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無聲琴
白天談論國事,晚上才到各方人馬顯露身手的時候。
為觀賞效果好,席位挪到了露天的大殿外,隔絕出一塊場地,不允許閑雜人出入。皇帝帶領百官與使臣們就坐其中,欣賞各種精彩的表演。
黛卿與魅漓坐在皇帝的下垂首,時不時低低交談上兩句。魅漓始終一副慵懶的樣子,也不看錶演,玉手撐著頭,絕世美顏對著黛卿,一會兒叫她倒杯酒,一會兒叫她喂點心,一會兒又叫她剝葡萄,偶爾還將手臂伸過去叫她捶,壓榨黛卿做這做那。
「娘子,都看著呢,收斂點兒可好?」
黛卿被煩得無奈,出聲抗議。漓美人哼了一聲,變本加利:「不好。阿漓胳膊又麻了,肩膀也非常的酸痛,相公你來幫阿漓捶捶肩膀!」
「不捶。」黛卿果斷拒絕。
「果真不捶?」
漓美人桃花眼即刻立了起來!聲音也拔高了許多:「相公敢不聽話,阿漓今晚便給你戴頂大大的綠帽子!」
他這一嗓子,附近的官員連同皇帝也都聽見了,紛紛好奇地側目。黛卿臉一苦,真的拿他這過人的作妖本事沒有辦法。連聲投降:「莫惱,相公這就給你捶!」
站起身,走到魅漓身後,將他的長發撥到另一側肩膀,正正經經幫他捶起了肩膀。心裡暗笑,明天一早,怕是紅豆公子懼內的名聲,就該傳遍大街小巷了。
時不時觀察一下這邊動靜的皇帝,見此情景暗自皺了一下眉。真看不出來,這位驕傲得不可一世的紅豆公子,還這麼地憐香惜玉?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看來得儘快給他們完婚,叫孽侄及早露出破綻,他們果真日久生情,可就不好辦了。
皇帝在心裡不只懷疑漓王的性別問題,因為密探的一條線索,而懷疑起了他的身份。看了看他們,開口說道:「聽聞紅豆公子在琴藝上造詣頗深,天籟之音亦無人可比,不知朕可有幸聆聽一曲?」
黛卿停下捶打的動作,回歸座位,稟手施禮:「回皇上,音律方面臣只是略通一二。皇上想聽,臣只好捨得貽笑大方的談資,獻回丑了。」
這話說得是極為地謙虛,聽的人險些信以為真了。皇帝朗聲一笑:「去將朕珍藏的那把未央琴取過來。」
有人聽清楚了,皇帝說的是「未央琴」?
只有當年,司顏公子留在平湖城的那把琴,名字才叫「未央琴」,只因無人能彈得出聲音來,便皆叫它「無聲琴」。
若紅豆公子能奏響這把琴,那可真是件快事呀!
黛卿輕啟流雲步,風姿流灑,通過白玉橋廊上得水面藝台。宮人擺好琴台,奉上未央琴。黛卿盤膝坐下,雙手在旁邊的香爐上熏了熏,暗中調氣送至雙手,將十指輕輕按壓在了琴弦上。
片刻,微微一笑。她感覺到了,這把琴,果然出自司顏之手!他在琴裡布下了一道奇門之法,阻擋了氣流波動,所以這琴才不會發出聲響來。
而且,琴弦乃是用天蠶絲在萬年寒潭的冰水裡,反覆浸泡晒乾至七七四十九天而錘鍊出來的,叫人觸之即僵,無法撫琴。而這冰水浸泡過的天蠶絲,還是當年司顏問她索要,說要制一件玩意兒送給她的呢。
原來,他是用來制琴的。
輕輕一嘆,未央琴,那她便用一首詞曲來表達,他們之間的摯友之情確實未央吧!
黛卿左手母指壓在第一根弦上,右手拇指同樣壓住第一根弦,而無名指在第四根弦上屈指一挑,耳輪中便聽得「錚」地一聲悅耳的脆響,無聲琴的「無聲之咒」破了!
這一聲清脆,彷彿心頭震了一下!許多愛好音律的公子才子們,不少人慕名而試過那把未央琴,不管用了什麼方法也未能將其奏響。這位紅豆公子,果然是驚世奇才的第一人!
龍淵皇帝讚賞地點了點頭,得意之色猶顯。當然得意了!這等奇才,可是他的臣子!
黛卿破了阻礙,冠上些許內力在指尖,施展出了一點點的迷幻力,輕而易舉地使人們跟隨琴音的旋律,投入其中,跟隨琴弦撥動下潺潺流瀉的琴聲,而產生絲絲幻覺,以達到她琴藝出神入化的效果。
上弦月下,雲湖水畔,涼風知意,清歌奄奄。
紅衣男子,容顏絕色,琴台錦影,纖指櫻唇,只聽他邊撫琴,邊念了一首詞……
「天涯望月,回目成雙。紅袖挽風,韻曲清長。」
「高亭劍影,藍窗茗香。芳顏無暮,蒙情未央。」
「浮雲千載陪君笑,凡世荒涼,高山流水伴君行,莫言離殤……」
詞曲幽幽,眾人似乎看到一對戀人……不,似乎是一對知音,唔也不對,那主角竟是自己,攜手心中最重要的人,天地之間愜意遨遊,沒有別離的悲,只有相聚的喜,淡薄人慾,笑看塵世,瀟洒一生。
詞曲停了半天,眾人打了個激靈,方從美妙的環境中走了出來。皇帝帶頭拍手叫好,讚歎:「好,妙!愛卿不但能奏得響這無聲琴,且詞曲雙絕,引人入勝,甚是絕妙!」皇上龍心愉悅,當即將這把未央琴賞給了黛卿。
黛卿心裡讚歎著龍淵皇挺懂事,面上恭謹接琴謝恩,回歸座位。漓美人此時可不怎麼高興,他問黛卿:「相公,剛才的詞曲是給誰的?是不是小葯葯?」
黛卿摸了摸鼻子,這男人要不要這麼敏感?
「是。娘子喜歡的話,成親之後,相公天天給你彈琴,可好?」
「真的?」
「當然!」
「那好,阿漓便原諒相公你這一次。」魅漓勉強接受了。
為了擺平漓美人那尚存的小小不滿,黛卿把自己桌上的美酒悄悄換成一杯甜香爽口的花果露,端給魅漓喝。
漓美人以為是酒,雖然他不想喝了,但酒是小傾傾親手倒的,接過杯子毫不猶豫地便喝光了。
之後咂咂嘴,咦?「這是什麼?這麼好喝!」一杯花果露下肚,竟感覺渾身舒爽。適才的三分醉意也消失了。
黛卿給的花果露,可是空間里百花露加蜜果露製成的,靈氣滿滿,當然是好喝又身體清爽了。
黛卿只用兩個人可以聽見的聲音道:「蜜果露。我變出來的,還想喝嗎?」
「嗯!」
「那就再給你一杯,不過此物多喝對身體不好,最後一杯了哦。」怕漓美人饞嘴,如是說道。
魅漓一勾唇:「那阿漓就慢慢品著喝。」
黛卿與魅漓自打賜婚之後,無時無刻不在哄媳婦似的,很多雙眼睛看在眼裡嫉妒在心裡。其中便有青冥國的綺瑤公主。想起那日,那位公子不是說有家眷了嗎?怎麼又沒有了?
哼,竟敢騙她!
綺瑤眼珠一轉,起身來到龍座前面福了福禮,說道:「綺瑤拜見皇上!綺瑤有一事,要想皇上稟奏!」
龍淵皇眉目一挑:「哦?何事稟奏?」
綺瑤一臉委屈道:「綺瑤要告狀!求皇上做主!」
「要告何人?你且講來。」
「綺瑤……要告紅豆公子始亂終棄!」
剛好是表演換場樂律間停的時候,綺瑤這尖亮的一嗓子,響遍了半個湖岸。千道視線刷地朝她與黛卿射了過來。
黛卿聞聽一陣目瞪口呆,她什麼時候始亂終棄了?有的話,與此女有什麼關係?
就見綺瑤從袖中伸出手,手裡托著一物,委屈說道:「這是紅豆公子贈給綺瑤的定情信物,名叫「佳人」,是一把粉竹鏤空荷香扇。當時他說,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他說,我的芳容,飄飄緲緲,仿若仙子,除了我,誰還擔得起這『佳人』二字?他說正好以『佳人』贈佳人,堪稱獨一無二的絕配!不信皇上問問他,當日贈扇之時是不是這麼說的?」
「如今他敢欺瞞皇上,言說自己沒有婚配,不知私定終生算不算婚配?見色忘妻算不算始亂終棄?!」
綺瑤漂亮的兩瓣紅唇張張合合,說得振振有詞,連黛卿都懷疑,這是真的吧?
「竟有此事?」皇帝接過呈上來的扇子看了看,是一把價值連城的寶扇,「以佳人贈佳人」果然用作定情信物再好不過。
「皇上若還不信的話,綺瑤豢養的鳥也可以作證。這鳥兒除了綺瑤只認他!若非是與綺瑤親密之人,鳥兒是不會這樣的。」
為了自己的話變成真的,綺瑤連睡著了的靈鴞鳥兒也搬出來當證據了。她叫婢女把鳥兒從籠子里抱過來弄醒,撒到席面上。
就見靈鴞「咕咕」低咽了兩聲,扇扇翅膀,張口打了一個哈欠。一副被吵醒而不滿的神色,左右看看,邊看邊順著席面向前走。
席位上坐著的乃龍淵的大官們,若是平時,一個禽畜敢出現在吃飯的桌子上,當場便得怒拍桌子,叫人把伺候的婢女亂棍打死。
可眼下,皇上面前,青冥國公主的愛鳥,人家是在「驗證證據」,即使有不滿,也只能假裝出對這鳥兒的好奇,時不時誇上兩句。
靈鴞鳥才不管這些虛偽的人類想什麼,它只感到前邊似乎有熟悉又十分想念的氣味在召喚它。
篤篤篤快跑了幾步,跳躍到另一個席面,忽然就止住腳步不走了,揚起腦袋像上看看,倏然扇了扇翅膀,朝那風流倜儻的人兒,如人面一樣咧開嘴「桀桀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