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山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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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霍水兒盯著杯中深紅帶紫的液體。眼裏帶著猶疑,不會真是葡萄酒吧?她將杯子放到鼻子邊上輕輕嗅聞。
季淵翻轉著手上的菜蔬,菌類被烘烤之後金黃微焦,強烈刺激著人的感官,“西域進貢的葡萄釀。”他瞧見霍水兒正喝著,提醒道,“這酒後勁大,隻許你飲三杯。”
霍水兒麵帶乞求,她真的太想念一醉方休的暢快感了,男子搖搖頭,“不可貪杯。”即便他看見她撒嬌就心軟,也不肯在這事上縱容她。
記憶裏的葡萄酒變成了手裏的葡萄釀,古代版燒烤的香氣直往鼻裏鑽,烤出來的油發出“滋滋滋”的響聲,如果不是意識尚且清醒,霍水兒差點忘了自己身處東籬,自己吃的也不是後世路邊攤,是這個時代所謂天潢貴胄的男人親手烤的食物。
東籬山莊麽?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霍水兒輕聲念出後世名句。
季淵忽而起身,銳利的眸子看著她,“嬌嬌認為我會更喜歡歸隱田園嗎?”
鐵架子下的火爆了一個小火花,縮小版的火苗映在季淵的眼裏,恍恍惚惚間,就像看到他眼中有煙花一樣,稍縱即逝。
霍水兒放下手裏冒著熱氣的魚,與他對視,“殿下的心,若是在田園,何必在意嶺南是蠻荒之地還是富庶之地,若是無心天下,何必極力主戰,推介小孫將軍開赴漠北,收回庫倫?”她喚他殿下。
這個男人是大夏的儲君,不是和她一起擼串的狐朋狗友。
“東籬?殿下心裏的東籬,終歸不是大夏的東籬。”女子語出驚人,她盯著背著陽光的季淵,生怕錯漏了他一絲一毫的反應。
熟料季淵卻笑了起來,這是他今日第二次笑,仿佛剛剛霍水兒什麽都沒說,“嬌嬌,你叫我什麽?”
霍水兒撫額,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季淵在她麵前不再自稱孤,也不肯她喚他殿下。
季淵瞧見她無語的模樣,收斂了笑容,隨意拿起一根樹枝,指了指西邊的方向,“西域異族常年滋擾我大夏邊境,不敢正麵開戰,他們的士兵就裝扮成沙漠強盜,大夏每年被劫殺的商隊不在少數。若不是大夏重兵壓境,隻怕西域的聯軍已經長驅直入了。”
聊到西域亂象,眼底似乎有沉痛,沉默了一瞬,他抿了抿唇,又劃起樹枝點了點東邊,“遼東那些附屬國,年年進獻美女、藥材,繳納歲幣,俯首稱臣,表麵看著乖順,背地裏都是狼子野心,近些年來愈發不加掩飾了,招兵買馬,越來越狂妄。他們遲早會按捺不住的。”
“庫倫是軍事重鎮,我舉薦小孫將軍去漠北,若是收不回庫倫,漠北形勢將會非常不利。即便收回了,和察哈部遲早會有一場大戰,總要還北邊的百姓一個安定的生活。”他幹脆扔掉了樹枝。
“朝裏那些老狐狸都說我的嶺南好,說我季淵賺得盆滿缽滿,罵我把嶺南作為皇家的私庫,又有多少人看到嶺南本來就是蠻荒之地,是那群精明的老賊起初不肯去的地方,他們覬覦大海上的生意,選擇性忽視海麵上也是危機四伏,常有海盜出沒,沒有精兵強將,休想。”
“大夏外表上看著,好似是花團錦簇,四海升平,好似正是國富民強的好時候,實際上周圍都是餓狼環伺,內裏那些勳貴們也失去了父輩的忠誠和血性,愈發貪婪,腐敗不堪!”
季淵忽而握住她的肩膀,那雙眸子裏盡是天下在手的氣概和張揚,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可知還有多少事情要去做?需要多少時間才做得完?”
霍水兒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慌亂,她反握住季淵的手,這雙手掌幹燥溫暖,薄薄的繭子刺得她微癢,她沒想到季淵會如此直白地向她剖析自己的野心。
那雙眼裏的情感太複雜,熾熱得讓她不敢直視,微微低著頭,隻是用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著,又好像是詢問,“殿下一生,欲成就幾代人的功業。”
“嬌嬌。”季淵忽而歎了一口氣,將她攬入懷裏,輕柔得吻了吻她的發絲,我把我的抱負和追求都說與你聽,我把我的野心撕開與你看,你可願等等我,陪陪我?
霍水兒感受著他胸膛裏的震動,聞著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夾雜著葡萄釀的酒氣,終歸是沒有回應,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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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霍水兒躺在寬大的躺椅上微微眯眼,天空蔚藍,偶爾能看見一兩行飛鳥飛過。
季淵剛剛離開,說是有禮物要送她,她就在這裏等著,陽光實在是太好,溫度剛剛合適,溫暖卻不燙人,讓她昏昏欲睡。
“嬌嬌。”
“送我的?”霍水兒坐起身來,瞧著季淵提著一隻金色的籠子,裏麵一團圓滾滾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小動物。
季淵將籠子放在她麵前,打開小門,那圓滾滾的雪團子緩緩舒展開,竟是隻兔子。“這是之前打獵時偶然發現的,我猜你會喜歡,便命人養在山莊裏。”
霍水兒伸出手指去觸碰那柔軟的一坨小東西,溫溫熱熱的,兩隻眼睛水汪汪的,心一下就酥了,用一根手指撓著它的癢癢,“好軟。”
“有名字嗎?”
“既是送你的,自然等著你取名字。”季淵見著她歡喜,表情也柔和了幾分。
霍水兒仔細打量著那坨圓滾滾的小玩意兒,小東西似乎很怕生,又縮成了一個圓球,“你既然這麽喜歡縮成一坨,那就叫‘坨坨’,好不好?”
“噗嗤。”起名廢的霍水兒成功將自己逗笑,“坨坨,真可愛。”
“咳咳。”季淵不確定得再問了一句,“當真叫‘坨坨’?”
許是聽出了他有些嫌棄,又或許借著一點點酒勁壯膽,霍水兒柳眉一橫,“怎麽?‘坨坨’,哪裏不好?”
季淵低頭看了看慫成一團的兔子,又抬眼看了看眉眼生動的女子,萬般嫌棄還是化作一個字,“好。”
“坨坨,日後要乖乖聽娘親的話。”霍水兒將那一團柔軟抱在懷裏,低聲呢喃。
“未出閣的姑娘家,有失體統。”季淵再次黑臉,怎麽送她個兔子,這還像養起了兒子?
霍水兒趁季淵不注意,將那兔子往季淵懷裏一放,起身拍拍手,一副得意的模樣,“哎呀,手滑。”
一向嚴肅的太子殿下,此刻抱著一隻圓滾滾的兔子,直挺挺得站在原地,無所適從,無可奈何。
他露出了少有的窘迫難安,霍水兒伸手將兔子抱回來,雙眼彎成兩道月牙形狀,少女的聲音軟糯中帶著笑意,“世人都說承澤無所不能,依我看,承澤就拿這個小兔子束手無策嘛。”
“無所不能?”季淵重複了一下這四個字。
霍水兒撫摸著兔子,語帶調侃,“殿下十五歲入朝堂,破了大夏的先例,十六歲為主帥蠻,十七歲就可決定軍國大事,愛民如子,將兵如神。”
女子那雙眉眼同許多年前看到過的一模一樣,或嗔或怒,或喜或憂,都叫他像十六歲那年,偷喝最烈的酒一樣,恨不得一夢不醒。
“我出發去南蠻那天。”季淵像是回憶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你在開元寺給我求了平安符,最後卻說什麽也不肯來送我。”
霍水兒欲解釋,季淵卻突然接著說,“其實我看見你了,你戴著錐帽站在旁邊的茶館樓上,我都看見了。”
霍水兒移開了原本盯著他的眼眸,狀似無意得笑了笑,“當初隻聽人說,嶺南瘴氣、野人走獸,皆是要人命的東西。我私心裏不想你去的,你卻同我說這是你的責任。”
“我那時候不想理解你的這份責任,我以為你去了就回不來了。”她語氣悠悠,像是無奈,“娘娘派人來找我,我卻送也不肯送你。”
她緩緩走了兩步,“你率大軍回京那日,街道上堵滿了人,全是自發迎你回京的百姓,他們臉上的笑容和尊敬,是發自內心的。”
她低頭歎了一聲,“我從前以為你是將皇家的榮耀和尊貴放在了肩上,那日起我才知道,你擔起的不僅是這些責任。”
霍水兒穿書之後才知道,歇斯底裏的惡毒女配,其實也和少年郎有過“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溫柔時光。
書裏蛇蠍心腸的霍家姑娘,曾經也是因為心上人另娶他人而肝腸寸斷的癡情女子。
這世上的事情,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光麵或是暗麵。
癡男怨女,愛恨交織,有無相生而已。
季淵心裏有些觸動,薄唇抿了抿,“嬌嬌。”
他很想問霍水兒是否怨他接受了太後的賜婚,是否怨他不肯說一句軟話。至今,連半句解釋都沒有。
終歸是不敢問出口,也覺得不必問出口。
他忘不了看見那張紙條時的震動,她懂自己,季淵深信不疑。
季淵時刻記得幼時祖母教他讀史書時,說的那句話,“人的一生實在是太短,若要成就雄圖霸業,太深的情,太重的人,都是負累。”
從幼年到及冠,他一步步走在應走的路上。
“動情的帝王,不是一個完美的帝王。”直到祖母那日如此訓誡他。
原來他還沒有祖母發現的早,嬌嬌,原來,我對你早就動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