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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何地著疏狂其五

  「擷霜君,你來的正好。」沈竹晞推門回來的時候,幽草立刻將他迎進來,鎖門坐下,滿室的人除了蘇晏都齊了,圍坐在一起,正盯著陸棲淮的手。


  「這是做什麼?」沈竹晞魂不守舍,強打起精神來。


  陸棲淮抬眸看他,解釋:「總要先看看神官那裡是什麼情況,阿槿已經過去了,我現在用殷氏的通光術聯絡試試。倘若她已經找到了神官,就由我們傳送過去,接應她出來,倘若找不到,我們就過去和她一起找。」


  沈竹晞目瞪口呆,覺得自己接受無能:「阿槿已經過去了?她怎麼過去的?」


  「她手上戴著後土神鐲,和皇天碧鸞之間有感應,在皇天碧鸞被送到殷神官手上時,她就會被傳送到殷神官附近不超過一里遠的地方。」陸棲淮扯著他在身旁坐下,低眉,「我不擔心她的安危,神鐲必然護住,不論是多麼強大的力量都不能危及她性命。」


  林青釋聽到「皇天碧鸞」這四個字,眉峰忽然一動,手指不自禁地撫過覆眼的白色錦緞。沈竹晞的視線無意中掃過他,忽然停住了,一拍額:「林谷主,你怎麼在這裡?你不隨鄧韶音去軍中了嗎?靖晏軍里有疫病橫行。」


  林青釋搖頭,垂眉:「救不了。」


  這位天下第一的醫者語氣鮮少地流露出頹然消沉之意,又重複了一遍:「真的救不了。」


  沈竹晞萬分驚愕,霍地站起,因為被陸棲淮及時拉住而倒在他身上:「你都沒去,怎麼知道救不了?那三萬靖晏軍不是都要死了嗎?」他雖然對鄧韶音這個人不待見,可是那人對於自己親手帶出來的軍隊的那種拳拳熱意和滿腔沸血,卻讓他這個外人也為之震動。


  「靖晏軍不會死,至於原因,是韶音他自己造成的——」林青釋眼睫簌簌顫抖,彷彿想要抖落什麼難以明說的情緒,「真是命中業障,連韶音自己也避免不了步他們的後塵。」


  沈竹晞凜凜打了個寒顫:「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林青釋答:「大概和凝碧樓計劃里最終的實驗完成品一模一樣,只是靖晏軍這個變化的過程要緩慢許多,也許不會是一朝一夕,而要近一年甚至數年的功夫。我猜測,在因果種下的那一日,韶音可能前天剛從凝碧樓談判而歸,凝碧樓的聖湖旁邊長著這種草木,韶音大概是不信,然後帶了一些草木標本回去,沒有放置好,或許被不知情的下屬當作野菜在泉水裡濯洗過。」


  他停了一會,續道:「軍營里的水源基本都是泉水,從一個源頭通向四面八方,靖晏少將的野菜肯定會在最上游洗,然後那些草木里的東西就遍布了整個山泉。韶音當然服了凝碧樓給的防護葯,可是那種葯只能防護外在接觸,他一定也飲下了這個水,卻要比別人花更久的時間才會轉變為最終的那個東西。」


  幽草在他身旁微微顫了一下,手指深深地掐住了胳膊,她聽到旁邊一陣輕微的吸氣聲,一愕,往旁邊看去,才發現自己因為過度緊張,掐的是子珂的手臂。子珂瞪著她,卻沒有像平時那樣胡攪蠻纏,猶自稚氣的臉容上充滿了凝重。


  沈竹晞將他們兩人的反應收入眼底,自己也緊張起來:「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陸棲淮道:「段其束從蘇晏和雲寒衫手底下將你們救出來后,便立刻將相關訊息傳給了我。朝微,據我推測,你在石屋底下那一片琉璃里看到的,那些面色如常、栩栩如生的伶人士兵,就是所謂的『那個東西』。」


  沈竹晞想起那一日看到的場景,心中害怕,朝他靠得更緊了些:「你還同段其束有聯絡嗎?他……」一想到段其束是如何死去的,他心中忽而充滿了沉鬱。


  「不要亂想。」陸棲淮單手覆上他額頭,如同一塊冷冰貼上來,「他是求仁得仁,而且現在有史姑娘替他背著雨隔劍,就好像他還一直在行走人間,也算沒辜負唐茗秋死前的囑託。」


  沈竹晞抓著他的手,鬱鬱不樂地應了一聲。


  陸棲淮摸摸他鬢髮,示意他振作起來,一邊向其餘人解釋:「我那時候已經猜到凝碧樓的人會對入京的伶人下手,就讓寫信讓段其束去把他們護送到京城,然後就一直同他有聯絡。」


  子珂突兀地插了一句:「既然你猜到凝碧樓會對人下手,怎麼才不到動手的會是雲寒衫?雲寒衫是雲家的另一個人,而且也會戲劇,這很好猜啊!」


  「既然是猜測,一定不會完全準確啊!」沈竹晞搶著說,用一種看待智商成迷小晚輩的眼神看著子珂。子珂氣忿忿地瞪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陸棲淮失笑,推了推沒骨頭似的就要躺倒的人:「朝微,別胡鬧了。」


  沈竹晞立刻坐得筆直,訥訥不言,抓著他手腕:「陸瀾,我先前……」他遲疑了一下,看滿屋子都是熟人,就把話問了出來,「我好像在洛水下游的那個小酒館外看到你了,還有阿袖,你好像也在。」


  他盯著雲袖,先前沒多留心,這時才發現,她眉間的那個痕迹,赫然就是朝雪留下的傷痕。他不禁疑惑起來,阿袖什麼時候遇上陸瀾的?又為什麼要追擊他?他不相信雲袖會對陸瀾抱有惡意,心中一時抑或難解。


  陸棲淮冷笑了一聲,第一次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雲宗主倒是本領很高,中了朝雪好幾刀,還能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裡。」


  沈竹晞從來沒聽他用過這麼尖酸鋒利的語調講話,再看對面雲袖也神情冷漠,臉容如同凝了一層薄冰,視線掃來掃去就是不看他們這個方向。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上一次相聚這二人還有懵懂情愫縈繞,怎麼現在反而變成針鋒相對了?


  「怎麼了?」林青釋看不到,卻能敏銳地覺察出此刻氣氛的凝滯。


  陸棲淮搖頭,含糊地一語揭過:「沒什麼,只是想到要和某些人再次同行,太讓人遺憾了——朝微,你說對吧!」他側身望著沈竹晞。


  雲袖從開始就一言不發,這時瞧他一直冷言冷語,也忍不住反唇相譏:「真相反,和你同行真是太愉快了。」她將「太愉快了」四個字咬得冷冽持重,誰都聽得出來她在說反話。而後,她也盯著對面的沈竹晞:「擷霜君,你同意我的話嗎?」


  沈竹晞暗自叫苦不迭,不知道這兩位鬧彆扭偏偏扯上他幹什麼。他感覺自己就像夾肉麵餅中間的那塊被夾的肉,沉默良久,終於迸出來一個「嗯」字,也不知道是在同意誰。


  陸棲淮毫無預兆地回頭,便與雲袖的視線相撞,當地一聲,目光如有實質,在座的人彷彿能清晰聽見火星激飛。幸好他沒有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敲敲手指:「蘇晏和史姑娘都到哪裡去了?等他們過來,我們就要用聯絡術了。」


  「我有點擔心蘇晏。」沈竹晞咬著牙,附耳過去,「陸瀾,你是不知道,他居然能給我植入莫名其妙的記憶,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那個記憶里還有你,也不知道是你還是陸挽冬……」


  「陸挽冬?」陸棲淮神色奇怪地念了一遍,眼底有什麼光芒飛快地掠過,沒有被任何人捕捉到,他正要說話,忽然門被從外面霍然推開,蘇晏晃動摺扇,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滿臉溫潤閑適的樣子讓沈竹晞想把他推出去。


  「璇卿呢?」沈竹晞面色不善地問。


  「不知道史姑娘跑到哪裡去了」,蘇晏搖頭,「我們分頭找找看。」


  沈竹晞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璇卿最初勢如瘋狂地撞開他之前,就是和蘇晏待在一起的。蘇晏肯定說了什麼話刺激她,但這麼多人聚在一起,蘇晏是決計不敢動手的。他沉吟著,揮揮手:「除了林谷主待在這裡,我們各自把玄光寺都找一遍吧,璇卿應該知道分寸,不會離開寺內的。」


  眾人應了,皆散開去,沈竹晞一扯陸棲淮:「你跟我來。」他們二人轉到僻靜無人的幽徑上,一邊四下張望著尋人,一邊低聲交談——


  「陸瀾,你是不是認得陸挽冬,他是你什麼人?」沈竹晞追問。


  「那是先祖。」陸棲淮道,「你在回憶中見過他嗎?」


  沈竹晞側身望著他,陡然發現從這個角度看陸棲淮,連同眉目、神色都一模一樣,那湛湛而漂亮的雙瞳,讓他險些以為自己在對著畫中人。沈竹晞定了定神:「那你先祖的脖頸有沒有受過傷?比如有白色划痕什麼的。」


  「好像是有的,據說是年輕時為了救一位友人。」陸棲淮摸著下頜,似乎在努力追憶。


  「那個友人就是我家先人。」沈竹晞跟他默然無語地互相對望了半晌,先敗下陣來,「我說陸瀾,這麼有夙緣的事,你怎麼也不驚訝一下?」


  「是是是,我很驚訝,特別驚訝,真的有被你嚇到哦!」陸棲淮敷衍道,忽而神色一凝,端視前方,「這條路繞寺一周,已經回到原地了,朝微,我們去寺門口問問吧。」


  這一問,陸沈二人俱是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裡——


  「璇卿居然在這個關頭說她不去了?」沈竹晞盯著桌案上的字條,將紙捧在掌心,「她難道出了什麼事情嗎?可是單看著紙條,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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