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匠心之四藝堂> 第88章 聚散不由人4

第88章 聚散不由人4

  賀炳華看著她,乾笑一聲:「你給我的那點工錢,還不夠我賭桌上玩一天的!要不是姓唐的小子肯開大價錢,你以為我會給你辛苦看門嗎?」


  陳煜棠張了張口,卻不曉得該說什麼,眼見著賀炳華背過身去,她輕輕問:「誠叔,你有沒有想過賀小姐。我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香道的,可她為了給你還債,卻要背棄自己的……」


  賀炳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冷漠打斷了她的話:「你還是閉嘴吧。玩弄那些東西,不圖名利,又圖什麼?」


  陳煜棠想不到他竟然對賀冰瑞沒有半點愧疚之情,氣憤之下攥緊了雙手。傅嘉年走過來,示意張東寧將人押走,才攬住她肩頭,笑道:「三百六十行,哪一行都會有異類出現,工匠當然也不例外。他喜歡錢就讓他喜歡去,和他生氣做什麼?」


  陳煜棠抬頭,固執地看著他:「可賀家是四藝堂的一員。他們不是普通的工匠。」


  她的認真卻只換來哧的一聲笑:「當年那封告密信,內容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出自賀家。他們都不敢正面和唐家一較高下,只知道用這樣的手段。勝之不武,還不能說明問題么?」


  說話間,那個年輕的司機已經將車開了過來,陳煜棠和傅嘉年上了車,她似乎受了觸動,抑或是覺得累了,坐在他身旁,一言不發。他也像是有什麼心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在膝蓋上。


  到了督軍府,已經是深夜。爐子里的炭還溫著,房間里暖洋洋的。她倦極,一進門便側卧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他好脾氣地將帕子用溫水打濕,給她擦臉用,回來卻見著她已經睡熟了。他便將她的手臉簡單擦了擦,又替她除下鞋襪,最後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吻。他早上沒有刮鬍子,下巴上生了青青的胡茬,扎在她臉上,她不安地嚶嚀了一聲,睫毛動了動,眼皮子太沉,到底沒能睜開。


  他無聲的笑了笑,關了燈退出去,叫傭人給他取了一床被子,就睡在沙發上頭。


  第二天一早,張東寧便掛了電話過來,說是賀炳華已經將一切交代完全。傅嘉年心頭一喜,簡短問:「我哥的事情交代了么?嫁禍唐源彬、又誣賴到陳家頭上的事情交代了么?」


  張東寧都答交代了,正要細說,傅嘉年急忙制止了,叮囑他回來督軍府,當面說給他聽。


  張東寧知道他是想將喜事一併分享給陳煜棠,當即含笑答應。


  陳煜棠睡得昏昏沉沉的,只覺得外頭光亮刺目,知道時間已經不早,才不情願睜開眼,便見著傅嘉年正坐在床邊,聚精會神看著自己。


  她嚇了一跳,才笑著去推他:「在這裡守著我做什麼?平白嚇人一跳。這窗帘也是你拉開的吧?」


  他笑吟吟道:「當然是有好事情。我已經出去一趟回來,只等著告訴你了。左等右等也不見你醒,我又擔心你有起床氣,不敢胡亂喊你,只好叫老天爺幫忙。」


  陳煜棠哧地笑出聲來,就聽傅嘉年迫不及待說道:「賀炳華將當年的事情說了,賀炳華這個人學藝不精,他知道唐家在選料和木雕上都自成一家,如果他們憑藉選料的絕學來競爭四藝堂的名額,反而更加符合當時政府的期望,賀家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他索性寫了一封告密信去陷害唐家,為的就是加入四藝堂,把唐家擠下去,謀取政府提供的一大筆獎勵金。他擔心有人會來查明真相,留了後手——唐家被取消加入四藝堂的資格,表面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陳家,其次才是賀家,因此賀炳華為了轉移旁人的視線,故意將從唐家偷來的筆記送給了你爺爺。後來我哥遇刺一案,也是魏延澤策劃、賀炳華參與的,當時唐源彬被賀炳華用計騙來,不幸給這群禽獸背了鍋。整樁事情都和你家沒有任何關係。」


  「那真是太好了,」陳煜棠鬆了口氣,臉上的笑意忽而慢慢消散,垂下眸子,「可惜沒能將這件事告訴唐明軒。恐怕他走的時候,都還在記掛著當年的事情。」


  傅嘉年彆扭笑了笑,故意大咧咧道:「他有什麼好記掛的?在唐明軒心中,不管此事和陳家有無關聯,他都已經選擇放下。況且現在真相大白,算下來,是他對不住你,而不是你對不住他。」


  他這番話她並沒有聽進去,眉頭仍然輕輕蹙著:「賀炳華有沒有提到,唐老先生的那套工具,究竟為什麼會到我爺爺手上?」


  傅嘉年顯然不太願意總提到唐家,匆匆回應:「管那麼多做什麼,這樣的細枝末節,就算是賀炳華,也不見得記著。況且唐明軒不是也沒找你要回工具么,你就好好收著罷了。」


  「我想去給唐明軒上一炷香,將這些事情告訴他。」


  她抬手,拉住他的一角袖口,面色寧靜,眼裡泛起淺淡的漣漪,似有無限的星光在眼波中流連。他自然無法將自己早上已經去見過唐明軒的事情說出口,只得含糊應了一句,要她好好休養,身體康復了些再去想唐明軒的事情。


  她向來是個有主見的,固執慣了,哪裡肯聽他的勸,見著軟磨無法叫他妥協,當即耍起性子,眼裡含了一包眼淚,楚楚可憐的樣子,卻偏生要轉過頭去不讓他看見,無論他說什麼,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傅嘉年無奈,只好答應明天就帶她去祭拜唐明軒,她這才嘆了口氣,緩和下神色來。


  傅嘉年原本放下了十多年的心病,正是高興的時候,卻因為這件事頗為傷神,後悔當初不應該一時心軟,答應唐明軒的請求。他趁著陳煜棠去吃早飯,給許繪打了一通電話,許繪剛巧知道附近有一家年輕人因病過世,才剛剛定了石料,還沒有請匠人刻字,就立在墳頭。兩人匆匆一合計,便用這個假墳頭矇混過去。


  果然,陳煜棠到了地方,只顧著傷心,並沒有發覺到異常。


  兩個月後,正是元宵節。


  陳煜棠及時為許繪雕了一隻鳳穿牡丹的花燈架子,許繪也做好了花燈,今夜這件作品就會在滎州的花燈展子上展出。


  滎州和冀州勢成水火,時不時有所衝突,氣氛緊張,傅嘉年忙於戰事,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露面,但他還是在中午的時候打來電話,說是要和陳煜棠一同去看花燈展。


  陳煜棠便先行去了展子,走了沒多會,就在中央最顯眼的位置看到了自己和許繪合作的那盞花燈。時間還早,花燈還沒有點亮,她想到自己在鳳眼上鑲嵌的那顆珍珠,禁不住微笑。


  這塊料子是她和許繪選出來的,他們不像唐明軒或者賀冰瑞那樣獨具慧眼,精挑細選之下,木料還是有些瑕疵,恰好在鳳眼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木瘤子。若是在旁的位置,留在上頭稍加掩蓋,倒也沒有什麼影響,只是鳳眼這樣關鍵的地方,除了剔除以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陳煜棠和許繪商量了一下,只得將木瘤子挖去,這樣鳳眼就留下了一道深坑。權衡利弊,陳煜棠忽然想到了當時唐明軒的一個提示,她那時候也是遇到了相似的情況,唐明軒讓她在瑕疵的地方鑲嵌一顆珠子加以掩蓋。


  他當時大概是故意這麼說,想把她引入歧途,可她還是選擇在自己第一次公開展示的作品上,加入他的創意。


  不單單是懷念他,更是對他的感謝。如果不是他扮演了第五藝的角色,她今生大概也不過是個小工廠的老闆,木雕於她,也僅僅是搬不上檯面的愛好罷了,絕不可能突飛猛進到這個地步。


  陳煜棠嘆了口氣,朝著鳳穿牡丹花燈步步走近,這時候,有一個年輕人在她面前匆匆走過,那副身形很是熟悉。她停下腳步,下意識捲起舌尖,剛剛吐出一個「唐」字,忽而想起什麼,悻悻翹了翹嘴角。


  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看見傅嘉年正盯著她,一雙眼睛無比黑亮。


  「剛剛彷彿見到了一位長得很像唐明軒的先生。」


  傅嘉年有些意外,追尋著她的目光:「是嗎,看到臉沒有?」


  她笑著無聲搖頭,看了眼那盞鳳穿牡丹花燈,剛要開口為他介紹,卻發現鳳眼上的珍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小小的鏤空圓球,只有指頭大小,兩端有細細的東西,大概是借了鐵絲之類的東西,固定到了鳳眼空餘的凹槽中,可以靈活轉動。


  她的頭腦嗡地一聲,只留下一片空白,忽視圍欄的存在,直直朝著鳳眼伸出手去,就在快要摸到的時候,傅嘉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裡帶著笑意:「那裡是沒有雕好么?等到撤展了再看吧,旁人可都在那邊瞧著呢,要是把咱們當成是破壞花燈的宵小,可是八張嘴也說不清。」


  陳煜棠方覺失態,往剛剛那個擦肩而過的年輕人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只瞧見了熙熙攘攘的路人。她低頭笑道:「是啊,那裡當時沒有設計好,將瑕疵雕成鏤空的小球就是了,偏生要剜出來,現在只能要人用鐵絲固定一個小球進去,一點也不完美。」


  他站在一旁,覺察到她的異樣,只是笑了笑,攬住她的肩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