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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離別腸猶斷相思骨合銷4

  傅嘉年沒有滯留多長時間,張東寧便過來將他請走了。


  韓春露讓陳煜棠住在南書房對面的客房,陪著她過去的時候,陳煜棠這才問:「傅太太,他犯了事情,督軍生氣還來不及,怎麼反過來還給我特殊優待?」


  韓春露怔了下,笑說:「可能是他們發現你確實是給冤枉的,雖然還沒有找到證據,但也算是提前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吧?」她說到這裡,不動聲色看了陳煜棠一眼,見對方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依然是微微蹙著眉的形容,曉得她並不相信,拉起陳煜棠的手,握在自己手裡,輕輕拍了拍,「陳小姐,你無論如何,也算是咱們滎州城赫赫有名的人物,今回叫你受了委屈,並非本意,我代他們向你賠不是了。你就在我這裡多委屈幾天,估計再過不久,就能恢復自由了。」


  傅家宅子的後院中,種了三五棵白玉蘭花,現在正是白玉蘭盛開的季節,滿滿的一樹,是鋪天蓋地的岑岑白色,不見一星半點兒的綠葉,卻不失溫柔,此時正有一棵白玉蘭樹,對著走廊那頭的正敞著的氣窗,香氣仿若一條細薄的絲線,從著南風,一點一點,矜持地遊離過來。


  陳煜棠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也笑了笑:「傅太太,我走的每一步都落入旁人的算計,直到今天這個地步,要想撇清楚實在困難,並沒有怪誰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他許諾了什麼對他不利的。」


  韓春露聞言,面有難色,看了陳煜棠兩眼,見她臉上笑意溫和,才嘆了口氣:「陳小姐,我說與你聽,你可千萬別和老小說。他這人呀,我都不曉得怎麼說他。」


  陳煜棠心裡咯噔一下,還是點點頭。


  「那天他不是從醫院跑了么?父親的脾氣他是曉得的,還非要搗鼓這麼一出,被抓回去當眾挨了一頓鞭子不說,還死活不叫人給他看傷。父親也心疼他呀,哪能真讓他死了,就叫張東寧去問,他想要什麼。他這才說要是不給你放出來,他就繼續捱著。陳小姐,我是當真覺得,老小一直把你當成心尖上的人,他就是從小被慣得,頑劣了些,心眼是好的。」她邊說邊用手掌給自己扇著風,旁邊的李媽見了,趕緊給她拿了一面琺琅花鳥摺扇來,她抖開,快快扇了兩下,才和緩了些,轉而曼聲說,「這天兒越來越熱了,新裁的夏天穿的旗袍還沒有送來,可真是愁人。」


  那摺扇做工細緻,底色上布滿了銅絲掐出的萬字回紋,華貴不可方物,看著倒像是宮裡流出的古董。這麼一面華麗的摺扇,叫她扇得霍霍作響,襲過來的卻全是熱風,反而扇得陳煜棠心裡也躁動不安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應了句:「是啊,天熱了。」


  韓春露聞言,舒了口氣似的,心情也當即大好。她親自將門把手擰了下,門閃開一道縫隙,眼風掃過身後跟著的兩名看守,挑了挑眉:「不過是個形式而已,何必這樣認真?真不曉得這麼一板一眼的,是不放心陳小姐呢,還是不放心我。」


  那兩人低著頭不敢說話,但也沒有挪動半步。韓春露又張揚笑了起來,在陳煜棠肩頭輕輕打了一下:「嗨,跟他們置什麼氣呢?你就進去,李媽和你一起陪著,有什麼事情,儘管知會這兩個愣小夥子。」


  陳煜棠只好反過來安撫了她兩句,她也沒說太多,便又一扭一扭地下樓了。


  傅嘉年剛一出老宅子的門,還未上車,張東寧便湊上來耳語:「上回咱們不是去找了那位賣豆腦的老爺子么?今天我再去看望的時候,聽人說他過世了。」


  傅嘉年瞳孔一縮,回頭看見韓春露正站在不遠處的門廳里送他,硬是扼住了話頭,朝她揮了揮手,一拍張東寧的肩膀:「咱們上車再說。」


  張東寧心領神會,跟著他一併上了車,等司機徐徐發動車子,張東寧才說道:「本來他六十多歲,常年勞碌,身體又不好,並不是什麼蹊蹺事情,可我聽鄰居說起,他出事正是在我們拜訪過他后一天。」


  傅嘉年默了默,才說:「看來咱們被盯上了,白白害了那位老伯。」


  張東寧頗為自責:「是我太大意,他都答應要仔細回憶一下了,我該把他接走好好安置才對。」


  「算了,事已至此,也沒有挽回的餘地,再想旁的辦法吧。」傅嘉年坐得端正,眼觀鼻,頭微微垂著,難掩失落,他保持這樣的姿勢片刻,忽然問道,「我在老宅子門口遇襲,好像也是在那之後不久?」


  張東寧略微算了算,驚愕:「就是在那之後一兩天的事。」


  傅嘉年冷笑一聲:「大哥當年的死果然有貓膩,絕對不像他們說的,是冀州來的間諜做的。」


  當年調查傅嘉平遇刺一案的,不是旁人,正是對張東寧有提攜之恩的魏延澤魏師長,眼見著事情要追查到魏延澤頭上,張東寧暗暗擦了擦冷汗,小心翼翼說:「當年正好是卡在大帥剛從冀州獨出來的關口,一則是時間上太巧合,二則是滎州局勢不穩,難免在調查上有些紕漏。」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傅嘉年頓了許久,冷不丁冒出來一句,張東寧頭低得更深,不敢看他,他聲音里卻又帶了點笑意,「魏師長哪裡會是這種人,我可從來沒有懷疑到魏師長頭上。你往後別瞎給人說情。」


  他話雖是這麼說,但張東寧還是能聽出一絲嗔怪的意思的,當即只說了個「是」,兩人一直到督軍府,也再無旁的話了。


  車子停在樓前,傅嘉年剛一下車,便在門口看見沈新鈞,當下走過去,笑說:「沈老爺子現在身體可好?調查的事情七七八八了吧?」


  沈新鈞搖頭也笑:「傅參謀,你從小就是故意擺出這個樣子,把大帥都蒙了,怕是如今你自己都已經習慣,反而改不回來了。你要不是總這個樣子,大帥也不至於總挑你的刺。」


  傅嘉年臉上神色一僵,看著沈新鈞的眼神里,多了些複雜,哧地笑了一聲,正要接話,沈新鈞卻又說:「我一把年紀了,查案子肯定要慢一些,你多擔待。不過么……事情彷彿對陳小姐越來越不利了,我今天在這裡等你,就是想同你說這件事。」


  傅嘉年額前青筋騰了起來,他忍了忍,只簡短道:「沈老爺子,你且說。」


  「之前我不是一直在審那幾個小角色么,後來幾個人好不容易鬆了口,都說不認得陳小姐。今天上午本來是要結案,赦沈小姐無罪的,可不知怎麼了,有個人忽然翻供,說陳小姐的確和他們有些關係。」


  他語調平穩滄桑,敘述間不起半點波瀾,叫人聽起來,反而又有一種靜水之下暗潮洶湧的戰兢。


  傅嘉年終於忍不住,礙於所在,只得壓低聲音怒道:「這幫人說什麼,沈老爺子就信什麼?滎州城這麼大,陳煜棠又是赫赫有名的女企業家,有一個半個認得她的,還不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人都是如此,快要溺死之前,總要拖一二個下水的。」


  沈新鈞噯了一聲:「你先別生氣,我只是說對她不利,又沒有說旁的什麼。你怎麼不想想,這個人突然翻供,是為了什麼?」


  傅嘉年聽他有幫襯的意思,登時眼前一亮:「你是說,有人滲透了新洋阜?」


  沈新鈞哈哈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那幅扶不上牆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你小子聰明得很!新洋阜是什麼地方,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往裡鑽的,那得多大的權勢,才能做到?」


  「嗨,沈老爺子這話說得夠明白了,滎軍上下,和我不對付的就是他而已,」傅嘉年朝沈新鈞點了點頭,「我去敲打敲打他,還是讓我父親敲打敲打他?」


  「等等,」沈新鈞臉上一肅,「你可別妄下定論,這種事情,千萬不能亂扣帽子,小心引火燒身。而且你想想,誰不知道新洋阜監獄是李義昌治下,他……」


  他正說著,門外遠遠走來一個人,他一瞥之下望見了,登時緘口,拍了拍傅嘉年的肩膀,蹣跚離開了。傅嘉年本想攙他兩把,又疑惑來的是誰,一回身,看見王衍忠意氣風發地走進來,他直愣愣往裡走,並沒有發現傅嘉年。


  他故意上前撞了王衍忠一下,嚇了對方一跳,當即大笑起來:「衍忠,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這邊?來找李統治嗎?」


  王衍忠見著自己虛驚一場,也跟著笑起來:「老師叫我過來,可能是有事情要安排下去。」


  傅嘉年咋聲:「好啊,李輝夜的風頭全被你搶去了。我可是不止一次聽李統治說起過,輝夜要是有你一半的伶俐能幹,他也不至於這麼發愁了。」


  王衍忠聞言,眼睛一瞪,但顯然是極為受用的:「你又拿我開玩笑了,我還不知道么?老師是不會當眾說這樣的話的。」


  「信不信由你,」傅嘉年笑了起來,「有空叫上輝夜,一起出去喝兩杯。」


  不等王衍忠搭話,樓梯口忽然傳來一聲怒斥:「我讓你早點過來,你竟然在這裡和人閑聊!」


  王衍忠雙腳一併,畢恭畢敬道:「督軍!」


  傅嘉年在一旁只是站直了身子,並不作聲。


  傅渭川聲音稍有和緩,朝他點點頭:「你去做事吧。」


  王衍忠唯恐觸怒傅渭川,見此情形,當即溜走了,只剩下傅嘉年一人。卻不想,傅渭川沒再責怪他,只說了句「跟我來」,便折身往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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