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是做戲而已
墓碑很硬,我雨水淋濕了墓碑,也淋濕了我全身。
抱著寬大的石頭,我以為我扛得住,我以為我不會哭的!
可是夜晚,天很黑,我的情緒跟雨水一起,一發不可收拾。
「小野……小野……」我握緊拳頭,一拳一拳往上面捶,「你怎麼狠得下心?嗯?我太縱容你了對不對?我縱容你愛陸昀澈,縱容你生下六六,縱容你離開,縱容你回來,縱容你陪男人,但我特么么不願意縱容你死啊!你用這種方式想要證明什麼?啊?你要證明你淡泊?證明你不貪生怕死?還是說證明你洒脫啊?我特么不願意縱容你洒脫,不願意!」
我又哭又鬧,手上的骨節都打出了血。
提起瓶子,猛地灌了兩口,然後倒過來倒在她的墓碑上……
「喝!」我抹了臉上的水,「來!喝!喝!喝!」
樂極生悲,悲到極致,那就該心冷了。
幾瓶酒,喝了一半,倒了一半。
我不知道自己之後的路應該怎麼走。
余焺說,一次下地獄,永生永世萬劫不復。
走的路,你一旦走錯,那就是步步錯,終身錯!
可是,又有什麼錯?
你怎麼能奢求自己被逼上絕境之後,又絕處逢生?
天徹底地黑了,整個墓地,就只有我一個人的哭聲。
我從來不怕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內心。
在此刻,我倒希望有鬼魂,我媽的也好,小野的也好,甚至,哪怕是瀟瀟的,都好。
雖然他們不在同一塊墓地,但我此刻無比思念,也無助到想要原地躺下。
生者在故事中老去,死者永遠年輕。
她們都永遠年輕。
我在故事裡死命掙扎,快要不行了,再也支撐不住……
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扯進黑暗中的一個懷抱。
我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往他懷裡鑽。
我知道他是誰,我很害怕,我怕他也拋棄我。
「余焺,抱緊我,求你,抱緊我,好不好!」我解開他衣服的外套,把手伸進外套里。
他沒有如我所願抱緊我,而是直接將我打橫抱起,一步步走著……
我掙扎,想再待一會兒。
他停下腳步:「回去還是淋雨?」
我很害怕他丟下我自己回去,所以摟住他的脖子,哭著讓他帶我走。
回到巴洛克的時候,我徹底發燒了。
余焺把我扔進放滿熱水的浴缸,讓我泡了很久。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我就睡著了。
幸好,他又進來,把我抱出來,擦乾水,放到床上。
迷迷糊糊中,我已經知道自己的身體很燙。
他穿著寬容的睡袍,看來已經在其他浴室洗過澡了。
剛才,他也淋濕了吧!
在車上的時候,他把我放在副駕駛,我不肯撒手,把頭枕在他腿上,雙手抱著他的腰,就這樣一直到了巴洛克。
一路上,我越來越難受,越來越迷迷糊糊。
他手裡端著一杯白水,另一隻手,手心裡是幾顆藥丸。
我知道是退燒藥。
強撐著坐起來,看在床頭,吞葯的時候,嗓子都快被堵住一般難受。
如鯁在喉。
余焺轉身,到酒架處取了杯子和紅酒,倒了半杯,自飲自酌起來。
我放下水杯,無力地躺下。
很快,就難受起來,渾身又冷又熱,不停發抖。
額頭上有密密匝匝的汗水跑出來,就像針扎一樣難受。
我睜不開眼,也開不了口。
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勁兒搖頭晃腦,特別難受。
然後,一隻手壓過來,摸了摸我的脖子,然後是額頭。
最後我只感覺燈滅了,有人躺在我身後,把我緊緊地抱著,不讓我動彈,也不讓我踢被子。
我難受得掙扎,因為熱。
但我渾身發抖,因為冷。
這種冷熱交替的感覺讓我快要抓狂。
「放鬆!」低沉的聲音像在哄我,「放鬆,就會睡著。」
聽了他的話,我慢慢的,深呼吸,深呼吸……
放鬆……
腰上纏著一雙有力的手臂,讓我無比有安全感。
可是那天晚上,我做的夢,全是小野。
全是她掛在房樑上的模樣。
雖然不害怕,但是,我依然覺得難過,特別難過。
在夢裡難過,在現實中,依然難過。
好不容易睡踏實了,一隻手慢慢鬆開。
雖然他很小心,但是我很敏感地感覺到了,然後猛地睜眼:「你要去哪裡!」
那雙手一僵,隨後我聽到他的聲音:「哪裡都不去!」
說著,她吻了吻我的耳朵。
藥效過了,我也已經不熱不冷,但特別難過。
這一夜,我知道我是睡不踏實了。
「陪我抽根煙好么?」我開口,問身後的人。
啪地一聲,床頭的睡眠燈按開了。
他點了一支煙,然後塞到我嘴裡,緊接著又點一支,默不作聲地抽起來。
「你也淋了雨了,怎麼沒事?」我摸了摸他的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雙眼有一丁點兒血絲,我知道他有些困了。
畢竟,他不是超人。
「余焺,我想……養六六……」我忐忑不安,這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
想要做它的慾望,遠遠超過了我要開店的慾望。
因為店已經開了,有元寶有扳機,也有煮麵的廚師和做甜品奶茶的師傅。
六六,什麼也沒有。
我不確定陸昀澈會對他好。
我不知道陸昀澈到底會把他怎麼樣。
但我知道他是小野唯一的牽挂。
就憑在麵館,她看到陸昀澈的時候,那種用生命來護住六六的勁兒,我也必定不能讓六六跟著陸昀澈!
況且,萬一陸昀澈以後結婚了,有了妻子,那個女人,會不會對六六好?
六六以後,要是知道了自己的母親……
又該怎麼辦?
他已經快兩歲了,這樣,是會有陰影的!
而且,他是早產兒……
比起普通小朋友,他要聰明,要敏感,要沒有安全感。
這是來自天生的一種害怕和畏懼。
如果他不說,要跟著我,我也不會覺得他受了多大委屈。
但是他說了,他說,他想跟著我,讓我做他的母親。
「一定要多管閑事?」余焺輕吐煙霧。
閑事?
我腦袋痛了一下:「余焺,我已經沒有讓你插手小野的事情了,這就是不希望你覺得我多管閑事!然後呢?她現在起了!你知道嗎!她都死了,你就不能,行善積德?」
他的心得有多硬,才能在這種事情面前無動於衷。
「他跟著自己的父親,有何不妥?」余焺反過來問我。
我獃獃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臉部的輪廓。
「不妥!當然不妥!」我揮舞著夾著煙的手指,「陸昀澈是個瘋子!六六還那麼小!我不能讓他跟著這樣的父親!他是小野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挂了!唯一的!」
余焺皺了皺眉……
「你難道,忘了豆子了嗎?」我看著他,「六六和豆子,有什麼區別?為什麼你可以那麼疼豆子,卻對六六沒有一丁點兒愛心?」
余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冷冷一笑:「好好開店,別的事不必過問!如果陸昀澈作為他父親都不能教育好他,那麼,其他人也無計可施!」
我掐滅了煙,躺在床上直接睡了。
————
第二天醒來,余焺不在我身邊。
好在頭痛減輕,也退燒了。
只是有些乏力。
我滿腦子都在想,應該怎麼把六六搶回來。
他鐵了心不會管這件事,而我拿定主意,不能讓六六跟著陸昀澈。
又躺了很久,門外有人敲門說是進來送葯的。
我晃了晃腦袋:「不用了,我退燒了,也沒感冒,一會兒就出來!」
說完我又開始睡覺。
越睡,心裡越慌,身體越累,腦子越清醒。
這大概是最糟糕的睡覺了。
乾脆起身,在衣帽間找到一套以前就放在這裡的衣服,然後到了麵館。
扳機倒是還算正常,元寶眼睛紅紅的,看來是哭過很多次了。
「風塵,店怎麼樣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爸爸之前出去出差了,也沒來得及過來關心你,現在怎麼樣?不算晚吧?」
我抬起頭,果然是顧淼。
現在我對他是屬於無感狀態,沒有厭惡,更沒有喜歡。
畢竟我住在顧家,這麵館也是顧淼送我的鋪子,於情於理,我都應該以禮相待。
「坐吧!吃過了嗎?我這裡只有麵條!」我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元寶去安排廚房煮麵。
顧淼倒是不客氣,點了點頭:「好,我正好跟你好好說幾句心裡話!來,你坐過來跟我一起!」
我也不拒絕,自從六六跟了陸昀澈,我就知道,顧淼是一個多不值得愛的男人。
我媽也是為他而死。
紅顏薄命,英雄氣短。
小野和我媽是紅顏,陸昀澈和顧淼卻不是英雄。
所以我算是看明白了,為什麼世上會有這麼多不值得愛的男人。
包括余焺,他昨天拒絕得那麼乾脆,我就知道,他絕對不值得我愛!
儘管,我已經愛得連我自己都失去了。
「什麼事,你說吧!」我笑了笑,有些勉強。
但逢場作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