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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離別腸猶斷相思骨合銷1

  一走進井柳巷子,便是熱鬧街道外、與世隔絕的另一方天地。巷子有些窄,此時正是清晨時分,太陽不過剛剛升起,青石板路面上,一半可以照到陽光,一半則是終年不見天日,濕氣從牆根漫上來,附在那半邊陰暗的石板上,便漸漸生出了碧綠碧綠的青苔,厚厚蒙了一層,古樸頹靡的氣息就從那青苔里肆無忌憚地鑽出。


  傅嘉年走進小巷,發現巷子里不過稀稀拉拉的幾戶人家,許多房子都空置了。之前的窩點並不難找,他不過往裡走了幾步,就遠遠地看見了門上的封條。他撕下封條,輕輕推了一把門,那老木門便緩緩往裡去了,雖然厚重,卻沒有什麼聲響,門軸里定然溜了桐油,可見主人家對這門還是十分愛重的。


  屋裡遍地狼藉,進去就是一股腐敗味道。傅嘉年渾不在意,把屋門虛掩起來,開始四處查看。屋裡有些昏暗,而且當時韓晉原查封這裡的時候,也已經將要緊的物證搜走,逐個篩查過一遍。他此時再次過來,著實沒有太大的意義。


  但眼下,唐明軒是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了,此處是陳煜棠入獄前接觸過的最後一個地方,他昨夜和陳煜棠碰面的時候,陳煜棠提到過一個被稱為「姜師傅」的人,就住在這間陰暗的小屋裡。他除了到這裡來尋找蛛絲馬跡,再沒有旁的法子。


  晨光熹微,透過窗戶,斑斑駁駁灑在厚重的木柜子上。傅嘉年的目光從柜子上掃過,有一絲詫異。柜子並不是什麼名貴的木料,不過是民間常用的柴木,可柜子稜角上的雕花,卻十分考究,四角都是麒麟的形貌。


  新社會以來,類似麒麟之類的祥瑞已經不再是帝王將相所專,許多殷實的人家門前,偶偶會打上一對鎮宅用的石獅子。這本沒有什麼稀奇,在這樣的普通厚重柜子上雕花,也甚是常見。可不同尋常的是,這四隻麒麟肩頸處做了鑿空的設計,使得這它們看上去,是微微往外探出頭巡視的形容,栩栩如生。他傅家擅長幻術,心思奇巧,許多道具都是木頭雕制而成的,因而須得雕刻道具的師傅,也有巧奪天工的技藝。爺爺留下的典籍他已逐個參詳過,木雕師傅的技藝深淺,他是不會看走眼的——這樣深厚的雕工,叫傅嘉年心神一凜,肅然起敬。


  為什麼這樣一間普通甚至說簡陋的房子里,有這樣技藝高深的工匠?而這樣的高人,本該心高氣傲才是,又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在這樣低劣的料子上動刀,白白浪費了自己的技藝?

  技藝高超的木雕工匠,又和陳煜棠不對付的……傅嘉年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屢屢挑釁的第五藝。可第五藝的一系列出格舉動,也不過是只是想和四藝堂爭一席之地而已,他彷彿並沒有什麼必要,非得置陳煜棠於死地。此事涉及到冀州方面的勢力,唐明軒和那位有些糊塗了的姜師傅,彷彿都是出身普通人家,憑藉他們的力量,難以偽造出和冀州的合同,騙過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的陳煜棠,更難以利用滎軍的精密線報陷害陳煜棠……那究竟是什麼緣故,又是誰在暗中幫助唐明軒?

  傅嘉年一邊思索,一邊在房間里四處走動,不經意間,他發現幾乎每一件木質傢具上,都有一些技藝精湛的雕花。原本都是很平凡的東西,畫龍點睛般的,有了各自的生命。直到觀摩到那張厚木飯桌時,傅嘉年才發覺到蹊蹺。


  這樣四平八穩的東西,通常都是要蒙上一層桌布的,不需要做什麼雕花,可這戶人家彷彿沒有什麼要蒙桌布的講究,因而那張厚木飯桌上常年經受油煙浸染,有一層東西糊在上頭,摸上去只覺膩乎乎的,叫人嫌惡。傅嘉年在桌面上沒有看見什麼雕花,不太符合此人的行事風格,尋覓著往桌腿看去,果然看見了盤踞著的四條小龍,一道道纏繞在桌腿上。他伸手摸了一下,總覺得不對勁,想了想,伸手簡單比了比桌腿的尺寸,終於明白過來——他小時候,父親還沒有跟隨張大帥去冀州,也是老戶人家,這樣四平八穩的八仙桌,桌腿的尺寸一般多粗多高,都是有規定的。因為以往普通人家添置一件傢具甚是不容易,往往喜歡囑咐木匠往厚重了做,這樣的傢具才能歷經數十年風雨。而桌面做得厚重了,工匠們要考慮美觀,桌腿自然不能太粗,又要考慮結實,這桌腿自然也不能太細。多年來,為了方便,便統一定下個桌面三尺、桌腿三寸的規制來。


  而現在他面前的這張八仙桌的桌腿,顯然是細了一些。樣式也是較為普通的直統式,而非便於雕花、足端外翹的收腿式。


  如此一來,傅嘉年幾乎便可以斷定,這花並不是做傢具前主人家就要求雕上的,因此木匠並沒有預留出雕花的位置,是這位技藝精湛的木雕師傅在傢具打成之後,又非要在桌腿上雕這些小龍,才使得四條桌腿都比正常的八仙桌腿細。


  也許這位師傅並不是隨心所欲,而是他那段時間,應該是受到了重大的挫折,找不到合適的木料,一時技癢才將這裡所有的傢具雕上了千奇百怪的東西。


  想通這件事,傅嘉年微微露出笑容,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在他轉身的同時,大門被人輕輕推開。


  門軸依然悄無聲息,但那股逼仄的氣息已經迎面而來。傅嘉年看見進來的人是唐明軒,驚愕了剎那,當即拔步就追。


  唐明軒原本一臉陰鬱,不曉得在沉思些什麼,冷不丁看見傅嘉年,臉上也有些意外,臨跑的時候,還不忘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用以挑釁。


  巷子很窄,只有一個出口,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青石板路,也不過是幾瞬的功夫。快到巷口的時候,傅嘉年猛地加快步伐,一把抓住了唐明軒外衣的一角。


  他冷笑說:「唐明軒,你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誰承想,唐明軒很是靈活,當即一抽胳膊,瞬間將那外衣脫了下來,繼續往前跑去。


  傅嘉年沒想到他會金蟬脫殼,登時便落後了許多,他扔下衣服,拔步再追,唐明軒已經往馬路對面跑了。傅嘉年緊跟過去,現在街上的人不少,一派嘈雜,他穿行得格外費力,中途冷不丁被人拉了一把,緊接著,電車在他面前呼嘯著行駛過去。


  傅嘉年焦急尋找唐明軒的蹤影,竟然看見唐明軒攀著電車外的一處欄杆,隨著電車一道離開,不忘緊盯著傅嘉年,歪頭笑了笑。


  傅嘉年憤憤回頭,一把甩開那人的手:「要不是你拉我,我早就過去了,也不會讓他跑了!」


  那人很無奈,嘆息說:「傅參謀,我也是沒辦法啊,要是我不拉著你,你可就跑了。」


  他面前的人正是韓晉原。傅嘉年頓了頓,往他身後看去,發現一小隊穿戴整齊的崗哨,正在將他們和來往的行人隔開。


  傅嘉年笑了聲:「韓隊長,辛苦了。是老爺子讓你來找我的吧?」


  韓晉原趕緊嘿然:「不錯,傅參謀,還請你不要為難我。你也知道,我職位不高,上頭交代下來的事情,我只有辦好的份兒,可沒有旁的許可權……」


  「奇怪怎麼叫你過來?韓隊長你管的可都是相當重要的事情啊,」傅嘉年一字一句,都輕描淡寫的,完全沒有任何緊張的模樣,彷彿不過是路遇熟人,隨口閑聊兩句。他一便說著,一邊將目光瞥向不遠處的小巷口,又看了看韓晉原,見對方沒有什麼反應,索性直接提點道,「韓隊長,真是不巧,你看我的衣服落在了那裡。雖然快要入夏,陽光明媚的,可大清早的還是有點冷呢。」


  他說著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好像當真受了風似的。韓晉原心裡直犯嘀咕,唯恐他耍什麼花樣,誤了自己的差事,又不敢當真怠慢,抓著他胳膊的手不敢鬆開,只好側過頭,對著其中一個崗哨說道:「聽見沒有?你去把傅參謀的衣服撿過來。」


  那崗哨當即去了,他一走,那一圈包圍便露出一個缺口。


  韓晉原也意識到這一點,有些緊張地盯著傅嘉年看,不動聲色往那缺口挪去。傅嘉年哪裡肯放過這樣的機會,猛地抽出胳膊,就往缺口跑去。


  韓晉原當即伸手,去抓他,他五指併攏,打在韓晉原的手腕上,便聽見咔嚓一聲,他匆匆說道:「韓隊長,冒犯了!」


  韓晉原白白受了他這全力一擊,骨骼不曉得有沒有事情,但定然痛極,仍然換了一隻手,繼續去抓他,兩人當下過了三五招,韓晉原不是傅嘉年的對手,漸漸落於下風。四周的哨兵深知傅嘉年的身份,沒有得到韓晉原的命令,也只是不斷變幻著包圍,沒有一個敢上前幫忙的。


  傅嘉年又在韓晉原左手上來了一下,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查,不能跟你回去。等我查清楚了,自然去你門口,叫你親手抓回督軍府。」


  韓晉原點了點頭,他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雙手都已經受傷,壓根兒使不上力氣,只好垂在身側。傅嘉年見了十分放心,講話說清楚后,便轉身就要離開。在他轉身的瞬間,韓晉原竟然伸出手臂,抱緊了傅嘉年的腰身,回頭對哨兵說:「都來,把傅參謀請回去!」


  一小群人呼啦一下圍上來。傅嘉年氣得眼底都紅了,一邊狠命推他,一邊怒罵:「韓晉原,你這個死腦筋,我不是跟你說得好好的,你無恥!給我放開!」


  韓晉原忽而小聲說:「傅參謀,我的職責就是監控冀州間諜的活動,滎州城裡的事情,我都能摸到三分門路。咱們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要是信得過我,要查的案子就讓我去查!」


  傅嘉年看了看他,想起自己剛剛才吃的虧,眉頭一蹙:「我憑什麼相信你?」


  韓晉原強忍著痛說:「那傅參謀最信任誰,可以讓他和我一起去查案。」


  傅嘉年猶豫了一下,點頭說:「好!我跟你回去,但你這次如果還是騙我,我絕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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