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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比死還難受

  心,驟停了。


  就在那一瞬間。


  我看著手上的槍,一點,一點地握緊。


  「少爺!」門外突然衝進來兩個人,是平常守在門口的便衣保鏢。


  余焺背對著他們:「出去!」


  「少爺……」他們不放棄,還在猶豫,看著我手裡的槍,生怕我一槍崩了余焺,「你……顧小姐她……」


  「我教我的女人玩兒槍,你們有意見?」余焺的目光冷硬冰涼。


  十二月底的冰天雪地也不過如此,讓人發寒。


  我從來沒見過有他這樣的人,教人用槍,殺死自己。


  那些便衣保鏢猶豫一陣,還是低著頭退了出去。


  而我,也徹底冷靜下來。


  把槍還給他,我講話有氣無力:「我沒有想殺余可馨。」


  「嗯。」他動了動手,並沒有把槍收回。


  是,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沒有想過要殺余可馨。


  但是你明白嗎?


  我十八歲以前,活下來的所有意義,便是指望著有一天,我能找到我媽,或者,知道她的下落,也或者,關於她的消息。


  每一個細節,我都甘之如飴,不想錯過,只要有關於她。


  你理解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母親的人,那種心情嗎?

  斷斷續續,從別人口中,聽到那麼一丁點兒,一丁點兒關於她的消息,你都會覺得驚喜,你會想知道更多,不斷想要。


  你想知道,你的生命,來自於哪裡,那個生下你的女人,她是什麼樣子,有什麼經歷……


  她的曾經,她過得好不好……


  雖然我從來沒有在顧淼面前提過,但在見到她那張照片之前,我的內心,無數次幻想過她的樣子。


  無數次做惡夢,夢見一個沒有臉的女人,她很瘦,背對著我,發出奇怪的聲音,說她冷,說她害怕,說她無助……


  讓我,救她。


  從小到大都纏繞我的夢魘。


  你明白么?


  錦山別墅,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她的歸屬,甚至,她的家。


  那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啊!


  那是,比她真正的那個家,都還要存在更多關於她消息的地方,有她生活過的痕迹。


  但,就這麼燒了,燒成了灰燼。


  唯一跟她有牽連的地方,就這麼沒了,我,不應該,失控么?


  「抱歉……」我看著余焺,終於還是明白,我不應該拿余可馨撒氣。


  他眼神柔和了幾分,但沒有說話。


  我的母親,這輩子待過最多的地方,便是錦山別墅,那是世上,唯一,和她生前有牽連的地方。


  那地方,沒了。


  我怎麼能無動於衷。


  我活著這麼久,最大的支撐,便是我母親,現在這情況,要我怎麼接受?


  用盡全力,一拳打出去,卻打在棉花上,那種感覺,焦急,無措,發泄不了……


  好恨,好恨啊……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瀟瀟說的話,關於她欲言又止,余焺母親的話。


  「你母親,也是錦山別墅的姑娘吧?」我抬頭看著他。


  是,是的,我雖然不夠聰明,但我絕對不傻。


  瀟瀟只是不敢告訴我這件事而已。


  余爍之所以燒了那錦山別墅,根本不是因為不希望余焺惦記兒女情長,而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母親。


  他們的母親,是小三兒,是錦山別墅的姑娘,有不光彩的過去。


  所以……


  燒了,燒了那棟藏著秘密的別墅!


  呵……


  我猜對了,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突然抓緊了手裡的槍。


  或許,我不是個好人。


  因為,我接下來的話,徹底激怒了他:

  「怎麼樣,你們余家的男人,還真是有本事,你爸,放著好好的正房不要,偏偏娶一個……姑娘。你不也是?放著白綺穎不要,偏偏要我,你們余家男人的愛好,還真是……」


  話還沒說完,額頭上突然被一個堅硬的東西抵住。


  是槍。


  「你再說一遍?」他漆黑如墨的雙眼夾雜著腥紅,眉頭緊皺,彷彿把所有的情緒都集中在他手中的槍上。


  我抬起頭,大大方方地,看著他:「動手啊!反正你也不在乎手裡多條人命,不是么?就當幫我個忙,讓我解脫!」


  對,我是故意激怒他的。


  我母親的事情已經成了死胡同,我便找不到,活在這世上的意義。


  以前是我太天真,以為可以找顧淼報仇,以為可以一步步往上爬。


  可我錯了,錯得離譜。


  這世上,人與人之間的懸殊,就是這麼大!

  你以為你可以反敗為勝,到頭來,你還沒靠近,對方就已經把你鉗制。


  我錯了么?


  「我很累。」我抓著他握槍的那隻手,「我不想再玩這樣的遊戲,不想捲入是非,不想知道你到底把我留在身邊做什麼,殺了我吧!玩我這麼久,你也該膩了。你要是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秘密,那就殺了我,只有死人不會說話!」


  頭,突然暈得厲害。


  不是醉酒的暈。


  雖然,我也喜歡喝酒,自從接手Chairman之後。


  喜歡喝酒的人,心裡都有一片苦海。


  苦海,翻起愛恨。


  我,是愛他的,同時也恨。


  恨我們之間為什麼不夠單純。


  我們都難逃命運,相親,不可接近。


  「顧風塵……」他眼底最深處,閃過一抹哀傷的神色,如果不是我此刻異常冷靜清醒,我會以為是我看錯。


  他竟然,也會哀傷?

  「怎麼樣?」我盡量笑得好看,忍住眼淚,「你捨不得?還是你,愛上我了?別啊,你是余家大少爺,我只是個風塵女子,愛我做什麼!我配不上,也承受不起!你不殺我,難道娶我?」


  他突然偏頭,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滾!」他把槍扔掉,雙手按在沙發靠背上,「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


  白天我才給瀟瀟說過差不多的話吧?

  為什麼,聽到這話從余焺嘴裡說出來,比死還難受?


  他是個決絕的人,我明白。


  他說,不要再見,那以後,就是真的再也不願意見到我了。


  他終究,還是沒有殺我。


  但,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這槍,就送給我吧!」我蹲下去,撿起地上的槍,從背後把他抱住,他的身體,再次僵硬一下,「我什麼都不想要,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就一下!」


  回應我的,是久久的沉默。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我還是失望。


  失望……


  把頭放在他背上,隔著衣服吻了吻。


  環住他腰的手,一點點鬆開……


  然後,拿著槍,一步一步,往大門口走。


  手,剛觸碰到門把,另一隻手突然被握住,瞬間,被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力量,扯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他把頭埋在我肩上,一言不發。


  並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我推開他,沒有抬頭看他一眼,開門,走了出去。


  門口的便衣保鏢立馬攔住我。


  「讓她走。」身後傳來余焺冷硬堅決的命令。


  這是那一年,我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讓她走。


  簡短的三個字,成了我心裡傷口的疤,結成了痂,把傷口覆蓋在底下。


  別人看不到傷口,而往後的日子,一碰,它就會痛。


  ————


  把槍收好,我一步步走出這別苑。


  如果沒有去找過瀟瀟,我還能裝作我和余焺之間沒有差距。


  我還能騙我自己,說他願意帶我去余家,便是對我的認可和信任。


  但這世界上,婊子就是婊子,少爺就是少爺。


  異想天開,只能落得和我媽同一個下場。


  要麼,我幸運的話,說不定會跟余焺的母親一樣,嫁進余家,但是,他母親後面的故事,恐怕並不好聽。


  因為,在他十八歲生日那天,我並沒有見過他的媽媽。


  這足以證明,我不應該痴心妄想。


  何必以身犯險,前人活生生的例子,就足夠讓我鬆手了。


  踏出大門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十幾米開外的那道門,關著。


  我心裡唯一歉疚的,是沒能跟余可馨道歉。


  我,嚇到她了。


  轉身,走在路上。


  傍晚的殘陽,灑在地上,落成了一個個灰燼般的光圈。


  伴隨著熱風,裹挾著嘲諷般的溫度。


  我很清楚,我接下來要走的路。


  這是我在從C市回來的山路上,就已經想清楚的後事。


  一步步走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深夜,我並不是想找個地方棲息,而是我要取點東西。


  門口的地上,在墊子下面,我一直藏了一把備用鑰匙,為的,就是這一天。


  開門進去,塵土輕揚,還好,還好我並不是很多年沒回來。


  走進卧室,我拿出抽屜里的一大袋子鑽石。


  這是余焺以前給我的,也是我現在,唯一的錢。


  突然想起什麼,我走到一個柜子旁邊,拉開,心裡咯噔一跳。


  裡面,放著一個優盤。


  看來上回在Chairman,是余焺和陸昀澈在作秀,那個,根本不是真的,真的優盤,還在這裡。


  所有的人都被騙了。


  我想了很久,還是選擇把它放在身上。


  陽台的植物全都死了,要麼是曬死的,要麼是被我之前淹死的。


  走出公寓的時候,我把鑰匙鎖在了裡面,斷了我的退路。


  身上,就一把槍,一袋鑽石,一個優盤。


  別的,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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