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得罪不得
聽到敲門聲后,王俊傑沖著門外喊了聲:「請進。」
時間不大,一男一女推門走了進來。
王俊傑抬頭打量了兩人一番,兩人看起來都是四十五六歲的樣子,衣著樸素。
從他們樸素的著裝上,王俊傑斷定他們不是機關幹部,應該是中小學教師,於是指著旁邊的沙發,非常客氣地沖兩人:「請坐!」
「您是王局長嗎?」中年婦女坐到沙發上后立即開口問王俊傑道。
王俊傑點了點頭,「嗯」了聲,道:「我是王俊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得知眼前這位態度和藹,面目慈祥,長相帥氣的年輕人就是王俊傑,中年婦女立即進行自我介紹道:「我叫蔣文英,是縣第四中學校長。」接著,又指著同自己一起來的中年男人道:「他叫李守一,是我們學校的副校長,今天我們來找王局長您,是向您打聽我們學校教職工宿舍樓建設款什麼時候能到位?」
從中年婦女的話語中,王俊傑斷定兩人都是教師,於是讓孟憲良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茶。
如果來的是鄉鎮來局裡辦事的幹部,他就會省去這些繁文縟節,因為大家都是同一行中人,使用的是同一種遊戲規則。
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官場歷練,他發現一個非常特殊的現象,在官場上,如果你對自己手下的幹部太客氣的話,有人不僅不會說你親近下屬,沒有領導架子,善於和群眾打成一團,而且與下屬之間就會喪失距離感、分寸感,沒有這兩樣東西,整套機構就無法運行,其身份和地位就會受到挑釁。
而學校的教師則不同,他們屬於知識分子。
記得有一句話,唯女人和小人不可得罪,事實上,知識分子也不可以得罪。
之前,他在一本書上看過一件某市副市長得罪知識分子的事:某市有一位不怎麼出名的學者因公去一個中美洲國家。到那個國家后沒幾天就心臟病突發,但那個國家是一個「欠發達國家」,醫療水平極低,使館的醫生就建議學者回國治療。可是,通往國內的航班,一個星期只有一趟。就在大家束手無策的時候,學者所在市的一位副市長訪問中美洲,那個國家是最後一站,第二天就回國。於是,在使館醫院一名熱心腸的醫生的幫助下,學者第二天登上了副市長回國的專機。大約半個小時后,副市長的隨員登上專機,他們都看到了學者,但誰也沒問什麼。因為大家都知道,專機帶人就和火車帶人一樣,說不定就是站長的親戚或者是機組人員的朋友,最好不要問。副市長最後揮著手上來了,一眼看見坐在機艙後面這張陌生的臉孔,馬上耷拉著臉,大聲呵斥道:「你是哪個單位的?」學者趕緊自報家門。副市長想了一會兒再次問道:「你怎麼上的飛機?」學者為人師表一輩子,從不說謊,直接把上機原委告知副市長。副市長聽后大怒,指著機艙門道:「這專機是給你坐的嗎?你給我下去。」學者幾乎是捂著面孔和心臟下去的。就這樣,學者在那個國家大病一場,差一點把老命都留在了那個國家,後來好不容易回答國家,但躺在床上養了大半年方才痊癒。說來也巧,學者康復不久,正趕上市裡召開人代會,學者是市人大代表,就聯合了一些同道,指名傳喚那個副市長質詢。副市長起初還不在乎,自認為自己久經沙場,學者奈何不了他,可沒幾下,就招架不住了,最終在人代會上落選,灰溜溜地離開那個市。
當然了,在這場政治風暴中,學者一個人是沒有把副市長拉下馬的力量的,任何一個高級幹部下台,真正原因基本上都是因為政治,也就是說,學者的沖那位副市長發難,給那個副市長的對手提供了一個機會。打個簡單的比方,一個人在馬路上摔倒了不要緊,馬路上過來一輛車也不要緊,怕的是你摔倒的同時,正好過來一輛車。
從這個故事中,王俊傑也得出一個結論,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能得罪知識分子,可以給自己的下屬施加壓力,但必須給知識分子予以自由,哪怕這種自由僅僅是表面上的。
再說了,考公務員之前,他也是老師,對老師始終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因此,等兩位老師坐在沙發上后,他語帶關切,輕聲問道:「你們縣政府的批條嗎?」
中年男人急忙從包里掏出縣政府的批條,雙手遞給王俊傑。
王俊傑一邊接一邊繼續問道:「宋縣長簽字了嗎?」
中年婦女連忙道:「宋縣長已經簽完字了。」
王俊傑接過批條一看,縣長宋長聯的確在批條上籤上了字,基本明白了兩位校長的意圖,他們是向財政局要建房補貼款給教師建教學樓改善教師住房條件的。(現在已經取消福利房待遇,任何單位都是自己籌資自主建房,所以,縣第四中學只是申請五百萬的建房補貼。)
縣第四中學學位於城鄉結合部,是經濟開發區落戶那裡之後建起來的一所新學校,由於是政府投資跟不上,教學設施滯后,尤其老師的住房問題,一直沒得到妥善解決。
前段時間,王俊傑與藺明傑一起陪同縣委副書記曹玉華去開發區調度回來的時候,正好經過縣第四中學。
路過第四中學的時候,曹玉華心血來潮,帶著王俊傑走進了縣第四中學,並隨意走進了老師家屬院中。
走進老師家屬院后,王俊傑發現,或許是為了擠出點空間的原因,那位老師在院子里緊挨著客廳的地方搭了一個木棚,當作廚房用,其客廳里幾乎沒有一件像樣的傢具,在客廳的中間,用幾塊破舊的木板隔出了一個空間給孩子住,這樣使本來就很狹窄的客廳顯得更加擁擠,再放上沙發、餐桌,幾乎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從那位老師家裡出來后,王俊傑和藺明傑陪著曹玉華書記又走進了另外幾位老師家中,幾乎所有老師家裡的格局都和先前那位老師家裡的格局一樣。
現在聽蔣校長提及教師住房問題,王俊傑的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教師住在低矮的草房中艱難生活工作的情景,真想把立馬把款子撥給縣第四中學。
但是,縣第四中學申請的建設款不是小數目,他一個人也決定不了,必須拿到局長辦公會上研究過後才能做出決定。
因此,他停頓了一下,道:「按說,宋縣長已經在批條上籤了字,財政局應該立即把錢撥給你們!但是,你們需要的資金數額巨大,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決定的,我得向局黨組彙報,等局黨組研究之後才能給你們批這筆款子。」
蔣文英嘆了口氣說:「王局長,不瞞您說,為了這筆款子,我們已經跑來財政局八趟,那時候是趙局長主管這件事,每次來,他都讓我們回去等。所以,我希望王局長能給我一個準信,到底什麼時候能給我們這筆款子。」
王俊傑知道眼前兩位校長能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反映問題是要鼓足勇氣的,因為中國人幾乎都有一個習慣,能不見官盡量不見官,而且兩位校長此行又不是為了一人之私利,而是為縣第四中學全體老師謀利的,因此,他為女校長的敬業精神所感動,道:「你們放心,我會儘快把你們的事反應給局領導的,沒有特殊情況,一個星期內他們一定會給你們答覆。」邊說邊把情況記錄在記事本上,並隨即站了起來。
兩位校長都很敏感,也隨著都站了起來。
「只有安居才能樂業,你們反映的問題很重要,我一定會重視的。」王俊傑邊往外送兩位校長邊說。
兩位校長很感激地退出王俊傑的辦公室。
剛送走兩位校長,又有一撥人闖了進來。
整整一上午,不是接待前來要資金的鄉鎮幹部,就是接電話,忙的是不亦樂乎,不知不覺一個上午就過去了。王俊傑正要下班,才出門,有人從電梯里走出來,堵住了他。
王俊傑抬頭一看,竟然是縣委書記古恆超的秘書江南,江南的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
換做別人,王俊傑完全可以拿下班為借口,要他們下午再來,可江南是縣委書記的秘書,是雲山第一秘,是請都請不來的人物。鑒於如此,王俊傑又怎敢怠慢,非常熱情地把江南和他身後的一男一女讓進了辦公室。
走進辦公室后,還沒坐定,江南就指著一男一女向王俊傑做了介紹:「河塘鄉黨政辦的趙主任和財政所的孔所長。」
通過江南的介紹,王俊傑才道,男的和女的都是河塘鄉,男的叫趙玉興,是河塘鄉鄉黨政辦主任,女的叫孔思琪,是河塘鄉財政所所長。
王俊傑就很熱情跟他們握握手,相互說些客氣話,算是認識了。
江南說:「他們也沒什麼事,聽說我是王局的好朋友,特意讓我引薦引薦。」
王俊傑心想,財政局管著幾個錢,沒有事跑到財政局來,這話是誰也不會相信的。至少王俊傑在財政局呆這段時間,還沒碰上一個到財政局來的人是因閑得無聊來看風景的,因為財政局壓根就沒有什麼好風景。王俊傑當然不會蠢到要去揭穿對方,笑道:「很高興結識了兩位新朋友。」
江南說:「結識了新朋友,可不要忘了我這個老朋友?」
王俊傑笑道:「你不僅是老朋友,還是年輕的老上級,我敢忘記爹忘記娘,也不敢忘記老上級啊?」說得江南三人都笑了,說王俊傑說話風趣。
說了會兒話,江南提出,兩位朋友大老遠地來雲山一趟也不容易,中午想一起吃頓飯,請王俊傑務必賞臉。
江南出面相邀,王俊傑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從,為此,他立即接過江南的話,道:「那我請客,到滙豐園吃頓便飯吧。」
趙玉興說:「怎能要上級領導請客呢?我們有孔所長在這裡,這點招待費還是出得起的。」
孔思琪立即接過趙玉興的話,嫣然一笑,沖王俊傑道:「趙主任說的對,這客得我們請。」
江南也在一旁說,這客得趙主任他們請。
王俊傑也就沒再客氣,和江南他們一起來到樓下,鑽進停在坪里的河塘鄉的黑色桑塔納,出了財政局,直奔銀都商務賓館。
或許因為孔思琪在場的緣故,也不好要小姐,只得自娛自樂。
好在孔思琪有些酒量,也不要趙玉興下令,主動站起來敬江南和王俊傑的酒。
幾圈下來,席上的氣氛就出來了。
而且借著酒興,孔思琪還說了幾個暈段子,比男人還說得出口,逗得幾位笑岔了氣。
酒喝得差不多了,孔思琪又讓服務小姐開了音響,要跟江南搞對唱。
江南指著王俊傑沖孔思琪道:「我不擅長唱歌,你還是跟王局唱吧,他比我唱得好多了。」
孔思琪就來請王俊傑。
王俊傑唱歌興趣不大,卻不便拒絕,就拿起話筒跟她唱了起來。
唱完歌,孔思琪還要跟王俊傑跳舞。
這時正是午睡時間,王俊傑腦袋裡的生物鐘敲響了,人處於半昏半睡狀態,哪裡有勁跳舞?
可孔思琪就是不肯放過他,把他拉到屋子中間,硬要他跳。
王俊傑只好在孔思琪的牽扯下,高高低低踏起了步子。
鬧夠了,下午上班的時間也快到了,幾個人出了銀都商務賓館。先送江南回了縣委,再送王俊傑回財政局。
車子在財政局大門口停下來之後,趙玉興開口沖王俊傑道:「王局,我們今天之所以過來找您,是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早在他們和江南一起出現在自己辦公室的時候,王俊傑就已經知道他們是為了一定的目的來找自己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驚動江南,既然他們請出了江南,無論他們提出什麼要求,他都要儘力滿足,因此,他立即接過趙玉興的話,道:「什麼事?趙主任儘管說,只要是我能幫上的,我一定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