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在即將死去的瞬間
徐聽捏著煙的手微微顫抖,下意識把煙頭扔地上,然後踩了兩腳,像個被長輩發現抽煙的孩子……
然而西南省的書記,也就是冉清竹她爸,看向徐聽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周圍人都有些不知該怎麼接話,這麼尷尬的見家長,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徐雨捂著臉,委實不想再看見這個畫面。
「咳,那個,那個,我先去把清竹救下來吧。」徐聽乾笑道。
聽到這話,她爸才緩和了下來,隨後皺眉問道:「你要怎麼做?」
「冉市長,他們兩個是中四局的人。」王洋急忙道。
「中四局……」她爸臉色變化了些,看向徐聽的目光終於柔和了些。
徐聽暗暗鬆了口氣,道:「我從外面爬上去。」
什麼?爬上去?那樓是十幾層啊!
不等眾人回應,徐聽已經朝著樓房衝去,在靠近牆壁的時候,腳在水管上踩了兩步,身子瞬間拔到兩米多,隨後雙手抓著水管,或跳或躍,像只壁虎一樣迅速往上爬,身手矯健得讓人驚訝不已。
「他的身手,比很多特種部隊的人都要敏捷……」王洋凝重道。
冉書記點點頭,隨後看向站在一旁的徐雨,笑道:「小娃娃,你和那個男孩兒的關係是?」
「伯伯好,他是我哥。」徐雨乖巧道,畢竟這個男人有可能是自己哥哥未來的岳父,得刷一下好感度。
「哥哥啊,」冉伯父笑道:「你們中四局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怎麼現在都招你們這樣的孩子了。」
徐雨乾笑道:「我倆,我倆都是種子成員,這次正好來看竹姐姐的比賽,沒想到遇到這種事。」
哥哥他好像不是種子成員吧,他的性格不像會進入局裡,不過他認識柳姐姐,冒充一下應該沒什麼。
……
「你又不是我殺的,為什麼非要纏著我不放?」
冉清竹不停喘著粗氣,眼眸往下瞟了一眼,那些救生氣墊還沒準備好,快拖不下去了。而且火焰就快燒上來了,再過一會兒怕是還沒等跳下去就先被煙熏死了。
此時的余小小,早就不是那被電得滿身焦黑的模樣,而是一身紅衣,長發不停飛舞,蒼白的臉上只剩眼白。而在她的周圍,細小的紅絲在空間不斷遊盪,有時快速伸展,捕捉到什麼后,又如同小蛇般飛速竄回余小小體內。
余小小,毫不在意夏日炙熱的陽光,她的腳下,沒有影子。
很明顯,冉清竹之前隨便布置了個陷阱,把余小小的鬼魂從身體里打出來了……要不是實力差距太大,冉清竹沒有能夠傷到鬼魂的手段,余小小還真不一定能玩得過冉清竹……
「你現在,不是已經殺了我嗎?」
變成鬼魂的余小小,全是眼白的眼睛盯著冉清竹,她的嘴巴沒動,聲音就已經在冉清竹耳邊響起。
冉清竹翻了翻白眼,道:「那時你已經死了啊,我只是讓你出來而已。你要是真想要這個冠軍,我棄權就是了。」
余小小沒有說話,只是逐漸靠近冉清竹。
「喂!不就是個畫嘛,至於嗎?」冉清竹大叫道,眼眸又掃了一下樓下,氣墊還是沒準備好。
看著看著,忽然發現樓底下有兩個很熟悉的人影,唔,那個長頭髮蹦蹦跳跳招手的應該是小雨。而綳著臉像是誰欠他錢的那個,那個,
老爸?!
「我最鍾愛的繪畫,在你看來是『不至於』嗎?」
耳邊,傳來一個冰冷空幽的聲音。
冉清竹心裡一驚,隨後被一隻冰冷的手推了出去!
嬌小的身影如同一隻折翼的蝴蝶般,直直朝著地面墜下!
這瞬間,即使是聰慧如冉清竹,都失去了冷靜。
在你即將死去的瞬間,心裡想的是誰?
高一剛入學時看到這個問題,冉清竹列了個長長的名單,從爸爸媽媽叔叔嬸嬸一直到親朋好友,她還挨個挨個打分,以此來排誰在自己心裡最重要。直到自己那個瞌睡蟲同桌從熟睡中醒來,瞅了眼后問道:「這是什麼名單,我怎麼排在第十二啊?你在暗中窺伺我?」少女最深處的秘密被發現,然後就是死不承認,接著是一頓暴打,這事兒也作罷了。
直到此時,眼見著屋頂在以自己絕望的速度遠離,
耳邊呼呼的風聲中,依稀聽得到地面傳來的驚呼,
那冷冰冰的地面,是自己的歸宿……
此刻,我心裡想的是誰?
是誰?
是誰?
是誰?
「徐聽!!!」
一隻強有力卻纖細的手猛地拉住了自己的手,卻是徐聽探出身子接住了冉清竹!隨後兩人的身體撞在牆壁上,倒吊著,靠著的僅僅是徐聽用腳勾住的水管!
「我在呢,不用叫得那麼大聲。」
眼前,是那個男孩兒壞笑的臉龐。
這瞬,她笑了,她哭了。炙熱的淚花如同世間最璀璨的珠寶從高空墜落,轉眼消失在紛飛的火焰中。
徐聽深吸口氣,另一隻手抓住牆壁,腳尖猛地一松,靠著手臂的力量緊緊抓住牆壁,隨後單手把冉清竹提起,讓她可以用雙手緊緊摟著自己。
「喂喂!哭可以,別用我的衣服擦鼻涕啊!」
懷中,把腦袋深深埋進徐聽懷裡的冉清竹忽然一僵,又用他的衣服擦了擦臉龐,這才抬起頭來怒道:「我才沒哭!」
這個男孩兒,總是在自己直面內心的時候,一句話澆滅所有的感動。
徐聽笑了笑,認真道:「你還活著,我很高興。」
聞言,冉清竹又是一愣,隨後又默默把小腦袋埋進徐聽懷裡,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腰間,不再言語。
徐聽深吸口氣,靠著一隻手和兩條腿,不斷尋找下落的點,兩人以一個極快的速度下落。而在經過火焰燃燒的樓層時,就像徐聽爬上去一般,所有的火焰都「正巧」沒有燒到兩人。
要不是擔心暴露輕功太過招搖,我咻的一下就可以上去,又嘭的一聲砸下來了,現在還要這麼演,真累。徐聽暗暗翻了翻白眼。
冉清竹並沒有在意徐聽是怎麼下來的,甚至這時她也無暇去想要是徐聽一個不留神,兩人從高空摔下來的可能。這片刻,她僅僅是把頭埋在深愛的男孩兒懷裡,在他的懷裡,好安寧,即使快要窒息,她也不願意從這懷抱離開。
直到……
「我們下來了。」男孩兒輕聲道。
「嗯……」
冉清竹已經感覺到雙腳站在地面,只是她不願從這懷抱里離開。
「他們看著呢。」
「嗯……」
看著就看著唄,又不是不讓他們看。
「你爸也看著呢。」
「……嗯?!」
冉清竹忽的從徐聽懷裡離開,扭頭就看到爸爸一臉不善地望著自己,臉頰蹭的一聲就紅了。
這瞬間,她只感覺從天堂墮入了地獄,倒不如真從樓上摔死的好。
……
當晚,冉伯父摸了摸冉清竹的小腦袋,鬆了口氣道:「還好沒什麼事。」
「爸,都沒什麼事了為什麼還要我在醫院裡呆著啊。」冉清竹蜷縮在慘白的病床上,自己只是受了些輕傷而已,犯不著這樣。
「不也是受傷了嘛,我看你就是太閑了,沒人管著你,居然還充什麼英雄去救那幾個人。還好你這次沒事兒,你就安安靜靜在醫院躺幾天,好好收收你的性子。」冉伯父嚴厲道,但眼眸里的讚許和欣慰卻是掩飾不了的。
「噢……」冉清竹又縮了縮頭,眼眸往周圍瞟了瞟,卻是沒看見什麼人。
冉伯父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原本想抽根煙的,忽然想起這裡是醫院,只能作罷,平靜道:「那個女娃娃在門外呢,至於那個男生,離開了,估計晚點會來找你。」
冉清竹的臉蹭的一下又紅了,一向冷靜聰慧的她居然結巴道:「爸,我我我我……」
冉伯父輕嘆了口氣,道:「你在堅持回鄉下讀高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個男生,就是你小時候住在隔壁的那個吧?那時你也才兩三歲,居然還記得。」
刷的一聲,冉清竹拉起被子,用潔白的被子把腦袋完全遮住,過了片刻,才從被子里傳來悶悶地應聲。
「我聽說,你讀那個高中后沒多久就和那個男生成了同桌……」冉伯父像是沒看到女兒的動作,緩緩道:「我還聽說你上次放假,受了不輕的傷,在醫院裡躺了好幾天,你還瞞著沒讓我和你媽媽知道……」
「那次不是!」冉清竹急忙把被子拉下來,著急道:「那次不關他的事,是……」話未說完,就被冉伯父打斷道:「總之,那次你也受傷了。」
這話一出,冉清竹頓時語塞。
病房裡,有些沉默。
片刻后,冉伯父嘆了口氣道:「你從小就有自己的主見,也從來不讓我們操心。這次,就由著你吧。我只有一點要求,別再受傷了知道嗎?」
「爸!」冉清竹驚喜道。
冉伯父笑了笑,撫摸女兒的臉頰,寵溺道:「我也不是那種不開明的父母,要是讓從小沒哭過的寶貝女兒哭成大花貓,我可狠不下這個心。」
冉清竹蹭了蹭父親溫暖的手,點了點頭,眼眸里有些氤氳。
「行了,哪天把那對兄妹帶進家裡吃頓飯,你媽媽那邊我會去說的。」冉伯父起身,道:「那個女娃娃在外面等很久了,我去叫她進來。」
在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冉伯父忽然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緩緩道:「在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去赴約的那個雨天,被你爺爺發現了,打斷腿後送去了軍營里。五年後我才知道,她那天站在雨里淋了整整一晚……」
冉清竹從來沒聽過父親說過他的初戀,雖然感覺不是太好,但父親這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是讓冉清竹覺得這是段青澀又悲傷的懵懂戀情。即使父親到了這個年紀,即使現在已經有了個美滿的家庭,這依舊是父親心中難以磨滅的一段傷情往事,和遺憾。
即使是父親也會有這樣的遺憾嗎……
過了良久,冉伯父像是在回味著什麼,摸著下巴自語道:「這麼想來,當初要不是你爺爺的英明決定,你就早出生了個五年,也不會遇到今天那個小夥子了。」
「……」