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西風吹落桂之花4
晨光熹微,幾縷淡紅色的陽光落在咖啡杯里,照得瓷白的杯壁上也生出曖昧的色澤。
唐明軒他抬起手,將咖啡杯端起,稍稍抿了一口,又擱回碟子上。
時間還早,咖啡館里已經是熱鬧的一片了。今天不是周末,在咖啡館里的這些人,多數都是為了趕西方早上喝咖啡看報紙的時髦。
唐明軒卻和這些人不同,他的桌上沒有放報紙,只孤零零的兩杯咖啡,顯得分外冷清了。他的對面也沒有坐人,大約是還沒有等到。他身上格格不入的氣息叫人懷疑,他不過是為了防止旁人和他共用一張桌子,才故意點了兩杯。
他又等了會兒,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望著咖啡的目光有些猶豫,大概是在考慮還要不要繼續等下去。
忽然,有一個人走進了咖啡館,正是王衍忠。
唐明軒目光一緊,趁著王衍忠的目光還沒有落到他身上,起身往盥洗室走去。
他起身的動作,反倒引起了王衍忠的注意,王衍忠緊跟著也往廣西是走去,在門口躊躇了一下,一把推開了盥洗室的門。
門裡的盥洗池邊,只有一個正在低頭洗臉的男人。王衍忠一手放入懷中,一邊輕聲試探著問:「唐先生?」
洗臉的男人怔了一下,抬頭去看他,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抱歉。」王衍忠陰沉下臉色,挨個去檢查隔間的門,卻並沒有如願找到唐明軒,便放棄了追查,走出盥洗室。
等王衍忠走後,過了大約十分鐘,洗臉的男人從盥洗室里走出來,轉而繞去了做咖啡的櫃檯中,對著正在櫃檯下研磨咖啡的人小聲說道:「明軒,人走了。他剛剛是帶了兩個人進來的,你出去的時候多加小心,別被他們發現了。」
研磨咖啡的人抬起頭,正是唐明軒。
剛剛躲避王衍忠的時候,唐明軒經過櫃檯往盥洗室去的時候,被朋友拉進了櫃檯,他的朋友便代替他去了盥洗室。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多次,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成功蒙蔽了王衍忠。
唐明軒往外頭看了一眼,臉上沒有半點慌亂的神色:「他八成是出去叫人手,估計他們一會兒還要再來篩查一遍,到時候就沒那麼好矇混過關了。謝謝你,小周,我得現在走。」
「那個……你要等的人沒來嗎?」
唐明軒氣息微微一滯,搖了搖頭。
「如果是約定好了的,沒準兒是她遇見什麼事情耽擱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有類似的人過來,我跟她說一聲?」小周接過唐明軒手裡的搗杵和石缽,繼續做起了研磨咖啡的活計。
唐明軒溫文笑了笑:「不用了,她應該是不想來了吧。」
小周弄了一下,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你一定是惹人家生氣了。」
「她是生意人,最講究的就是不遲到,約定的時間都快過了一個小時,肯定是不想來了。」
小周有些失望:「原來是談生意呀,我還說你約了女孩子呢。」
唐明軒沒有再回答,大步往門口走去。
陳煜棠心中石頭落地,卻又多了許多和唐明軒有所牽扯的事情,一整宿都沒有睡好覺,第二天便起得有些晚。
李媽習慣不去打擾她,便也沒有喊她起床。
她起來后,已經是九點鐘的光景了,桌上放了早餐,她剛剛喝了點牛乳,就見到李媽正在收拾報紙。她隨便看去,上頭大大的標題,她一眼就看見了「四藝堂」三個字,覺得索然無味,沒了閱讀的興緻,又有一些不太習慣,想到昨天出門比較早,還沒有看過昨天的報紙,就讓李媽幫她找來看。
李媽在報紙堆里翻了翻,竟然翻落一張紙出來。
「這些人,竟然這樣亂投廣告在別人訂的報紙里,太沒有禮貌了。」李媽彎腰撿起那張紙,愣了一下,說,「小姐,這好像是別人給你的信?」
陳煜棠接過那張紙,是約她上午十點鐘去商街一家很有名的咖啡館去見個面,綴的日期正是今天。
李媽喃喃的嘟囔:「是什麼人呀?也不說自己是誰,也不本本分分的送邀請,就這樣自顧自的。誰會赴這樣的約呢?」
陳煜棠失笑,正要以為是誰家的孩子在惡作劇,又看了一眼,驀然驚覺,這家咖啡廳離賀冰瑞的香道館不遠,她曾經和賀冰瑞去過一次,並且在那裡偶遇了……唐明軒。
陳煜棠猛地站起身,拿了客廳茶几上的手包,便要出門。李媽在後頭追問:「小姐這麼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
陳煜棠無暇同她解釋,只匆匆說現在外頭可能不好找車,托李媽幫忙打電話,勞煩張東寧來送她一程。
陳煜棠好容易趕到咖啡館的時候,裡面站著幾個穿黑色正裝的男子。裡頭的客人正在逐個接受檢查。
她剛一進門便被一個同樣穿黑色正裝的男子攔下:「小姐,抱歉,今天這裡不營業了。」
她有些奇怪,往裡看了兩眼,咖啡館里的侍者通通被趕到一邊,其中一個人好奇地打量了她好幾眼。
攔住他的黑衣男子再次催促:「小姐,快點離開這裡吧,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好的。」陳煜棠微笑了一下,正要往外走,後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陳小姐?」
過來的是一個陌生的面孔,打算和那群搜查的人不太一樣。
陳煜棠禮貌的對他點了點頭:「這位先生是在喊我嗎?」
「陳小姐可算是為家族揚眉吐氣,每一家報紙可都刊載了昨天的事情,滎州城裡還有哪個人不認識陳小姐的?我是嘉年的朋友,叫王衍忠。」王衍忠笑了笑,原本是想握手的,但看陳煜棠並沒有伸手的打算,只好放棄了。
「幸會。」陳煜棠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朝外頭指了指,「王先生彷彿還有公事,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敘。」
她說著往門外走去,守門的黑衣男子看著王衍忠臉色不善,趕緊過來討好:「用不用把那位陳小姐請回來?」
「『請神容易送神難』,聽過沒有?本本分分的在這守著!」
陳煜棠強作鎮定地走出了王衍忠的視線,匆匆在街道上尋找唐明軒的蹤跡。唐明軒約她過來這家咖啡館,距離約定的時間才剛過一個半小時的功夫,王衍忠就在這裡搜查,一定是沖著唐明軒去的。
好就好在,可以肯定的是,唐明軒還沒有被他們找到。是她沒有看見他的邀約,才導致他陷入危險之中,她現在必須要找到他。
陳煜棠四處看了看,香道館門口那特殊的布帘子映入她眼裡。她總覺著有一條看不見的細線拉扯著她,帶領她朝著香道館走去。
走到近前,她才發現門口的鳥籠子已經不見了。上回她就覺著那對相思雀精神不佳,這回沒有見著,不忍多想,只嘆了口氣,便徑自走了進去。
快要走到教室的時候,陳煜棠聽見會客廳里有模模糊糊的聲音傳出,她連忙敲了敲門,裡面登時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門打開一條縫隙,後面是賀冰瑞蒼白的面孔,她看見陳煜棠,十分意外。
陳煜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覺得自己當真是有些莫名其妙:賀冰瑞明明和她並不相熟,也無意交好,她卻偏偏要來尋這個尷尬,只好解釋說:「賀小姐,我本來是和朋友約定要在咖啡館碰面的,那邊臨時出了些事,正好路過這裡,總覺得不和你見一面的話,不太好。」
賀冰瑞嘴唇動了動,似乎十分猶豫。
「你現在好像還有客人,不方便的話,我改日再來拜訪。」
賀冰瑞點了點頭,就要將門關上,裡面忽然傳來了說話聲:「就請她進來吧。」
賀冰瑞有些訝異,但還是依言照做,將門打開。
陳煜棠只聽聲音就聽出了裡面的人,笑說:「你果然在這裡啊。」
唐明軒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面前擺了一盞茶,現在天寒,茶正在裊裊的飄著熱氣,看樣子他來了也沒有多長時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我還以為你不過來了。」唐明軒捧起茶,並沒有抬頭看他,只低著頭往茶杯中央看去,彷彿那幾粒茶葉沫子的起起伏伏當真有什麼好看似的。
「你約見的地點,叫我想起賀小姐了。我就想起上次,我和賀小姐去咖啡館遇見你的事情,我從那時起就覺得你們好像認識。再聯想起賀小姐總不願意幫助四藝堂,其中應該有你一份功勞吧?」
唐明軒笑了笑,抬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是溫和的目光:「難怪你能把那麼大一個廠子經營得這樣好,還是有兩下子的。」
賀冰瑞倒沒有他這麼自在,語調有些僵硬:「陳小姐今天是找我興師問罪來了?」
「你言重了,我只是想知道,究竟什麼比維護家族的榮譽更重要。」
賀冰瑞抬手理了理齊耳的短髮,沒有任何回答。
陳煜棠原本是心平氣和的,但見了她這樣漫不經心的動作,不禁隱隱有些發怒:「我們參賽的題材,是不是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唐明軒擱下茶杯。骨瓷茶杯撞在茶几的玻璃面上,發出「噠」的一聲,驚堂木似的,清越而肅穆。
「我說,你就別逼問她了。咱們叨擾賀小姐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不如換個地方說話。」唐明軒說著站起身,越過賀冰瑞往門外走去。
相比賀冰瑞,陳煜棠還是對唐明軒找自己的目的更加在意一些,況且唐明軒神龍見首不見尾,要找他何其困難。她猶豫了一下,跟著唐明軒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