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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遙天初縹緲,低樹漸蔥蘢2

  滎州這些年治下安穩,也算是個繁榮的所在,又趕上禮拜天,街上的霓虹燈接連不斷地閃爍,毫不亞於頭頂的星光。飯店門前停了一輛輛擦得鋥亮的汽車,時不時有裝扮時髦的年輕女郎挽著男伴,款款走過。


  魏師傅要順路去百貨商店替妻子買些雜物,唐明軒便主動提出,要陪著陳煜棠隨意逛一逛。


  陳煜棠對這片不是很熟悉,兩人七拐八拐,她竟有些摸不著頭緒,好容易再次拐上一條熱鬧些的路,陳煜棠驚覺路口不遠處,就是李輝夜上次騙他去的那個舞廳。


  她有些不太舒服,當即對唐明軒說:「怎麼來到這種亂糟糟的地方了?」


  唐明軒歉然:「實在不好意思,我好像是不小心走錯了路。本來想帶你去護城河看人家放河燈的,看你穿著高跟鞋不方便,便想抄一條近道,誰知道弄巧成拙,來了這裡。」


  陳煜棠也沒有再責怪他,只勉強笑了笑:「那我們回去吧。這樣的地方,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的。」


  唐明軒點頭,卻恍然說:「我忽然想起,我有件東西落在朋友那裡,他明天要出差,無暇保管,就放在附近的一家小酒館。我去取一下,應該很快就能回來。那裡魚龍混雜,你在這裡等一等我?」


  陳煜棠有些疑心他並沒有迷路,帶自己過來,就是要取那東西。眼下也只好同意,心裡卻有些嗔怪,他若是直接告訴她,她大概也會陪他過來一趟的。


  唐明軒很快消失在人流交織的夜色里。陳煜棠便在街邊不起眼的地方等待。


  大約過了十分鐘,她等得有些乏了,卻聽見街對面熱熱鬧鬧傳來說話聲:「我告訴你們,這位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你們都給我好好伺候著。」


  陳煜棠看過去,只見一群姿態妖冶的女郎簇擁著兩個人,一個就是剛剛說話的人,另外一個低垂著頭,步履則有些虛浮,有些跌跌撞撞的,一看就是喝醉了酒。這樣的富家公子,時不時就出來尋歡作樂,叫人討厭又羨艷。


  陳煜棠這回卻沒有像往常那般迅速別開目光,她認出那個說話的人是李輝夜,而那個喝醉了的,看著有些眼熟,像是……


  李輝夜眼光一轉,竟然一眼望見了街對面的陳煜棠,當下搖了搖身旁那人的胳膊,隔著一條街高聲說:「嘉年,你看那個不是陳煜棠嗎?」


  陳煜棠連忙折過身要走,可李輝夜動作很快,穿過馬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臉上掛著怪異的笑容:「陳小姐,你急著去哪?上回不辭而別,這次難不成還要走?」


  他這麼大力一扯,她險些沒有站穩,腳下踉蹌,上回崴傷的地方再次傳來一陣刺痛,怕是又崴了腳。


  陳煜棠自然心知他是來尋自己麻煩的,強忍下痛楚,目光一冷,抽回手腕:「這麼多佳人相陪,李公子還是不要耽誤良辰,快些逍遙自在去吧。」


  「陳小姐可說錯了,這些佳人都是嘉年點的,我可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啊。」他說著大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是他什麼不得了的人呢,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他連續一星期,每天都和我一起出來喝酒,大概連你姓什麼都忘了。」


  「素昧平生,請你放尊重點。」她礙於李輝夜的身份,不能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又攔著不肯放她離開,只有用這樣微弱的方式竭力維護自己的尊嚴。


  在她說話的時候,傅嘉年被那群女人攙扶著走過來,見到陳煜棠,咧嘴一笑,一股難聞的酒氣撲面而來。陳煜棠撇過頭,他卻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硬著舌頭說:「這個姑娘長得不錯,也要了。」


  他手背上有幾道結痂,是她上次抓下的,現在還沒有痊癒,醜陋地盤踞在上面。彷彿有什麼細小的東西,順著她肋下的傷口,一路跌跌撞撞地捅進去,一直捅到她心裡,繼續跌跌撞撞地刺了個對穿。那樣的疼痛,遲鈍得不會叫她死去,卻痛苦到難以忍受,形如凌遲。


  李輝夜極為得意:「哈哈哈,看來嘉年不單是忘了你姓什麼,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


  陳煜棠心弦崩斷,一揮手,啪地將他的手打落,低聲喝道:「傅嘉年!」


  傅嘉年錯愕了一下,轉而笑了起來,吐字也稍微清晰了點:「你既然認得我,怎麼不喜歡我呢?」


  陳煜棠極力將他推開,他卻一把將她抵在牆上。她的背撞在粗礪的牆面上,硌得生疼,眼眶裡竟被摔出淚花來。他垂頭,被她躲開,嘴唇在她臉頰上輕輕擦過,帶給她的卻是前所未有的悲涼。她拚命掙扎,卻終究是個女子,力氣哪裡敵得過他?


  「哭了哭了。」一旁的女郎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臉上的神色也是各異,或冷嘲熱諷,或暗含同情。絮絮叨叨話語傳在她耳朵里,只有嗡嗡的聲音。


  「你做什麼?」不遠處傳來一聲喝問。


  李輝夜斜簽著身子,瞥了一眼,見著唐明軒一臉文氣,當即志得意滿地威脅:「你小子別管閑事,知道這是誰嗎?得罪了他,多了不敢說,起碼滎州城你就別想再待下去了!」


  「唐明軒,救我!」陳煜棠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唐明軒並沒有理會李輝夜,徑直走過來,上來就是一拳打在傅嘉年的臉上。


  傅嘉年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你、你……」李輝夜還欲再說,唐明軒一俯身,朝著傅嘉年又是幾拳下去。


  李輝夜慌了神,想上前攔下,卻被唐明軒一眼瞪回去,他看出自己不是對手,只好苦求:「人是我帶出來的,你打出個好歹可怎麼辦,算我求你了,別打了!」


  「別急,等下就輪到你了。」唐明軒邊說邊狠狠踢了傅嘉年兩腳。這兩下決計不輕,傅嘉年咳了咳,氣息有些不勻。


  「算了,我們走吧。」陳煜棠拉了下唐明軒的手臂,唐明軒這才停手,回頭去看李輝夜:「人是我打的,他要還是個男人,就奔著我來,別欺軟怕硬去找煜棠的麻煩。」


  李輝夜不敢吱聲,等他走了,才去攙傅嘉年。


  唐明軒走在她前頭半步,直到拐上另一條街,他才問:「腳崴了?」


  她點點頭:「沒關係,不很痛。」


  他回過頭,矮下身去,將寬闊的背露給她,無聲輕笑:「你這麼要強的人都快撐不下去了,還要嘴硬。我背你吧。」


  陳煜棠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過去,將手臂疊在他脖頸。


  街上還是很熱鬧,時不時有人朝這邊看過來,帶了笑意,大概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年輕夫婦,急於將這份感情表露人前。


  他背著她走了會兒,凉沁沁的夜風拂過來,陳煜棠才發覺他竟然帶她來到了護城河邊上。腳下是靜謐流轉的河水,帶著一盞盞河燈,打著轉從她面前漂過去。


  「清明節就快到了,這幾天放河燈的人很多。」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溫和極了。他還欲再說什麼,卻忽然止住,微微偏頭看她。


  她的臉近在咫尺,眸子十分清亮,臉頰上有清晰的淚痕。剛剛便是落了一滴在他脖頸。


  她慌忙伸手去擦,沒有抓穩,往下滑了滑,他索性將她放了下來,她扶著河岸邊上的鐵柵欄,垂著頭,生怕包括他在內的任何人看見似的。而眼淚卻抑制不住,一點一點落在腳面上。


  唐明軒側身,憑欄看對面燈火通明的長橋,反手遞給她一塊手帕。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帶著濃重的鼻音說:「你的手腫了。」


  「剛剛真是打輕了他。」他不著痕迹地將手攏在袖子里,見她半晌沒有說話,才回過頭,開玩笑似的問,「你不會是心疼了吧?」


  借著燈光,他看見她的一雙眸子紅彤彤的,鼻尖也是微微的粉色,禁不住笑了:「想不到你也有哭鼻子的時候,像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姑娘。」


  她有些羞惱,又趕緊擦了擦眼角。他忽而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髮,動作簡單,只是單純的安慰意思,因而並不叫人覺得唐突。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淡粉色的長盒子,遞給她:「我讓朋友幫忙,訂了這個給你,本來是想帶去你家中的,可惜半路下了大雨,車夫不肯繞路,就只好晚上來取。都怪我,要不是我安排得不好,你也不至於這麼傷心。」


  陳煜棠有些驚訝,定定地看著他,並沒有伸手去接。看著盒子,她已經大致猜到是什麼。


  「你放心,沒有別的意思,單純感謝你教我木雕。」他笑容溫和,語調謙謙,叫人難以拒絕。


  陳煜棠只好接過來,帶著玩笑說:「如果是貴重的東西,我是不會收的。」


  他頷首微笑:「看看吧。」


  她將盒子打開,裡面果然是一條項鏈,鏈墜是顆沁藍的心形水晶,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西洋貨。她不太想收下,正在思索拒絕的話語,他卻將鏈子拿起,戴在她脖頸,還體貼地將她的秀髮撩出。


  「很好看。」


  陳煜棠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反手去摘,他卻按住了她的手:「是朋友去西洋留學帶回的,不值什麼錢。你要是嫌棄廉價,就轉送給這護城河吧。」


  她轉過頭去望著他,見著他一雙眼裡含著笑意。他面貌生得文氣,眼神卻向來堅毅多變,她難得看見他這樣的喜悅神情,話已至此,她也不好再推拒,一笑:「謝謝你。」不光是為了這條項鏈,連同今晚的事情,她都應該同他道謝。


  他轉開目光,腳底虛踩了兩下:「走吧,我們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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