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往事
太後薨了。
這消息傳到霍府時,霍水兒正在給一株牡丹花株澆水,乍然聽聞,壺裏的水啪啦啦的像斷線的珠子,砸在花株上,讓牡丹花不停搖晃。
上一世她命喪黃泉時,太後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駕鶴西去了?
蘭姨娘得了消息,忙來沁和苑找她。
“太後駕崩,按例是舉國哀悼,嫁娶宴飲一律取消,咱們霍府還是得謹言慎行才是。”
自打霍焱記在了蘭姨娘的名下,名義上還是霍水兒掌家,實際上慢慢也開始讓蘭姨娘插手庶務了,姑娘家總是要打發出門子的,到時候隻有蘭姨娘做掌家娘子,總不能半點不知道,完全抓瞎。
老夫人自打朱珠出事之後,老是自個兒關在佛堂裏念經吃素,這些也是不管的。
“姨娘說的是。”霍水兒吩咐著白芷,“你去知會一聲絲線上的嬤嬤,主子們的素衣,女使小廝的穿著,她可要上心。若有不夠的,盡管從賬上走就是了。”
“誒。”白芷應了。
蘭姨娘頗有些感慨,“這果然應了那句話,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太後娘娘上個月還接見過朝廷命婦,這會子偏就……”議論皇家總歸是失禮的事情,蘭姨娘頓時噤了聲。
霍水兒將話題岔開,“就是委屈了霍焱,之前還說找個機會辦個宴席,讓熟識的人家都認認人,知道我們霍家的小少爺。這下子眼看著是泡湯了。”
“那孩子,估計也是不在乎這樣的場麵事的。”蘭姨娘抿了抿唇,紫玉蘭的帕子襯得她手指纖細白皙。
“姨娘和他相處得怎麽樣?”
“姑娘別看他看著冷冷淡淡的,實際上性子卻別扭得很。”蘭姨娘的語氣裏帶了些包容和心疼,“我也做不了別的,無非是看他讀書用功,晚間給他熬些夜宵送過去解解乏累。或是午間送些膳食,他頭幾回也不肯要,現在倒是肯要了。”
“霍焱他以前是吃了不少苦的。”霍水兒點了點頭,“等閑許是不好親近。”
“姑娘也不必被他那冷心冷肺的樣子唬住了,姨娘活了幾十年,最是清楚呢。”蘭姨娘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潤了潤嗓子,接著說,“越是這樣看著冰冰冷冷的人,心裏都有團火,全看你如何待他。”
“你若用一分真心,他許是會報你三分。”蘭姨娘說這話也有自己的心思,總歸霍焱是養在她膝下的,若是和霍水兒生分了,實在是不妙。
她家這位大姑娘,造化大著哩。再者,她看霍焱獨來獨往孤僻得緊,也是想幫那孩子一把,要想真正走上青雲之路,沒有人引著,不行,有人領你入了門,還要有棵大樹乘涼才算。
這天底下哪家的樹最大?到底還是皇家勢大,霍家人脈再廣,不如直接得了新皇的眼順當。
蘭姨娘心裏,還是盼著霍焱爭氣,若是能被扶成側室而非低等妾室也是好的,運氣來了,指不定日後還要掙個誥命給她呢。
“前些日子新得了一張扇麵,我想著是極襯霍焱的。”霍水兒笑著將扇麵取出來,青竹飄逸,俊雅風流,若是做成扇子,倒是附庸風雅。
“姑娘合該自己送給他的,我轉送就將姑娘的心意減損了。”蘭姨娘笑著起身,今日來的目的也已經達到。
“有勞姨娘督促著府中眾人,各安其位,嚴加約束自己,這一年裏不要惹是生非。“
“不值當,都是婢妾該做的。”
牡丹花上的水珠搖搖晃晃都落光了,在石板上留下很大一灘水漬,似有似無得倒映著霍水兒精致的臉龐。
太後薨了,她心裏擔心季淵呢。這人一走,再多不好的也過去了,他和太後那樣親近,心裏想必是不舒服的。
想了想,對紫蘇說,“前日裏我釀的果醬,你給殿下送去吧。”
也許甜蜜的果醬,能夠些些衝淡季淵心底的苦澀吧。
季淵接到果醬時,已經是暮色四合,溫柔的夕陽打在書案上,像極了那年太後送他去嶺南之前的那天,慈寧宮的夕陽。
“殿下,靳公子在外頭。”
“老五啊,讓他進來吧。”季淵將果醬放在書案旁,藏青色的小罐子並不顯眼。
“三哥。”‘鬼手’還是戴著那張麵具,泛著銀白色的光。“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怎麽了?”
“我師父留下的手劄裏,記過這毒藥,同樣出現在京城。”‘鬼手’拿出一本發黃的手冊,翻開幾頁,擺在案前。
季淵拿起來看了看,“貴夫人?”
“對。”
“你可知道是誰?”
‘鬼手’搖了搖頭,“若想知道是誰,還得問我師父才行。”
“十年前,十年前……”季淵心裏有了一個猜測,霍家先夫人張氏,不也是十年前去的麽?
“你能找到你師父麽?”
“我倒是知道他在哪兒,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見我。”‘鬼手’滿臉苦笑,師父退隱以來,門內弟子沒人能見到他。
“你有多少把握?”季淵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
“這事兒,還要三哥請個人幫忙。”‘鬼手’沉吟了一下,開口道。
“你但說無妨。”
“霍家大姑娘。”
“水兒?”季淵挑眉,“她一介閨閣女子,能幫你什麽?”
“我師父正是霍府府醫。”靳大夫當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醫學聖手,激流勇退之後甘願在霍府當個小小的府醫,可見和霍府交情頗深。
若霍水兒出麵說合,興許能套出話來。
季淵當即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他覺得這一切一環扣一環,像是要將所有人都網進去似的。
原本以為祖母的逝世是被她當年打壓過的家族戕害,如今看來,也許和舊事更有聯係些。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也許水兒心心念念這麽些年的真相,開始浮出水麵了。
誰害了當年的張夫人?太後麽?太後當年為何要害張夫人?那太後之死是否出自一些人的蓄意報複?
如果不是太後害人在前,那人為何要先害了張夫人,再在十年之後害了太後?又或者,是同一個人害了張夫人和太後麽?
其間必定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總歸那些家族也該查查了,保不齊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就是為了報複太後當年打壓之仇。
“這樣,明日你隨我一道出宮,你親自與水兒說。”男子修長的手指敲打著桌麵,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嗯。”‘鬼手’心裏也有些忐忑,十年未見,不知師父是否對自己的手藝滿意了。
季淵盯著那瓶果醬,心裏惆悵難明。
時間不多了,太後剛剛仙逝,牽扯到許多禮節問題,蘇玉的婚還沒來得及退,季淵又身帶重孝,饒是如此,他最遲最遲下個月,也要啟程去江南了。
不過也急不得,這世間事,兜兜轉轉,都會有結果的,遲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