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夏夜 第三十七章 山河日月，無限可能
「真是感人啊……」
男子負著手，凝望天際消散的光華，笑道：
「我那個時代，也有不少修道者有道侶。他們認為追求大道，若是孤身一人，即便得道又有什麼意義？
「在我看來，這都是笑話。那些生靈，不曾明白道為何物，就言說大道，言說長生，言說要找一道侶陪伴，終究不過是走入歧路。」
他轉身目視著殘廢的眾人，雙手抬起，掌心匯聚著諸多複雜的氣息。徐聽在其中聞到了他的人禍血脈，李沁然感覺到了劍道永恆，黑琥珀則彷彿看到了吞噬之意……這瞬間，所有人都能在男子手中，看到三千大道的影子。
這就是，道。
這個男人，距離合道成聖只有一步之遙。
「朝聞道，夕死可矣。唯有一心求道，斬斷塵緣枷鎖，方能一窺大道真諦。」男子搖頭笑嘆，「可惜明白這個道理的人，終究沒有幾個。」
黑琥珀低聲說了句，「太上之路……」
李沁然一臉認同，「男人只會影響我拔劍速度。」
在場的幾位男性微微側目。
男人雙眼一眯，怒喝道：「生靈不需要情感，這便是我的無情道！」蘊含澎湃大道之力忽然綻放！
所有人只覺眼前變成一片灰白，不，整個世界都是灰白一片。
五感喪失，萬物褪色，天地變得一片冰冷。
眾人陡然間被灰色覆蓋，不論實力強弱，都在驚愕間失去神色，身體化為一點點粉塵，消散。
徐聽只覺得體內怒吼的怨魂在哀嚎，卻逐漸失去反抗的意志，心中那團憤怒的火焰也在不知不覺間熄滅。
雙腳，手臂，逐漸變得灰白，石化。他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石灰一般，消散空中。
灰色蔓延之處，像是所有情緒都被磨化，消散。從四肢到心臟處蔓延。徐聽感覺到並不是身體在消散，而是每一個細胞，都斷開了聯繫，化為天地的一部分。
這便是無情道？
無處不在，處處皆在，我是我，天道是我。
我就是秩序？
徐聽忽然感覺到大恐懼，若真是捨身合道，道便是他，那他還是他嗎？還有作為一個生靈的七情六慾？
出家當禿驢都沒這麼慘！
徐聽猛地伸出灰白乾裂的手指，吼出了心裡的名字：
「伊！」
遠處，苦苦支撐的伊猛地看向徐聽，下一刻，她抓著徐聽的手指猛地撲進他懷裡！
十指相扣！
灰白的顏色在兩人身上蔓延，卻始終無法蔓延至胸腔之內。像是那裡有著火焰在燃燒，抵抗著所有的灰色和寒冷。
高空之上，男子負手而立，看著天地間僅存的那一對相擁的人，皺眉道：
「這是什麼力量？」
全身都是裂紋的徐聽和伊對視一眼，相互一笑。這一笑，臉上的裂紋更多了幾分，他們能感受到彼此澎湃的心跳。
恍惚間，徐聽腦海里浮現出兩人的相遇、相知、相識，一幕幕在心間流過，胸腔里那團火焰熊熊燃燒，苦苦抵禦著灰色的侵蝕。
他看著伊，發現對方眼裡也閃過溫暖的笑意。
「這是愛。」徐聽忍著身體在粉碎和重組間折磨的疼痛，堅定回道。
「愛？」男子眼裡閃過一絲戲謔，「你們最多還能堅持半盞茶時間，這便是愛？」
徐聽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兒，她精緻的俏臉上滿是裂紋，但眼裡全是他的模樣，滿是溫暖和愛意。
「我後悔了。」身上越發冰冷，徐聽儘可能平靜溫和地說著。
「什麼？」伊皺著好看的眉頭，灰色侵蝕讓她的身體潰散得越發快速，漆黑的秀髮都開始變成灰色，擴散在天地間，寒冷讓她說不了太多話。
「我一直挺慫的，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伊眨眨眼，明白他在說什麼，眼眸微彎，小腦袋靠在徐聽心臟處，聽著澎湃的心跳聲，低聲道：
「足夠了。」
徐聽洒然一笑，看著遠處負手佇立的男子，認真一字一句道：
「人類的能力有限，愛的可能性無限。」
男子沉默，眼裡閃過茫然之色。他臉上一片慍怒，雙手張開，瞄準那生死與共的男女，正要抬手毀滅一切，忽的，他轉身看向某處。
徐聽和伊也像是感覺到什麼，扭頭看了過去。
這處天地，原本早已變成一片灰白，卻不知為何，遠處的某個狼藉處，是彩色的！
那裡閃爍著金色的、黑紅色的光。
原本並不是很明顯，此時在一片灰白中，便尤為突兀。
徐聽哈哈大笑，指著那處笑道：
「看！那便是愛的無限可能！」
男子臉色陰沉無比，右手一攥！那處光點的空間轟然塌陷，金色和黑紅的光始終不滅。
永恆不滅，無限可能。
閃爍的黑光化為人形，是一個戴著兜帽、臉色蒼白的男子。
他的手中，金色的光變化成無數破碎的零件，在剎那間分裂重組，變成一把華麗無比的長弓。
原本漆黑的弓，此時金光閃耀，照亮灰色天地。
這把弓，自然是沒有多出任何一個零件。
謨輕撫著這把原本漆黑，此時卻被血液完全浸成金色的長弓，眼中閃過濃濃的悲痛之意。
他猛地一拉弓弦，長弓清顫，金色箭矢從虛無中凝聚，龍吟聲起，人族氣運翻騰不熄，纏繞加身。
灰色天地在剎那被萬千色彩取代，春回大地。
消散的眾人身體重組，一個個茫然無措。黑琥珀看著謨的方向，低聲自語了句：
「有情道。」
世界色彩斑斕，只有那人周身的一小片天地依舊是灰色。
「黑暗褪去了……」
世上的大恐懼，不是妖魔鬼怪，不是人心險惡，是未知。無情道被破，被一種稱之為「愛」的奇怪感情破去。
男子臉上滿是驚恐，又帶著求知慾和渴望，用乾澀的嗓音問道：
「愛是什麼？」
謨沉默片刻，悲傷道：
「是悔恨。」
金色的箭矢劃過天際，祛除最後一絲灰色。
地上的人們看見，以為是流星，紛紛對著許願，期待家人團聚，有情人終成兄妹。
消散之前，男子幽幽留下一句嘆息，
「愛是錯過……我也曾擁有。」
眾人震撼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終是放鬆下來。
到後來就全程吃瓜，完全插不上手，甚至被技能波及，差點嗝屁，甚至最後嗝屁又活過來的妖皇、大祭司、魔皇等老不死紛紛對著謨躬身行禮，尊敬道：
「見過人皇。」
大地上，無數人族紛紛單膝下跪，萬族用他們各自對勇士的禮儀，對著棲梧山廢墟方向紛紛行禮，恭敬喊道：
「參見人皇！」
此界最後一顆太陽自此消失，天地陷入一片黑暗和寒冷。沒多時，比東方更東之處浮現出一抹白肚。
取之於此世，死時歸還此世。
太陽之精重新凝聚，孕育出一隻新的金烏。
這是一隻全新的、稚嫩的三足金烏。
這是一顆充滿希望的太陽。
……
「你真不回去了？」
徐聽望著身穿青衣長袍的謨，皺眉問道。
謨笑著點點頭，他不再穿夾克戴兜帽后，整個人氣質偏向溫和，就連笑容都有讓人如沐春風的感受。
這是有情道的大修行者無意中對周遭環境的影響。
徐聽也不知此時的謨境界是聖人還是准聖，也不必去問。
「我在這個世界重生后，就不再是玩家了。系統不能再束縛我，除非我同意。」
謨站在山巔，那把金色的夜弓斜斜掛在他肩上。
金烏灑下光輝，給予山川河流、鳥獸蟲魚以溫暖。各族在重建家園，之前的大戰波及，還是把地面狠狠犁了幾遍。
人族吆喝著拉來樹木，建著房屋，或是開墾荒地。有不少種族也在幫忙，該降雨的降雨，催熟作物的催熟作物，氣氛熱烈，其樂融融。
有些還未完全化為人形，長相獵奇的妖族一時心癢，眼珠上翻，舌頭拉得老長，頓時嚇哭好幾個小屁孩兒，然後就被嘯風罵罵咧咧捶了一拳，砸在地上。
「反正那個世界我也是孤身一人，倒不如留在這裡，看看她生活過的世界。」謨忽然笑了笑，語氣漸低，
「現在這也是我的世界了。然後，等她轉世回來。」
繼承人族氣運，成為人皇后，他也無法拋棄。
這既是福澤，也是枷鎖。
一切命運的饋贈，都已在暗中標好價格。
「還有機會？」徐聽眼眸微垂，問道。
「無限可能。」
徐聽沉默不語，他明白的，即便那隻小狐狸真能轉世，那估計也是幾百上千年後，還能不能找到也是另一回事。
不過好在此時的謨，已是真正意義上的長生不死。
他等得起，雖然這等待沒有終點。
太陽漸漸落入西方，夜幕降臨，萬千燈火在深沉大地點燃，薪火不滅，傳承永世。
「時間到了。」
徐聽和謨相視一笑，拱手行禮，
「後會有期。」
山巒各處，一道道強橫氣息發散開來，沒有人說話，他們的目光都靜靜落在幾位異界來客身上。
徐聽等人站在山巔，最後遙望一眼這個世界，看見人族部落在重建家園，看見妖族、魔族壯士在泥潭裡打滾，看見巫族巫師和人族藥師以治病的名義對葯罈子里的奇怪種族指指點點……
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世界。
徐聽等人對著山河，對著日月山川再次遙遙行禮。
隱藏在山中的萬族強者紛紛回禮，感應到的各族強者抬頭，放下手中的雜活，紛紛回禮。
光華一閃，玩家消失在原地。
身著青衣的謨，靜默注視著空地，默然幾秒，轉身遙望這片山河。
【提示：主線任務已完成。】
【獎勵：回歸！】
【提示：該懲罰世界出現未知變故，已獨立於眾多副本世界外。其餘該世界副本及衍生世界將在15秒內毀滅。】
【提示：懲罰世界——天崩地裂愛死你目前諸界唯一，已成為主世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