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得夫如此 妻複何求
“哼。”
見狀,老和尚冷哼一聲,旋即收了神通,金光散去,但林薇薇的身體,並未恢複成人身,而是仍舊如木雕般,立在地上。
“此妖在人間已經存在千年,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老衲今日留她不得。”老和尚橫眉立目,仿若佛門的怒目金剛般,沉聲喝道。
張千影同樣沉著張臉,沉聲道:“人分好人壞人,妖同樣分好妖惡妖,此兩者不可混為一談,她若作惡,今日我不攔你,但她若從未作惡,今日則由你不得。“
“妖就是妖,哪裏還分善惡,我見施主早已被妖孽迷了心神,今日老衲要將你一同渡出苦海。”老和尚邁出一步,就欲動手。
張千影同樣邁出一步,同時一股極其淩厲的氣勢,自他的體內爆發出來,仿若一柄絕世利劍,冷聲道:“你可以試試。”
見倆人一言不合就要開打,黃天趕緊擺擺手,道:“大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難道你忘了之前與我的協定?”
聞言,老和尚看了看黃天,又看了看了他身後的李四一眼,旋即將邁出的那隻腳收了回來,要說在場他唯一忌憚的,隻有李四。
見老和尚退一步,黃天轉頭看著林薇薇,問道:“你究竟是何方之妖?又為何出現在這裏,嫁與公輸洪為妻?”
林薇薇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公輸洪,輕歎一聲,然後將自己的來曆講述出來。
千年之前,公輸家有一位老祖,同樣名為公輸洪,在當時被稱之為天才,有著小魯班之稱,可見他在工匠上的造詣究竟有多高。
他有一位青梅竹馬,倆人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十八歲那年,倆人喜結連理,成了親,入了洞房,但萬沒想到,洞房花燭夜,新娘竟是無故身亡,查不出什麽死因。
公輸洪因為傷心過度,從此變得瘋瘋癲癲,最後帶著《魯班書》,跑進了深山之中,不見了蹤影。
在深山中,公輸洪癲狂了整整二十年,每日過著野人般的生活,而後的某一天,他偶然間得到一整塊沉香木,足有一人來高,雖然他已經瘋了,但工匠手藝,乃是刻在他的骨子裏的,永遠不可能忘。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整塊沉香木,一定是好東西,他費了好大勁,才將這沉香木搬進自己住的山洞中。
之後的日子裏,他如獲至寶,每日都圍在這一整塊沉香木身邊轉,年深日久,也許是沉香木的香氣能夠靜人心神,也許是公輸洪突然想開了,也許是.……
反正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他的癲狂竟然好了,用現在的話將,他的精神病不治而愈,自己好的。
病好之後,公輸洪便每日坐在這塊沉香木的麵前,手裏捧著《魯班書》,開始鑽研書中的精華精髓。
突然有一天,他不再看書,而是開始動手雕琢這塊沉香木。
但是他已經與世隔絕了整整二十餘年,當初跑進深山,他除了隨身帶了一把匕首之外,別的任何工具都沒有,但即使如此,他仍是沒有停下來,僅用一柄匕首雕琢。
匕首不比斧子鋸子,用起來極不方便,所以在雕刻之時,公輸洪常常受傷。
今天手指被劃一個口子,明天手裏紮根刺,後天又劃一個口子。
可以說,這塊沉香木,完全是他用生命在雕琢。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精雕細琢之間,轉眼三年時間過去,這沉香木終於大功告成,成為一尊木雕。
這是一個女子的模樣,十七八歲的模樣,正是花樣年華,模樣極美,仿若天仙一般。
身上的一件婚衣,雕琢的如同真的一般,褶皺交疊間,將女子修長的身段,顯得玲瓏有致。
八個大字形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這木雕雕的不是別人,正是公輸洪剛剛過門便去世的妻子。
看著木雕,公輸洪不自覺間紅了眼眶,眼角有淚滑落,之後的日子,他每日與木雕相伴,如同自己的妻子陪在自己身邊。
後來山上來了一位老道士,他為公輸洪算了一卦。
老道士說,公輸洪之所以洞房花燭夜承受喪妻之痛,乃是因為他學習魯班書,五弊犯一。
所謂五弊,乃是指鰥、寡、孤、獨、殘。
男子無妻或者喪妻是為鰥,女子無夫或喪夫是為寡,老年無子無女是為孤,幼年喪父是為獨,耳聾眼瞎、四肢殘缺、神經失常等等身體上的病殘是為殘。
而公輸洪正是五弊犯其鰥,注定這一輩子沒有妻子,所以新婚之夜,他的青梅竹馬,命喪黃泉。
知曉這其中的因果,公輸洪每日黯然神傷,心中不隻是愧疚,更多的是一種虧欠,再加上雕刻木雕的時候,他耗費了太多的心血,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老道士受公輸洪所托,將這女子木雕以及魯班書,送回了公輸家。
後來戰火連年,《魯班書》早已經不知所蹤,不過這尊以沉香木為身體的女子木雕,卻是一代代的傳了下來,不過後世卻沒有人再將這塊木雕當回事,隻是將其放在角落處,也沒人去打理。
也許是一個輪回,直到千年之後,這一輩的公輸洪,他偶然間發現這尊木雕,當時他第一眼便被這尊木雕的美麗深深的所吸引,他央求自己的父母,將木雕搬到自己的房間。
之後,這尊木雕無時無刻的不陪在公輸洪的身邊,無論學習還是休息。
這尊木雕當初沾染過先輩公輸洪的心血,再加上年深日久,早已經有了靈性,如今千年時間過去,她已經能夠化成人身。
每日相伴,隻有在深夜時分,木雕才敢化出真身,看著熟睡的公輸洪,目光溫柔似水。
也許是剪不斷的千年情緣,也許是這麽多年的相伴生出的情愫,在公輸洪成年之後,她決定化作人身,化名林薇薇,以落難女子的身份,來到公輸洪的家中,最終嫁給了公輸洪。
這麽些年來,林薇薇盡到了一個妻子的義務,隻是她心中總有一個死結。
公輸洪是人,她是妖,無論天道還是人道,都不會允許他們在一起,若有朝一日,公輸洪知曉她的身份,不願再與她一起生活,那麽到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偶而心有惶恐,多年過去,這一切,今天終於來了。
聽完之後,黃天微微點頭,看向公輸洪,他的眼中倒也浮現出一抹羨慕,好一段人與妖的千古奇緣,若他們能夠美滿走完這一生,當真也是一段曠世美談。
他注視著老和尚,道:“大師你聽到了,她可從未害過人,按照之前的約定,你不可以在插手這裏的事。”
“哼。”
老和尚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此事已經有些脫離他的掌控,不過遇妖不捉,這不符合他的辦事理念。
“施主身為凡人,肉眼凡胎,又怎能看到她的罪孽,在老衲看來,她的身後早已經是血債滔天,殺孽如此之重,不知已經殘害多少生靈,老
衲今日饒他不得。”老和尚沉聲喝道。
聞言,黃天愣了下,這點他倒失算了,此時在場的這幾個人,個個都是肉眼凡胎,誰也看不到那所謂的罪孽。
如此看來,林薇薇是否有血債罪孽,完全由老和尚一人說的算。
“嗬嗬!哈哈哈!”
這時,張千影卻是哈哈大笑起來,他看著老和尚,眼中的嘲諷之色毫不掩飾,不屑道:“老和尚,佛門講究四大皆空,慈悲為懷,而你卻在這裏咄咄逼人,今日更是在這裏行騙,犯下癡戒,真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
老和尚怒目大睜,冷哼道:“我何時犯下癡戒?”
張千影冷笑道:“她的身後明明隻有一縷清氣,可你卻妄言她罪孽深重,這不是犯下癡戒是什麽?”
老和尚冷哼道:“哼,有沒有罪孽,不是你說的算的。”
“哈哈!好一個不是我說的算,既然如此,那就讓這天說了算。”
張千影仰天狂笑,旋即隻見他沉下臉來,同時大手一揮,這一瞬間,在場的人全都感覺精神似乎恍惚了一下,但仔細感覺,卻又沒什麽別的不適。
張千影雙指並立,指著身邊的林薇薇的身後,冷笑道:“你自己看,這一縷清氣,難道就是你說的罪孽深重?當真好笑。”
黃天三人看著林薇薇的身後,果然,在後者身後,一縷清氣在半空中來回的湧動,在這縷清氣上,他們感覺到一種很溫柔的感覺,並無半點至陰至邪之氣。
見到這一幕,老和尚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怎麽也沒想到,張千影竟有這般深厚的道行,竟能夠將這一縷清氣展露出來。
“那又如何?今日她已坦白身份,難不成還奢望和他的丈夫過下去?”老和尚臉色鐵青,冷聲道。
張千影嗤笑道:“那就不勞你操心。”
轉身走到公輸洪的身邊,張千影將其攙扶起來,沉聲道:“老哥哥,事到如今,弟弟隻能做到這裏,剩下的路,該有你自己去選擇。”
一如周二滿與其亡妻那時一樣,公輸洪也有他自己的路,應該自己去選擇。
聞言,公輸洪回過了神,他看著麵前已經重新化成人身的林薇薇,神色複雜,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往事一幕幕,仿佛化作一個個片段,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
些許時間,他歎了口氣,整個人瞬間頹廢,緊跟著轉身朝著家裏走去。
見狀,張千影張了張嘴,但終究沒說什麽,路都是自己選的,不求選擇的路是對的,隻求選完不後悔。
看著公輸洪頹廢的背影,林薇薇的俏臉上浮現出一抹慘笑,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她曾經無數次想過這一幕,本以為自己能夠坦然接受,但當真正發生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根本沒那麽堅強。
老和尚嘴角冷笑,他見過太多太多人與鬼戀,人與妖戀,但無一例外,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夠走到最後的,當一人得知另外一半是鬼怪或者妖魔的時候,連退避都還來不及,哪裏還能夠繼續過下去。
“哼,我就知道.……”
老和尚滿臉諷刺,但他的話還沒說完,隻見公輸洪的腳步,突然間停了下來,旋即他轉過身,看著林薇薇,滿臉埋怨的說道:“老婆,還不回家,一會兒飯該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