐的走了十幾分鐘,最後,迷路了。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又充斥著冷肅殺氣的地方。
她懊惱的跺腳,「早知道讓他送了,現在倒好,走都走不出去……」
蕭念四處張望著,希望能找個人問下路,但是那些經過的人一個個都冷著臉,沒一個理她的,全都把她當成了空氣。
直到,身後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需要我幫忙嗎?」
聞聲,蕭念轉身,見著那張臉時,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你、你要幹什麼?」
她渾身豎起了防護的刺,阿釗端著痞笑靠近她,「怎麼,怕我吃了你啊?」
蕭念狐疑的瞪著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
「既然我的好意你不領,那我走了,你自己就慢慢找路吧,恐怕到天黑都走不出去。」
阿釗慢慢的經過她身邊,蕭念警醒的後退,心裡掂量著他的話,在他背影消失前還是叫住了他,「等一下!」
「……」
……
車,駛出別墅區。
渺無人煙的郊區道路上,蕭念坐在副駕駛座上,望著這片空闊的綠地,幸好她叫住了他,不然,就是出了別墅大門,她恐怕也打不到任何車吧,更別提能回家了。
收回視線,她看向阿釗,眸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他的身上。
阿釗這人,看著兇狠,其實很好對付,只要說中了他心裡想藏著掖著的事,他就會露出兇巴巴的樣子,比如,現在。
阿釗臉色難看,偏臉瞪了她一眼,「別以為我不敢動你!」
蕭念識趣,乖乖的捂住嘴,阿釗沒好氣的哼了哼,沉默了幾秒才假裝隨口問了句,「那個晏夙錦跟我老大是什麼關係?」
聞言,蕭念挑眉,原來,阿釗好心載她一程,是探口風來了……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他會不會氣得直接丟下她就走人?
想了想,她伸出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攤平,「想套信息,給錢再說。」
「我艹!你這女人!」
阿釗氣得方向盤都打偏了,這女人,長得那麼清純,敢情底子里就是個認錢不認人的妞兒,能在晏夙錦和秦九洲這兩人中不斷周旋的女人,果然不能輕易小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