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斬紅線(下)
「這事我們都幫不了。」
此言一出,四位至尊都微微皺起了眉頭。至於其餘幾個至尊,則是在下面坐著,饒有興趣的等著老大說話。那個叫徐聽的和他遇到的事,昨兒個已經聽楚河說過了,也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雖然說和剩下這幾位沒什麼交集,不過能同時請動四位至尊,作為新一代的玩家,還是挺意外的。
對了,有一位至尊不是這樣,坐在下首第三位的撥雲至尊。他原本也是挺好奇的,正聚精會神想聽老大擺擺故事,卻有一隻胖乎乎的爪子從他身後伸了出來,瞄準桌上燒雞的一條腿就想扯下來。然而那隻燒雞也不知是燒得不太熟還是咋滴,扯了半天就扯不下來。
肥頭大耳的撥雲和尚嘴角抽搐了下,盡量避開視線,不去看桌上還在被揉捏的烤雞。早知道就不帶這娃出來了……
「老大,為什麼幫不了?」憐星問道。
坐在首位的老人緩緩道:「不是那女娃娃醒不來,是她不願醒來。」
這話說完,幾個至尊皺著眉頭,等著下文,然而老人又沒說話了。幾人面面相覷,憐星小聲道:「老大怎麼還是這樣啊……」
「聽說是瞬息窺伺萬千未來迷了眼,讓他有時候分不清哪個時間是現實……」楚河用手捂著嘴,朝著憐星鬼鬼祟祟解釋道。
憐星有些無奈,是不是先知都有這類似老年痴獃的毛病?隨即朝著站在老人後面的女孩兒揮揮手,不停打眼色,「明月明月!」
明月翻了翻俏麗的白眼,走上前來給老人倒酒,疑惑問道:「師父啊,為啥那女孩兒不願醒來?」
老人默然片刻,又緩緩道:「命運有時也有岔路口,她從某個地方窺伺到了未來,在岔路口進行了選擇。」畢竟是自己的徒弟,這次說的話居然多了幾個字。
然後又沒下文了……
這話說得在場的至尊們都有興趣了,畢竟對命運理解最深的就是這1號玩家——大先知,先知至尊。然而這位老是說話說一半,吊人胃口……
撥雲和尚撓撓頭,瞥見桌上那胖乎乎的爪子還在扯那條雞腿,恨鐵不成鋼地伸手把雞腿扯了下來,扔到身後。
憐星咧嘴笑道:「撥雲和尚,你家是不是鬧飢荒啊,為啥每次見到蓮生都饑渴成這模樣。」
撥雲和尚氣得肥臉都有些綠了,把身後小胖小胖的十六七歲少年拉到身前。這少年啃著雞腿,還流著鼻涕,見著憐星望著自己,就嘿嘿一笑,道:「憐星姐姐好。」
「蓮生,你來說說老大啥意思?」撥雲和尚努努嘴道。
「這不是很好理解嘛。」
蓮生又啃了下雞腿,「未來存在著多條分支,唔,到那個昏迷的女孩兒那兒就剩下兩條了。一條是她所選的,永遠沉睡,不願醒來,原因嘛……」蓮生撓撓頭,用空著的一隻手抓起桌上的酒杯隨手灑在地上,看了看潑出的軌跡,「噢,她想和那個男孩兒承受一切。還有一條就是她不知從哪兒窺伺到的未來了,她醒來,但結局不是很友好,所有的痛苦都讓那個男孩兒承受……」
這裡提一句,第四區的十位至尊,除了劍魔是體正直的師父外,其餘幾個都是隨緣型。大概意思就是劍魔是練劍的,李沁然也就是練劍的,就連前不久教的伊,也是教了武技。除了這位正經教徒弟的劍魔,其餘幾個至尊和所選的徒弟強化路線幾乎完全不同。比如楚河吧,一直把徐聽當做他位子的繼承人,但對徐聽的強化方式從來不干涉,一堆雜七雜八的書全扔給他,隨他自己搗鼓,而楚河修的《大澤荒》和徐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再比如坐在首位的一號至尊,他是大先知,可是他的徒弟,明月,唔,這女娃全名叫九尾明月……最後呢,撥雲和尚的徒弟蓮生,也沒有修過佛法,他是十命格里神仙下凡中的文曲下凡,搞神秘學的。
十位至尊從來沒要求自己徒弟非要跟著自己學,強化路線完全隨緣,挑徒弟呢大多是看心情,可能是在某個燈紅酒綠的小巷子偶遇,瞅對眼,誒!不錯不錯!有共同愛好!你就是我徒弟了!
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結局是什麼?」楚河問道。眾人都看向蓮生,李沁然面無表情,但握著劍的手微微緊了緊。
「結局啊……」蓮生又要倒酒,發現沒酒了,想了想,有些心疼地把啃了一半的雞腿扔地上,瞅了兩眼,「如果那個女孩兒不醒來,她和那個男孩兒的緣分就還在延續。但如果她醒了,不論是被動還是主動,緣分都是盡了。」
蓮生吸了吸快流進嘴裡的鼻涕,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個女孩兒得到過上天的祝福,她若是醒來,從此一帆風順……這樣的優待,還真不常有。不過放棄一切沉睡在夢裡的魄力,更是少有。」
……
打完電話,伊在窗邊又站了會兒,窗外的雪還在稀稀落落的下著,卻沒有昨晚那麼大了。
可能有關心情吧,以前看起來很美的雪景,此時看上去卻是有些悲傷。
回去時又看了看那病房,發現那女孩兒的父母來了,他不知去了哪裡。
「小雨,你哥呢?」伊問道。
「不知道,剛我進來時就沒在了。」小雨也守在那女孩兒的病床邊,有些暗淡地看了下時間,只剩下兩個小時不到了。
伊心裡有些慌,也不知道那人會做出什麼事……
摸著心口,順著感覺離開醫院,走到醫院對面的一座大樓里,在屋頂上,她找到了那個人。
那個頭髮微長,站在屋頂邊緣的,雪裡的蕭索背影,雪花把他的頭髮都染白了,顯然在這裡待了不短的時間。
「是……伊?」那人沒有回頭,艱難地開口,像是許久沒說話一般。
「嗯。」伊站在他身後,沒有上前。此時,伊不知該怎麼去安慰他,伊也不是那種會安慰人的性格,甚至這樣突然來尋他,也是不知為什麼。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站了許久,久到飛雪打濕了伊的眼睛,她擦了又擦,擦了又擦,然而面前的那人,始終沒有動過。
久到風雪,把兩人遮蓋得像是兩個雪人。
徐聽的目光一直落在對面醫院,伊知道,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重症室里那個沉睡著的女孩兒。
又是過了良久,徐聽像是想通了什麼事,左手顫抖著展開,掌心裡出現一顆滿是裂紋的玻璃珠子。
像是用盡了這一生的力氣,
捏碎!
以徐聽為半徑,十米之內,像是出現了什麼變化,仔細看去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目光落在左手手腕處,果然,手腕上纏著一根細若髮絲的紅線。這根紅線很細,給人的感覺卻像是時空和歲月都無法磨滅它的聯繫般。就是因為這根紅線的存在,即使兩人相隔萬里,身處不同的時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都能感受到心裡存著那份金色的——愛!
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被稱之為,緣分。
紅線從左手手腕處延出,超過十米範圍后就看不見了。不過延伸的方向很清晰,赫然是對面醫院那重症病房。
不帶任何情感,又像是疼痛到麻木的聲音在這屋頂一字一句迴響。
「我很高興,和你有這麼一段姻緣……」
「你小時候出事,一縷魂飛來伴著我,這份情,我始終是欠你的……」
「今日我喚你醒來,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右手出現一把菜刀,血色光芒覆蓋,刀刃輕輕按在那根細若髮絲的紅線上。
紅線被壓彎,掙扎,過了不到一秒,嘭的一聲脆響,
斷!
……
病房裡,沉睡著的女孩兒,不知怎麼的,眼角流出淚跡,指尖微微顫抖,隨後,睜開了眼,那滿是氳氤的眸子,宛如世間最美的湖泊,下著悲傷雨水的湖泊。
「竹姐姐!竹姐姐你醒了!」小雨驚喜著,緊緊抱著女孩兒。
「小雨……」冉清竹虛弱著,又強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哭什麼呢,鼻涕都流出來了。」
「我才沒哭!」小雨不停抹著臉龐,隨後也是一愣,「竹姐姐,你為什麼也在哭?」
冉清竹搖了搖頭,那如同清泉般噴涌的淚水卻是怎麼止都止不住,她白皙的指尖捂著臉,淚水如同珍珠般嘩啦嘩啦往下墜,哽咽道:「我也不知道……」
醫院對面,
屋頂,
紅線早已消失。
徐聽望著病房裡已經醒過來在擁抱著父母和小雨的人兒,忍不住露出一絲苦澀無比的笑容。這時才想起,自從斬紅線后,身後的人就一直沒有發出過聲音,不由得問道:
「怎麼了?」
「沒,沒什麼。」伊走上前來,下意識離徐聽遠了點,看向病房裡,「那女孩兒醒了誒。」
「嗯。」
「……親手把自己的緣分斬了,是什麼感覺?」
徐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認真道:「這裡,像是有什麼東西,流出來了。」
伊沉默片刻,道:「她醒了,去看看她吧。」
兩人來到醫院,把身上的積雪抖落。還沒進病房就聽見裡面小雨嘰嘰喳喳的說著話,這歡笑聲,讓兩人的心裡也有了些許溫暖。
「竹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些醫生說什麼36小時醒不來就怎麼怎麼的,我都要嚇死了!這幾天吃飯都沒胃口!」
「有嗎?我怎麼覺得你胖了?」
「……這是你的錯覺。」
「沒事,小雨再胖,我都不會嫌棄你的。」
推開門,入眼的是站在一旁微笑著看兩個女孩兒說笑的冉父冉母,冉母笑著笑著又在不停抹眼淚,冉父不停輕拍著她的肩膀。小雨坐在床邊,就著胖還是不胖的問題和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孩兒進行著頗為嚴肅的討論。病床上,那個女孩兒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精神很好,一雙眸子如同世間上最美的黑寶石,光彩奪目。
「哥!竹姐姐醒了哦!」小雨大叫著,隨後指著跟在徐聽身後的伊道:「竹姐姐,這是我哥的朋友,就是她把我養胖的!」
冉清竹看著徐聽,目露思索之色,有些茫然地問道:
「你是?」
病房裡,冉父冉母都是臉色一滯,小雨更是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伊則是有些憐憫地看著身旁的男孩兒。
一股難以言語的沉默和詭異充斥整個病房。
徐聽恍然,
原來,這就是斬姻緣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